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休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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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桂禦書至,天恩指日來。賢婿雖沒有金雞折桂,但也大差不差了,真的是恭喜,恭喜啊!哈哈哈哈哈……”
    商貝邁著矯健的步伐跨過門檻,衝著陳讓就拜拳恭喜著,大喇喇的就坐到了鋪子中唯一的靠背椅上。
    剛才打發出去一波上趕著巴結的鄰裏,陳讓剛想轉身再次推托了去,就看到一張讓他詫異的麵孔。而聽聞此話後的陳讓更是緊蹙起了眉頭。
    “恭喜賢婿進士及第啊!老夫今日寅時就醒來了,結果今兒個辰時放榜了,辰龍寅虎是個好兆頭啊,結果就讓老夫碰了個巧,原是老天要送我一個乘龍快婿啊!哈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聲讓陳讓和石靜婉都俱是一驚,尷尬的立在了原地。
    聽到這裏,饒是崔少愆臉皮再厚,也沒曾想過這世間竟會有如此不要臉之人。正要起身幫腔著狠狠的罵回去,就被身旁的劉衣紫硬生生的捂住了嘴巴,被迫坐了下來。
    義憤填膺的崔少愆,情緒都醞釀到位了,就差衝著敵人開炮了,卻要讓她硬生生的忍著,實在是做不到的她,不解的拿眼神詢問著劉衣紫。
    順著劉衣紫努嘴的方向轉過頭去,崔少愆就看到了沉浸在悲傷回憶裏不能自己的陳靖言和簡直不敢置信的商洛,思及此時確實不是打斷話頭的良好時機後,她又硬忍著讓自己‘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的‘聞’了起來。
    “恩公可是有什麽誤會讓已在之後三月內,歸還了恩公四兩銀子。”陳讓客氣有禮的糾正著商貝的口無遮攔,並將恩公二字咬的極重。
    “賢婿這是說的什麽話,下人們不懂事,你也不懂又沒有立字據,怎作得的了數”
    商貝翹起了二郎腿,清了清嗓子,繼續道:
    “整整十一年呐,賢婿,二兩銀子幺估下‘子錢’的話,一年翻一番,怎麽著也有四千零九十四兩銀子啊。”
    劉衣紫壓著簡直要氣炸了的崔少愆,讓她繼續安靜地聽下去。
    “既沒有立字據,那恩公的二兩銀子讓也可不必歸還。又何苦如此大費周章的勞恩公跑一趟。”陳讓抓著石靜婉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壓著不悅謙謙有禮的回道。
    商貝拍了拍手,身後突然竄出了好幾個狗腿子,其中一個還把蓋著紅手印的字據遞了上來。並耀武揚威的道:
    “字據在此,我等皆是人證。”幾個狗腿子將前來道喜的街坊鄰裏們都堵在了陳記糕點的鋪子外麵,那顯而易見的威脅之意,讓陳讓甚為不齒。
    “字據上可是有抵押之物的。”商貝看著被陳讓緊緊護在身後的石靜婉,意味深長的繼續道:
    “我看你身後的小娘子頗為貌美,可是令姊不過令姊看著年歲亦不小了,還沒有出嫁,怕是抵押不了幾個好價錢啊。”
    無所畏懼的陳讓害怕了,其他無論怎麽樣都好說,但是誰都不能對靜婉不利,看著商貝斜眼看向石靜婉的那猥瑣眼神,脫口而出道:
    “這是讓的小娘,你們誰都不能動她,宋刑統亦沒有如此荒唐的規定!諸公私以財物出舉者,任依私契,官不為理。每月取利不得過六分……天下私舉質,宜四分收利,官本五分生利!”
    “那也有不少銀子呢,進士郎可是還得起啊,聽聞進士郎不僅要有才學,亦是要注重品行方可,賢婿啊,好的名聲可是很重要啊。有骨氣固然好,可是有時候還需審時度勢啊!”
    商貝道德綁架著陳讓,並將名聲二字抑揚頓挫的著重念了出來。之後又意味深長的看了看石靜婉,暗含威脅的意味兒十足。
    看著沉默不語的陳讓,商貝繼續威逼利誘著,一副痛打落水狗的架勢。
    “小女商洛還有三年及笄,賢婿到時可勿要相忘啊。屆時老夫可就靜候佳音了。”滿意的看著沉默不語的陳讓,商貝繼續的加持著籌碼:
    “想來賢婿定是見過官家馬車的,那你可曾見過商戶的馬車老夫可指望著賢婿官運亨通呐。你身後可是站著整個商家呢。”
    商貝說罷,留給陳讓一道你懂得的眼神,招了招手,帶著一眾狗腿子出了陳記糕點鋪。
    隨著離去的商貝以及四處看熱鬧的鄰裏們散去,鋪子中的兩人,就那樣安靜的杵在原地,很久都沒有動作……
    “從今以後,阿言,我隻是你的小娘。”這是石靜婉自那之後說過的第一句話,也是唯一的一句話。
    回憶到此結束,陳讓說完,定定的看著商洛,言下之意很是明顯。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我不信,靖言哥哥你在騙我!”商洛睜著哭紅的雙眼,嘴硬的執著道。
    “事實就是如此。”陳讓說罷也不願再言語,從大袖中抽出了一份紙張類的信件,並遞給了商洛。
    此時的商洛還沉浸在不敢置信當中,順手拿過了這份信件。恍惚的拆開一看,發現手中的信件竟然是休書!隻見上麵寫著:
    “立書人陳靖言,係江寧府上元縣人,憑媒娉定商氏為妻,豈妻過門後,多有過失,正合七出之條:
    犯七出之首,不順父母,為其逆德也,亦有辱陳家“以孝治家,世代相傳”之門風;
    犯七出之三,呈口舌之勇,為其離親也;
    犯七出之五,嫉賢善妒,為其亂家也;
    屢犯屢錯,不知悔改,今世姻緣,就此絕矣。
    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情願退回本宗。
    從今往後,各不相欠。
    此後各自婚嫁,永無爭執。
    聽憑改嫁,並無異言,休書是實。
    恐後無憑,自願立此文約為照。
    太平興國四年己卯
    七月望日午時四刻立
    手掌為記”
    慌張的將信件撕掉,商洛絕望又癲狂的嘶吼著:
    “我不要!這是什麽靖言哥哥,我改,我立刻改,不要把我退回宗族!”說罷竟是跪了下來,用膝蓋著地的朝著陳靖言撲爬了過去。
    陳靖言克製著甩開了商洛的糾纏,從石靜婉的內室裏拿出了一個木匣子,當著商洛的麵將裏麵的信件全部抖落了下來。
    “這三日,我無時無刻不在懺悔,為什麽要折腰於權貴,我不是一直都為人剛直、不順人情的嗎,我在殿試中都如此作為,為了靜婉折腰權貴的唯一一次,恰巧就害了她!”
    陳靖言通紅著眼睛,抽泣的繼續道:
    “我每後悔一次,就寫一封休書,每後悔一次,就寫一封……直到今日才發現,從一開始答應的那刻起,我就一直在犯錯,我就一直在後悔!整!整!四!年!”
    徹底釋放情緒後的陳靖言,又走回了內室,此次他整整搬出了三個木匣子,全部的信件都當著商洛的麵掉落了下來。那筆體飄逸灑脫,很是有筋骨的一封封休書,讓商洛徹底絕望的閉了嘴。
    跌坐在地,她就像個瘋子一般,低聲喃喃著,時而笑時而哭的,徹底失去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