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的戰鬥過去了十分鍾，對利奧等人而言仿佛過去了十個小時。
    利奧沒有參戰，他的戰鬥力在這個場合下連添頭都不算。但光是站在精靈們身邊盯著格羅拉克一邊應對精靈們的魔法，一邊與赤瞳傭兵廝殺，也足以讓他冷汗直流。
    幸好那卷軸似乎把格羅拉克的魔力抽得差不多了，他沒有展開他的崩鐵護盾，大劍也沒有變成那天猩紅的樣子。大概是因為這二者需要魔力支撐吧。
    若是格羅拉克火力全開，利奧感覺他們未必能撐住。
    他抽空望著周圍，雇傭軍與魔族軍和亡靈的戰鬥沒有一開始那麽激烈了。雖然亡靈大軍打了雇傭軍一個出其不意，但有迪恩到處救火穩定戰況，教士們也不停地淨化亡靈。雇傭軍逐漸穩住了陣腳。
    現在，戰場終於變成了雇傭軍計劃的樣子。外麵的雇傭兵們形成包圍圈，遠離圓心位置的利奧等人和格羅拉克。
    砰——
    一聲清脆震耳的響聲。利奧回頭，看到一發紅色的魔光彈升上高空。
    終於來了！
    “大家撐住！”
    他喊了一聲，所有人都知道時機已到。傭兵和赤瞳更加奮力地纏住，利奧則帶著精靈們一邊繼續用魔法支援，一邊退後。
    等到他們退到包圍圈外，排異法陣就會啟動，束縛格羅拉克。包圍圈外的炮台應該已經就位了。到時候赤瞳和傭兵也撤回來，隻留下格羅拉克在那裏當靶子。
    但是。
    嗞啦——
    正在後退的利奧和精靈們隻感覺腳下一麻，跟著身上也一麻。低頭看時，地上已經布滿金色的文字和圖案。
    法陣竟然提前啟動了。
    “啊？”
    利奧心裏有疑惑，不過很快打消了。大概是庫洛姆擔心他們堅持不住，所以提前發動。反正有賜福印記在，沒什麽影響。
    你看，精靈們還能動，赤瞳和傭兵也隻是稍微踉蹌一下而已。
    就連格羅拉克都還站著呢。
    …………
    等等不對！
    “這，這怎麽搞的！？”
    利奧驚得叫出聲，赤瞳傭兵和精靈們更是不可思議。但格羅拉克確實穩穩地站著。
    還能活動肩膀。
    “嗬，果然來這手。”
    隻見地麵上有魔光順著他的腳往上爬，很快爬滿全身的鎧甲。
    “你們還是跟以前一樣……”
    接著光芒被鎧甲吸入。鎧甲瞬間變得鋥亮。
    崩鐵護盾展開，大劍也迸發出猩紅的光芒。
    “……完全沒有長進啊！”
    *****
    高坡上的傑德目瞪口呆。
    格羅拉克不僅沒有被束縛，反而火力全開。周圍沒有其他敵人，他的矛頭完全對準了利奧他們。
    傑德知道那大劍的猩紅形態。劍身的紅光相當於劍刃的延伸，而且能夠穿過鎧甲、盾牌甚至是城牆，是真正意義上的無堅不摧。
    隻一擊就能把全副武裝的重甲士兵劈成兩截，或是將城門砍成幾塊。這種場麵傑德已經見過許多次了。再加上那塊幾乎無法破壞的魔力盾牌崩鐵，這就是格羅拉克的完全形態。
    他根本不把精靈的魔法當回事。不管是風彈還是石錐，用崩鐵隨便一擋就彈飛。
    傭兵還在和格羅拉克剛正麵苦撐，赤瞳的刀更是沒法對格羅拉克造成任何傷害。她試著擋了一劍，反被格羅拉克劍身的紅光刮破了肩膀。
    這樣下去，剩下多少雇傭兵都不夠他殺。
    “庫洛姆！”
    傑德瞪著庫洛姆。庫洛姆卻按著頭，表情略顯痛苦，似乎有些頭疼。
    “唔……”
    好在隻是一會兒，他的頭疼緩解，舒了口氣。
    “不必驚慌，將軍。看樣子是格羅拉克的鎧甲承受住法陣魔力的同時吸收了魔力，連帶著激活了盾牌和劍。畢竟那些武器都是魔法運作的結果。”
    “還說這些幹啥啊？快撤了！”
    “都叫你別慌了，這在計劃之內。是時候拿出底牌了。”
    不等傑德問底牌是什麽，庫洛姆舉起他的法杖，杖頭指天。
    砰砰——
    又是兩發魔光彈升起，然後消失。
    這讓利奧愣了一下。魔光彈一發消失是啟動法陣，一發爆炸是撤退。兩發是什麽信號？
    他很快就明白了。
    嗞啦——
    魔光彈消失的同時，地麵再次被法陣的光芒布滿。
    “咕！”
    利奧又一次體驗到那個感覺，而且超級加倍。肌肉麻痹，骨頭緊縮，全身劇痛。他拚命張著嘴大口呼吸才能勉強不讓自己憋死。
    不光是他，精靈們也全倒下了，身上的聖印就和沒有一樣。赤瞳和傭兵是從者，多少能抵抗。但身上也仿佛灌鉛一般寸步難行。
    “呃！”
    連格羅拉克也突然跪下，鎧甲重了好幾倍，大劍沉得有些拿不住。他剛剛吸收了上一個法陣的魔力，此時無法繼續吸收了。
    高坡那邊，四座炮台已經在庫洛姆身邊組裝完成。祭司隨即下令。
    “準備炮擊！”
    “等一下！”傑德吼住那些要去操作炮台的士兵，“就不能先讓教士們把利奧他們帶出來嗎？”
    “我的人必須維持法陣才行，這麽強的法陣缺一個人都不成！”
    “可是他們這樣等於是白死……”
    “這都是必要的犧牲！我是這場戰鬥的最高負責人，我受陛下命令來此！不允許異議！”
    正嚷著，庫洛姆忽然發現了讓他目瞪口呆的場麵。
    “卑鄙的……人類！”
    剛才跪著的格羅拉克居然站起來了。
    “就憑……這個！”
    還能拖著大劍，一步步走向已經倒地不起的精靈們。
    明明所有教士都魔力全開。現在法陣的束縛力幾乎足以瞬殺任何人，沒有印記或是足夠的魔力抗性進去就是死。
    但這也無法阻止格羅拉克，就像是有一股比這法陣更為強大的力量在牽引著他。
    他逐漸靠近無法起身的精靈們。
    “我，才不會……再次被……”
    奮力舉劍。
    “……束縛！”
    噗嗤——
    一個精靈就這樣被殺死了，然後是下一個，再下一個。因為施法時保持了密集陣型，精靈們彼此都挨著。
    倒在旁邊的利奧凱恩隻能望著這一切，無力阻止。就連喊一聲也做不到。
    而高坡那邊，所有炮台已經瞄準了格羅拉克，開始充能。傭兵
    就在這要緊的焙頡?
    “可惡……”
    傭兵的胳膊撐著地，咬緊牙關，硬是坐起來。
    “別想……得逞！”
    放下武器，雙拳狠狠攥緊。
    “【零】啊，你的魔法……就讓我……再用一次吧！”
    伴隨這個動作。
    劈哢——
    突然一道落雷轟在身上，讓傭兵爆發出耀眼的魔光。連瞳孔也消失了，仿佛變成了另一個人。
    “統括《零之書》的惡魔啊……降臨吾身！”
    呼——
    魔光急劇擴張，將整個戰場都覆蓋進去。
    “將一切魔法……駁回！”
    話音一落，利奧和凱恩頓時感到渾身輕鬆，顧不得身上還疼，連忙爬起。
    格羅拉克也是搖晃幾下，身體突然鬆弛讓他稍有不適，但立刻揮劍殺向剩下的精靈。
    精靈們想用魔法抵擋，卻發現魔法使不出來。
    “啊！”
    隨即命喪劍下。不光是精靈，所有被那白光籠罩過的人全都無法使用魔法了。格羅拉克的崩鐵和大劍也變回了原本的樣子。
    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繼續屠殺。
    “我要殺光你們！”
    沒了魔法的精靈在格羅拉克麵前和待宰羔羊沒區別，被挨個斬殺，很快就隻剩下凱恩一個精靈了。
    格羅拉克轉過頭，與凱恩和利奧對視。利奧登時感覺心髒已經提到了嗓子眼，不管怎麽試圖握緊武器，手都忍不住要鬆開。
    “住手！”
    斜刺裏赤瞳趕來，截住格羅拉克。但是傭兵放過大招後就昏倒了，單憑赤瞳一人一刀，肯定是沒法堅持太久。
    利奧知道，凱恩也知道。
    於是他說。
    “帶上傭兵和赤瞳快走，利奧！”
    利奧剛剛從格羅拉克的死亡威脅中緩過一絲神，聽到這話居然還反問了一聲。
    “凱恩？”
    “我來爭取時間！”
    “不行！”
    “別誤會！我這不是為了你和你的王國，而是為了不讓我的同胞白死，是為了所有精靈！”
    他就這樣衝向格羅拉克。
    “惡魔！”
    正好赤瞳剛接了格羅拉克猛力一劍摔倒，凱恩趁機撲上去，死死抱住格羅拉克的腿。
    “凱恩！”
    “走了赤瞳！”
    “你這死不透的長耳朵！”
    格羅拉克的劍砍碎了凱恩的腰，利奧和赤瞳背起傭兵拚命逃離，炮台正在充能。
    凱恩也解放了最後的魔力。雖然魔法不能用，但純粹的魔力釋放沒有問題。
    沒錯，就是這樣！
    “夏布耶爾……萬歲！”
    轟——
    精靈自爆了，堪比炮台轟擊的威力，格羅拉克零距離吃了一發。
    “唔哦！！”
    引以為傲的鎧甲終於出現了裂痕，巨大的衝擊力傷到了他的身體。他搖搖欲墜。
    此時炮台充能完畢。
    轟——
    四發魔光炮彈悉數命中格羅拉克，升起滾滾濃煙。衝擊波把勉強逃出爆炸範圍的利奧赤瞳傭兵都掀倒，包圍圈的傭兵們也用胳膊擋住飛濺的砂石。
    等他們再看時，格羅拉克正走出濃煙。
    “唔……”
    他的鎧甲和頭盔在自爆和炮擊的雙重壓力下終於碎裂，一塊塊掉下來。他的崩鐵也隨著脫落的腕甲一起變成了廢鐵。
    他渾身是血，亦步亦趨。
    但。
    “唔哦哦哦哦啊啊啊！！”
    仍未倒下！繼續衝鋒！
    “人——類——！！”
    “垂死掙紮！上！殺了他！”
    庫洛姆下了令，雇傭兵們爭先恐後衝上去。格羅拉克已是強弩之末，這正是搶人頭的好機會。誰能拿下這份功勞，甚至有可能直接晉升為貴族啊。
    但很快這些人就意識到自己想得太簡單了。即使身負重傷。
    “唔哇啊啊啊！”
    格羅拉克依然沒有絲毫手軟，身體被怒火驅動。
    瘋狂砍殺！
    “為了族人！為了安茲大人！殺光你們！殺光你們！”
    最前麵的十幾個雇傭兵被三劍砍死，後麵的人頓時沒了氣勢。事實上如果雇傭兵們不怕死一擁而上，格羅拉克不可能堅持多久。
    可他們怕了，打心底畏懼了，甚至有了“格羅拉克無法殺死”的念頭。
    這正是機會。已經安全的利奧讓赤瞳趕緊去搶這個人頭。這時候赤瞳隻需一刀就能讓格羅拉克完蛋。
    但就在赤瞳跑向格羅拉克的同時，雇傭兵中間中突然竄出了克萊門汀。
    敏捷地跳上格羅拉克的後背，在他耳邊輕聲說。
    “安心去吧。”
    短錐跟上，刺穿格羅拉克的咽喉。
    “你的那個骨頭老大，我早晚會去問候的。”
    隨後輕盈落地。吃了這致命一擊，格羅拉克終於失去了最後的力氣。
    “安茲，大人……”
    永遠地倒下了。
    “……萬分，抱歉……”
    *****
    這一戰，雇傭軍傷亡超過一萬兩千人，傷筋動骨。士氣更是一落千丈。所有人都知道了，亡靈來自魔王安茲給予格羅拉克的卷軸。僅僅一張卷軸就這麽凶殘，很多人已經就此喪失了繼續戰鬥的勇氣。
    女祭司蘇比莉雅今天沒參戰，留下來守衛要塞。她領著許多教士和醫生到處給雇傭兵們療傷，忙得不可開交。
    回到要塞的迪恩氣衝衝地去找庫洛姆，問他為什麽不早點讓克萊門汀出手。祭司的回答是克萊門汀也要等到格羅拉克的鎧甲壞掉，才有機會擊殺成功。如果一開始就暴露出來，恐怕最後也殺不掉格羅拉克。
    當然這都是借口，迪恩清楚，庫洛姆更清楚。這位祭司沒工夫搭理那群半死不活的雇傭兵。夜晚的辦公室內，他正親自書寫準備呈給波托克的戰報。寫完後，又讀了兩遍。
    完美。擊殺了格羅拉克，精靈小隊全滅。雖然沒能留下一兩個活著的很可惜，不過在這之後也不會再有什麽精靈小隊了。
    夏布耶爾不可能按利奧的想法來，那小子要為這次的事情負責。精靈們唯一的出路就是繼續接受王國的征召。隻不過當下戰事大大好轉，想強行征召精靈還缺少一些理由，但也隻是時間問題。
    而且正因為戰事好轉了，下次王國征召時如果精靈還敢耍什麽花招，那波托克是絕不會手軟的。
    運氣好的話，嗬嗬，可能要增建不少監牢呢。
    新的排異法陣也很成功，而且幸好有新的法陣在。因為以前王國軍從未對格羅拉克用過法陣，就是擔心他不吃這招從而給教會帶來巨大損失。新法陣連格羅拉克都撐不住，今後肯定能派上大用場。
    帶著這些美好的展望和戰報，第二天早上，庫洛姆坐著馬車，領著一眾教士，前往羅加爾要塞。路上，他想著該怎麽與波托克答話，以及談論今後的戰爭走向。
    最重要的是魔王安茲。這位魔王至今從未在戰場上出現過，但戰場上到處都是他的影子。從魔族軍整天的大呼小叫中能得知，魔族的許多裝備和魔法道具都出自他手，在占領地區奴役人類，實行所謂“合理的統治”也是他的政策。
    他的實力必須得到正確的評估。
    再就是傭兵。沒想到那個看起來隻有蠻力的虎人居然還藏了一手。那個白光禁止了所有魔法的生效。敵我不分這一點有些難辦。昨天庫洛姆也中招了，到現在他的魔法還不能正常使用。
    不過若是能有效利用，肯定能成為對抗安茲的利器。
    “啊！”
    車外忽然傳來慘叫，接著就是一陣騷亂，隨行的教士們發出驚慌失措的叫聲。
    “在那邊！”
    “啊！啊！”
    庫洛姆急忙下車，一眼就看到好幾個教士已經死在地上。
    “什麽情況？”
    “大人！那邊！”
    身邊兩個教士指著隊伍最前麵，有個明顯不是教士的人，右手提著帶血的劍，左手……
    “那是什麽東西？”
    庫洛姆看到的是黑色的，飄動的“氣”，形狀不固定，好像是劍。
    他從中感覺到了魔力，很……邪惡，他隻能這樣形容。那也不是一般的黑色，而是純黑，漆黑。即便現在是白天，那些黑氣也反射不出任何光亮。
    這場麵讓庫洛姆冒了汗，他立刻從車裏取出法杖。
    “大膽匪徒！”
    從杖頭射出筆直的光束。那襲擊者用左手的黑氣一擋，就將光束完全擋下。接著反向庫洛姆衝來。
    在他靠近的同時，祭司終於看清了他的臉。
    “是你！”
    哢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