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策出門前就說好了會來接蘇彩兒回來。
    於是今日他把事情早早處理好後，便從郊外返回。
    時間正好。
    到了酒樓不久，正好戲曲落幕。
    前方駕車的陳亮讓酒樓的夥計跑腿上去通知，趙策便在車中等候著。
    蘇彩兒難得出來一次，趙策也不想催她。
    因此通傳了之後，趙策便不疾不徐的在外麵候著。
    隻是這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蘇彩兒下來。
    也沒見有人下來傳消息。
    雖然在酒樓裏一般不會有什麽危險，不過趙策還是下車，準備進去看看。
    剛進去不久，便聽到酒樓裏的人都往樓上張望，似乎在看熱鬧。
    “聽聞定西侯夫人與幾個讀書人吵起來了？”
    “真的假的？定西侯夫人一個內宅婦人，怎麽與一群男子吵起來了？”
    “好像是定西侯夫人聽到那群讀書人對定西侯有詆毀之言，所以她才會出聲阻止。”
    “也不知道鬧成什麽樣了，我們也走近一些看看吧？”
    這些人一邊找旁邊的人打聽事情的緣由，一邊往樓上或者其他位置靠。
    無非是想找個好位置，更利於自己看熱鬧。
    自己的小姑娘和其他人吵起來了？
    趙策眉頭微微一皺，快步從嘈雜的人群中走上樓去。
    不過樓梯口被酒樓的掌櫃帶著夥計守住了，不肯放人上去。
    畢竟以定西侯夫人的身份，這種事情肯定不能讓所有人去圍觀的。
    夥計見到趙策從人群中出來，要上樓去，趕緊出聲阻止道：“這位公子還請停步。”
    趙策正想表明身份，酒樓的掌櫃已經認出了他。
    “侯爺！”
    當初趙策大魁天下時，打馬風光遊街，掌櫃的當時便見過他。
    如今一見到趙策，立馬就認了出來。
    他喊了一聲，聲音也不大。
    讓攔著的夥計放行，親自把趙策往樓上迎。
    “侯爺，夫人似乎與二樓一個雅間的幾個讀書人有些誤會。”
    今日戲曲的反響不錯，掌櫃的原本是心情不錯的。
    結果台上的戲停了沒多久，卻聽說台下又唱起了另一出戲。
    這唱戲的人中，還有一個他們得罪不起的定西侯夫人。
    這掌櫃帶著人，是勸也不是，不勸又不知道怎麽交代。
    如今驟一看到定西侯出現在此，這掌櫃一方麵擔心他責怪，一方麵又仿佛看到了救星。
    有他在，起碼說明這事馬上能平息下來了。
    趙策聽出了這掌櫃話裏的著急之意，他點頭道：“我前去看看。”
    原本以為是有人膽大包天，敢欺負自己的娘子。
    結果到了附近，趙策便聽到了蘇彩兒堪稱擲地有聲的連番反駁。
    越是聽著這些話，趙策臉上的笑容越是深。
    如今的蘇彩兒，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娘了。
    她整日待在家中，和孩子們在一起，渾身帶著的都是柔和的氣息。
    可他的小姑娘再是柔和，卻也是有逆鱗的。
    從前蘇家村的那些人敢在城中散播謠言，敗壞趙策的名聲。
    蘇彩兒那時候還隻是一個剛嫁過去沒多久，甚至被自己誇一句都要害羞半天，還總是自卑自己不夠好的人。
    這樣的她，那時就已經為了自己的夫君，不惜背負罵名也要上公堂求縣官洗脫纏繞自己的那克親之說。
    如今的蘇彩兒，誥命加身。
    家中交往的，皆是身處高位或是受人敬仰的大能。
    這樣的身份，在聽到關於自己夫君不好的話從別人口中說出來時，又怎麽可能會退縮？
    趙策看她立於人群中，背影纖細，卻一眼就能讓人感覺到她的堅強與勇氣。
    這是一個為了維護自己夫君而勇氣加身的女子。
    蘇彩兒說完後，趙策心中也不禁喟歎一聲。
    ——他的彩兒，還是那個熟悉的小姑娘，可又不是那個小姑娘了。
    如今的她，即便不能像那些自小飽讀詩書能出口成章的大才女，可說出的話，也讓在場的眾人都無法反駁。
    趙策笑了笑，準備上前去，迎接他的小戰士回家。
    然而在一片的沉默之中，這與蘇彩兒爭辯的讀書人，卻突然說出了一句話。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
    在他說完後，旁邊那些剛剛也同樣被蘇彩兒說得不好再出聲的男子，也似乎領略到了其中之意，一下子又變得自信了起來。
    《易經》係辭有言：天尊地卑，乾坤定矣。
    這句話內裏意思很深。
    但隻看字麵意思，從當前的環境來看，無疑是解釋為天地安排好了高低貴賤的位置，易道就在其間運行。
    這也是崔博智剛剛被蘇彩兒說得啞口無言，卻在說出這句話後突然重拾信心，覺得他自己又行了的原因。
    乾道為男，坤道為女。
    天對乾，地對坤。
    天尊地卑，男尊女卑也。
    即便蘇彩兒身份比他們高，可作為男子的他們，本身便在蘇彩兒這種婦人之上。
    說不過又如何？
    同樣的。
    他們對於此次弘治皇帝大肆封賞那些與他們階層雲泥之別的人群，如此介意也是因此。
    雖然他們沒有明確說出，甚至沒有確切的概念。
    可一直以來讀書人身份帶給他們的優越感，是有潛移默化的作用的。
    因為他們是讀書人，是士人階層。
    皇帝為君父，高高在上，其實他的眼中除他以外，眾生平等。
    可在他們士人眼中，皇帝在上。
    士人便是第二。
    他們潛意識的不允許皇帝更重視其他階層的人，而影響他們的利益。
    這句話在說出來之後，或許不少人並不會想得這麽深。
    他們隻是單純的聽懂了崔博智這句話的意思，然後無知地會心一笑。
    可趙策卻在聽到這句話後，瞬間想起了一個人。
    ——從前的自己。
    那時候的趙策，眼高於頂。
    有了讀書人身份後，便覺得自己高高在上，看不起與他同樣出身的農家人。
    這些人雖然換了一種隱晦的說法，可何嚐不是這種意思？
    蘇彩兒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隻是她一個女子，對這方麵鑽研的並不深。
    一時間還真的沒有能反駁出來。
    但沒關係。
    她反駁不出來，她的夫君可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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