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聽風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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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處可見的茶坊遍布內城街巷。崔少愆跟著她的阿姊,走進了一家坐落於臨街的最大茶坊——新元茶坊內。
    八角門樓三層式,雕梁畫棟,巧奪天工。古拙古韻的彩繪、精雕細鑿的圍欄,隨處懸掛的名家墨寶,幽靜明亮的庭院、恰到好處的花竹點綴,讓她再一次的開了眼。
    一樓中央,曲藝表演、說書、唱曲兒輪番上演著,角落裏的雜技更是吸引著一大幫瞧稀奇的文人墨客;二樓的曲樂之聲,聲聲悅耳,則是被富家子弟們都包圓了;至於那清雅的三樓,理應就是士大夫們,小聚的安樂之鄉了。
    四人跟隨著“茶博士”越過了那熱鬧非凡的大廳,步入專為女客服務的區域。走進了那寫有“聽風望月”的雅間中。
    文雅大氣又小家碧玉的溫馨格調,讓崔少愆暗暗咂舌了起來。
    “雪泡梅花茶。”
    “寒瓜汁、椰子酒。”
    “糖酪澆櫻桃、荔枝膏、蜜麻酥炒團、十般糖甘露餅、玉屑膏、豆栗黃、薄荷蜜、烏梅糖、重劑蜜棗兒。”
    茶博士每上一份茶點,便會念一個很是好聽的名字出來。將茶點一一上齊後,便規矩的退了出去。
    “阿愆,綠豆湯和甘草湯要不要再各來一盅”崔少凝熱絡的繼續詢問著,恨不得將整個茶肆內的招牌菜全部都點一遍。
    “阿姊,夠了!太多了!”目不轉睛的瞅著那些好看又好吃的茶點,崔少愆這聲阿姊,倒是發自肺腑的叫了出來。沒辦法,給的實在是太多了!一頓茶沒吃完,她可能就被要收買了,倘若她意誌力不夠堅定的話。
    與劉衣紫對視了一眼後,崔少愆盯著立在一側的采楓,用意很是明顯的望向了崔少凝。
    “采楓,你不是最愛聽說書嘛,去一樓吧。”崔少凝微笑著,朝眸子漸亮起來的采楓點了點頭後,蹙著眉頭看向了並未離開的劉衣紫。
    “衣紫是家人,我自會給阿姐解釋清楚的。”聽到門扇合起來的聲音後,崔少愆收回了盯著屏風的眼神。拉著想要離開的劉衣紫,讓她踏實的坐了下來。並順手將麵前裝有烏梅糖的瓷盤,推到了她的手邊。
    思索良久,還是沒有想好要如何解釋的崔少愆,踟躕半晌後,為難的開了口:
    “阿姊,少愆醒來之時,正逢北漢被滅了城,被人拖到了晉陽城內的大牢裏。”崔少凝才聽到此處,眼淚便不受控製的流了出來。不可置信的看著活生生坐在她對麵的崔少愆,不敢想象他是怎樣熬過來了。
    “少愆那時恰逢溫病纏身,環境惡劣中,記憶……丟失了一部分。”
    崔少愆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崔少凝的反應,想要看看她怎麽接她的話茬兒。可是,對麵的女子除了哭就是拿帕子抹眼淚外,再沒有多餘的動作。讓她甚至都不知曉該如何圓下去了。
    “少愆……心中頗是怨憤,為何我會獨自一人被丟在那晉陽城中,而阿姊,你們卻在這……汴京府中獨享安樂。”
    崔少愆前麵鋪墊了那麽久後,借著喝茶的舉動,伸手在左臂上暗掐了一下,眼眶瞬間便紅了起來。將醒來後的最大疑問,直接丟給了對麵的崔少凝。
    “……”
    聽到此句後的崔少凝,渾身驀地一僵,連眼淚都忘了掉下來。隻是睜著淚眼朦朧的杏眼,一瞬不瞬的盯著崔少愆,欲言又止的,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心道一聲‘果然如此’的崔少愆,頗是替原主不值。被丟棄了……此刻突然共情的她,頓時怒上心頭。不給對方反映的時間,再次丟了一句狠話過去:
    “阿姊,少愆現被賣到了右領軍衛上將軍府內宅裏!並無人身自由。”內宅二字,被她咬的極重。
    “隻值五兩銀子。”愈發咬牙切齒的聲音。這句話,更是成了崔少愆怒火中燒的直接導火索。簡直是發自她肺腑的不甘心。
    “多少銀子阿姐都會贖你!”
    崔少凝激動到直接站起了身,看著對麵耿耿於懷的她家小弟,那眸中的怨憤,讓她感覺對麵的人並不是她的親弟弟,而是一個實打實地陌生人。這種荒謬的感覺,讓她徹底慌了神。
    控製不住的伸出了手,想要輕撫一下崔少愆的臉龐,來安慰他一下。卻在看到斜對麵,努力將自己當空氣的劉衣紫後,又克製的收回了手。
    “至於衣紫,她是我唯一認可的親人,甚至……救了我的命。”定定的看著很是委屈的崔少凝,又要泫然欲泣的樣子,崔少愆內心默歎了口氣後,將被拋棄孩童的憤懣情緒,克製的收斂了回去。
    “但是少愆不恨阿姊便是。就像外祖說的,窮達皆由命,何勞發歎聲。但知行好事,莫要問前程!所以,少愆隻想像現在這般。勞阿姊破費了,叨擾。”一字比一字更重的說出口後,崔少愆拉起了劉衣紫的衣袖,抬步而去。
    “你不可以聯係外祖家!你怎麽可以!”崔少凝眼睜睜的看著即將離開的二人,著急的一拍桌,脫口而出道。
    越過屏風的崔少愆,停頓了一下後,終是毫不猶豫的跨出了“聽風望月”的雅間。
    “可是後悔了”看著一路沉默不語的崔少愆,劉衣紫將手伸進了她的大袖中,緊緊的握住了那雙不斷顫抖的手掌來。
    “全是汗……”劉衣紫歎息般的轉過了頭,看著崔少愆關切的道。
    “就是,忽然想……娘親了。”
    崔少愆哽咽著嗓子,扭頭看向了坊市內的小攤上。看著那黃澄澄的甘蕉,似是陷入了回憶中。
    “衣紫可否喜食甘蕉”不待劉衣紫回答,崔少愆便自顧自的繼續說了起來:
    “想來頗是好笑,猶記兒時,每次纏著娘親要甘蕉吃,娘親都會將皮扒掉後再給我,可是你知道麽……”崔少愆的眼淚終是從她的眼眶中滴落了下來。
    “娘親……是從頭開始扒皮的,每次都會咬一口,將那黑色的芯子去掉後再遞給我,而我每次都會很嫌棄的接過來……可是,哪有人會從頭開始扒甘蕉皮啊,明明從根部扒皮就好…簡直是多此一舉……”
    胡亂的伸出袖子抹了一把眼淚,崔少愆倒真是有感而發了。她,想現代的娘親了。特別特別得想。
    不解的看著鬆開她手的劉衣紫,跑到了那攤販跟前。直到她提著一串甘蕉回來後,崔少愆的腦袋都是發懵的。
    劉衣紫不習慣的將甘蕉,從頭開始扒起了皮。把發黑的芯子一口咬掉後,將扒好的整個白瓤果實,都遞給了她家兄長。
    熱淚盈眶中,崔少愆頗是嫌棄的接了過來,邊吃邊抱怨道:
    “此舉果然……還是讓我頗為不喜。”眼淚伴隨著這句話,一塊兒被吞進了她的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