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李自成、嵇筠、李化鱗、俞興言、秦喜人自一馬，郭金台騎著一頭大走騾，胡天率二十名龍衣衛護從，出了澧州城西門石慈門，夠奔刻木山而
    出城三十餘裏，所過皆是一派平川，李自成納悶，問道：“聽說澧州城西有個城頭山，卻在哪裏？”
    城頭山古文化遺址，是史前大溪文化至石家河文化時期的古城遺址，時代最早、內涵最豐富、保存最完整，一度被譽為“中國第一古城”，李自成前世喜歡附庸風雅，慕名已久但是未曾探訪，所以有此一
    俞興言笑道：“我們走過城頭山不是山，隻是個七八尺高的土丘，有前明吏部尚書周天敘之墓，卻是個好陛下一定是因此才誤以為城頭山是座”
    這解釋沒毛
    墳墓要是建在山上，那山不管多矮，肯定真是座山，像城頭山這樣的絕對是個另類，但是李自成並不知道周天敘是誰，發問的原因又沒法說出口，隻得幹笑幾聲，不再說
    郭金台卻接話道：“要說無山之山，澧州城內的三凰山也算一說起來，俞州牧剛才提到的周尚書，也跟這三凰山大有關”
    “怎麽說？”李自成問
    “澧州城內本無山，三凰山是華陽王府開鑿荷花堰，取土築山而”
    原來跟北京的景山一樣，都是人造山，李自成笑道：“王府的假山跟吏部尚書有什麽關係？”
    “正德十二年1517），華陽王府辟出北苑東隅洗墨池一帶，重建溪東書院，周尚書便是溪東書院的弟”
    “那倒要去看”李自成現在想人才都快想瘋了，簡直就跟《西遊記》裏的唐三藏遇廟必拜、逢塔必掃一樣，見到文廟、書院就一定要去瞻仰一番，以顯示自己尊師重道、敬賢禮士的意
    不想，俞興言卻說道：“前年張獻忠所部過澧州，王府、文廟和書院都已毀於兵”
    “他娘的！”李自成想罵張獻忠不幹好事，卻又想起原來那個李自成也沒少幹類似的事情，隻得把後半句話又咽了回去，心裏暗暗嘀咕：“這擦屁股的事還真他娘的多！”
    郭金台是“書院界”的人，之所以借著話頭提起溪東書院，是想讓皇帝出資重建，俞興言慮不及此，見到皇帝罵娘，以為掃了他的興致，急忙又說道：“書院已毀，但是三凰山還小而高峙，周以花木，四時方茂，異鳥送聲，下有小田七丘，頗具山村風貌，登頂時，鱗居環呈，檻底有一卷千仞之陛下不妨去看”
    這都哪跟哪呀！朕是想看風景嗎？李自成嫌棄地看了俞興言一眼，揶揄道：“三凰山什麽時候改成書院了？”
    俞興言一愣，知道自己拍錯了馬屁，趕忙說道：“臣荒悖，沒領會陛下高意，有”
    李自成看著前麵遠遠來了一輛馬車，有一人騎著頭驢跟在旁邊，擺了擺手，沒有說
    郭金台趁機問道：“陛下既然為書院焚毀感到惋惜，是否可以重建？”
    “朕不反對，”李自成收回目光，笑道：“可是俞大州牧，你有銀子嗎？”
    俞興言剛剛拍錯了馬屁，這會兒急著表現，急忙說道：“官銀沒有，但是可以發動士紳募臣願捐銀二十”
    二十兩銀子看上去似乎不多，但也足夠一個普通的五口之家生活一年了，順朝的官員都很窮，對俞興言來說，這是一筆巨
    李自成笑道：“你堂堂一個州牧才捐二十兩，那你這個募捐還能募到銀子嗎？這樣吧，朕出二百兩體己銀子，給澧州的士紳們打個”
    “陛下，不可！”話音未落，嵇筠突然說道：“陛下出銀，那就成敕建了，此事萬萬不”
    對哈，如果真成了敕建，那就有特權了，這個口子不能開！做皇帝真是麻煩！
    郭金台雖然想要重建溪東書院，卻也不想讓溪東壓過嶽麓去，跟著說道：“敕建確實不妥，陛下還是收回成命”
    收回成命又怎麽辦呢？澧州最大的官隻捐二十兩，別人誰敢超過這個數？修書院怎麽著也得千八百兩銀子，十兩二十兩的湊，這得湊到哪一年去？
    “要不，”李自成猶豫著，“俞卿，朕賜你二百兩銀子，以你的名義捐出去？”
    這叫什麽事啊！他自嘲著：做好事不留名，明末活雷鋒？
    李自成覺得荒唐，俞興言也不敢接受，拒絕道：“所謂無功不受陛下賜銀，難免引起朝臣猜陛下若不解釋，顯得陛下賞罰不明，有損陛下聖譽，臣罪匪淺；陛下若是解釋，則難免仍是敕建，與初衷不合，即便另找理由，也難免有畸輕畸重之請陛下三”
    三思個頭！你說得有理行了吧？李自成恨不得從馬上一頭撞下來撞死，要不就幹脆當個昏君得了——這皇帝當得真他媽鬧心！
    募捐問題似乎是無解了，可是郭金台卻想起了禦書房裏皇帝和李自敬的談話，假裝無意，低聲嘟囔了一句：“要是有地方借就好”
    李化鱗聞言眼睛一亮，笑道：“有地方借！陛下，何不讓俞州牧去順昌銀號借二百兩銀子？”
    “啊呀！”李自成大笑，“你們不說，朕倒給忘了！”
    開銀號本是他的主意，可是他卻沒能第一時間就想到這招，人的思維其實挺容易被定式禁錮住
    可是，他高興了，俞興言卻不怎麽高興，拉著臉沒有表
    說來也是，平白拉了二百兩銀子的饑荒，給誰也高興不起
    李化鱗看在眼裏，心知俞興言會怪他多嘴，又笑道：“陛下，俞州牧臉都白了，讓他用個人的名義去借，是不是不太合適？”
    “倒也是……”李自成看了看俞興言，見他不是臉白了而是臉黑了，覺得實在搞笑，正要說話，卻瞥見遠處那輛馬車已經來到近前，停在了路邊，那個騎驢的人下了驢，正在往這邊走來，便把後邊的話咽了回去，轉頭看著來
    眾人見皇帝轉移了注意力，也都隨著轉過頭
    有龍衣衛上前攔住那人，喝問道：“什麽人？要做什麽？”
    那人拱手施禮道：“在下刻木山胡璉華……”
    話沒說完，郭金台已經失聲驚呼起來：“季英胡璉華字）賢弟，你怎麽到這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