第二十二章 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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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了昏睡著的崔少愆身上,陽光下,榻上躺著的‘少年’睫毛輕顫,努力的睜開了眼睛。
看著端著粥坐下來的劉衣紫,崔少愆平靜的道:
“衣紫,我忽然有點餓了……”肚子配合的發出一聲咕……的聲音,崔少愆抬起手來。看著被她抓在手裏,已經變形了的草紙包,油漬水漬都混在了一塊兒。
醒過來的崔少愆,一句話都不再說,拿手慢慢地撕著泡發脹的草紙,耐心的一點一點的撕扯著。直到最後,見撕不下來後,索性就著毛毛糙糙的草紙,將那快要糊成一坨的窩窩頭和油糕,一口一口的吞了下去。吃到一半,噎的實在難受,還喝了口水,執著的繼續一口接一口的咽了下去。
劉衣紫默默地在她身邊看著,也不說話。鼓鼓的腮幫子,不停地咀嚼著。直到崔少愆整個人就著眼淚將食物都吞下去後,才默默的遞上了一碗煮好的紅棗粥。
一進門就看到艱難地吞著冷硬油糕的崔少愆,阿連那驚詫的張大了嘴巴。聽楊伯說少愆特別地愛惜食物,她還不太在意,可是直到她親眼看見了,才震撼於楊伯口中的珍惜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形容詞。她一定要跟夫人好好地說道說道,相信節約的夫人也會很喜歡少愆的。
“阿愆,油糕又冷又硬不好消化,你要想吃,到時候讓家廚們給你做一頓就好。”
“謝謝連那姐。肚子實在是餓,等不及就先將就著吃了。”崔少愆頓了頓,漆黑的瞳孔深處似收縮了下,繼續道:“又給大家添麻煩了,叨擾大家,實在抱歉。少愆今後一定要好好地,保護好自己,也保護好大家。”
“好啊,你可要說話作數。衣紫,你可聽到了啊,阿愆說要護好我們呢”阿連那半開玩笑半認真的道。
“對了,聽將軍的意思,我們還要在新城中呆個幾天才會出發去汴京,到時候還要再收拾一回,大家又有的忙了。”阿連那想到要再一次的打包這些常用物件,頭大的皺了皺眉頭。
“嗯,連那姐,衣紫已經做好了隨時要走的準備,這次一定仔細看緊兄長,不掉隊的回汴京。”回頭看了一眼陷入沉思的崔少愆,劉衣紫這次倒是認真的回應道。
昏倒的崔少愆,坍塌的晉陽舊城,冷漠的人性,消失的老者,冰冷刺骨的河水……崔少愆仿佛忘了那個市井婦人,也忘了曾經發生過的一切,每天就跟著楊延婉待在練武場,從早到黑,再從曙光初現到夜幕降臨。不曾間斷。
崔少愆偶爾也會得到楊延玉和楊延昭的指點,閑暇時還會跟著他們一起研究兵法,當然崔少愆這種半吊子的水平,隻能不斷地惡補,不斷地學習,在大量的基礎知識上下功夫,等待著量的不斷積累,好達到質的快速精進。
聽聞宋軍此次攻下北漢後,要直取幽薊十六州,東至鎮州後,各路大軍集結,從鎮州直接北上攻伐契丹。而楊家眾人則要南下去汴京。大將軍忙到不可開交,幾乎連麵都見不上。
崔少愆肆意揮灑著汗水,日複一日,不斷重複著相同的動作,直到顫抖到再也沒有多餘的、一絲一毫的力氣繼續下去為止。不曾停歇過。
“你要想跳的高一點,就要將內力灌輸在湧泉穴那裏!就是你說的炁,要氣沉丹田!男女不一樣,你要守著下丹田,而我就要守著中丹田,用湧泉穴的位置發力。讓氣由下而上順著手臂纏在長槍上,狠狠地將長槍快速地甩出去,對!就是這樣!”
楊延婉看著將一把長槍虎虎生風甩過來的崔少愆,滿意地點點頭。
“總算沒白教你,就是這樣,威力要是再大點就更好了!不過你能照貓畫虎做下來還算不錯了!”楊延婉單手拿著鴉項槍借力卸力,輕輕一挑,崔少愆就順著鴉項槍的力道,踉踉蹌蹌的衝了出去。差點栽倒在青磚地麵上。
勉強穩住了不受控的長槍,崔少愆回頭,氣喘籲籲地回道:“姑娘的力氣為何那麽大我為甚連長槍拿起來都費力。”
看著還沒有長槍高的崔少愆,楊延婉翻了翻白眼,委婉的道:
“除了氣不足,你有沒有想過是你身高不夠等你適應一段時日,你還是練劍為好。肉搏的話劍當之無愧的首選。不過戰場上,殺敵更廣更靈活的是長槍,打擊力度最狠的是大刀,所以我們楊家主攻的就是長槍,你一個門客最多出出腦子,有個自保能力不拖累大家就可以了。”
“姑娘說的是。”崔少愆隱去一閃而過的思緒,垂眸道。
“長鞭的話你倒是也可以考慮考慮。輕巧靈便,遠攻長鞭;鋒利便攜,近攻寶劍。”楊延婉想了想提議道。
“姑娘,明早我們就要出發去汴京了,還是早做準備為好吧夫人說了讓奴婢過來催促……一下。”
竹苑看著最近一直耗在練武場的兩人,兵器你來我往的招呼著。話說完就快速的後退了五步遠。刀槍不長眼,看他們那架勢,萬一不小心誤傷到她,多不值當啊。
本想要帥氣的收尾,也學楊延婉那樣單手轉幾圈,然後酷酷地將長槍立在地上,結果長槍還沒有甩起來,上麵的紅纓就掉落了下來了。剛好被遮擋住視線的崔少愆,腳下一個不穩,連人帶槍就朝前杵了過去。
木質的長槍應聲而斷。斷掉的一截好前不巧的就落在了竹苑的腳跟前。竹苑一個她就知道的眼神,又後退了兩步遠。
崔少愆無所謂的爬起來,拍了拍葛布袍上的土,衝著楊延婉主仆二人呲牙一笑,絲毫尷尬的神情都沒有。
“姑娘你們先走吧,夫人估摸著是有什麽體己話要與姑娘說,少愆想呆在這裏琢磨琢磨再走。”
“想的挺美,你是不需要做活是吧!來這裏的時候福伯跟我說了,讓你趕緊去前廳搬東西。”竹苑看著手中沒了武器的兩人,嗓門立刻大了起來。
“福伯還說了,讓我一定要提醒你一嘴,你現在還隻是個客作兒,得賺取銀子贖回你們兄妹倆後方可另作他想,不能仗著有姑娘在就恃寵而驕!”
竹苑倒豆子一般劈裏啪啦地把福伯的原話,一字不差的說予了崔少愆聽。順便還悄悄地觀察了下她家姑娘的反應,尤其在說到“恃寵而驕”這四個字的時候。
悄悄地捏緊了袖口袋,崔少愆厚著臉皮打哈哈,“竹苑妹妹說的是,少愆這就過去。以後姑娘有什麽使喚少愆的地方,仆隨叫隨到!”
看著跑遠的崔少愆,楊延婉蹙起了眉頭。
“恃寵而驕!福伯說的”
“姑娘介意了最後一句是奴婢自己加的。福伯說的其實是袒護。可奴婢明明就看到姑娘一直在慣著他!”竹苑低聲的喃喃著,腮幫子鼓起老高,言語中的幽怨藏也藏不住。
楊延婉哭笑不得的敲了一下竹苑的額頭,捎帶著把竹苑頭上的珠花扶正,安慰的道:
“姑娘我對他,很大一部分都是愧疚。我們竹苑最好了,咱們一起長大的,這麽久了你還看不出我最偏袒誰啊。從今以後我隻慣著你。可好”
“好呀!姑娘說話得作數。”
滿意的點點頭,竹苑興高采烈地憧憬起了以後的生活。
“姑娘,去汴京以後,我們是不是就可以遊於肆了”
“應該。”
“那我們回汴京需要多久啊好想快點過去。”
“得問爹爹和大哥他們了,娘親真的讓你過來找我了”
“夫人確實那樣說的。”
“那我們可要快些過去了。”
主仆倆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了遊廊盡頭處。
練武場的陰影處,一個纖瘦的身影走了出來,正是找尋而來的劉衣紫。明顯多餘的她,隻能慌不擇路的躲起來,安靜的等待著。
武場正中央,裂成兩截的長槍毫不猶豫的接受著陽光的饋贈,就連那不規則的斷裂口都好似被撫平了一般。
似是想到了什麽,劉衣紫莞爾一笑,釋然著抬頭沐浴著陽光,同樣被陽光溫暖到的劉衣紫,表情淡然的看著遊廊盡頭,直到完全沒有了那兩個人的身影,才抬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