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崇禎是個非常要麵子的皇帝，他之前極力催促王樸奇襲遵化，本指望解京城之圍，現如今從種種跡象來說，這是個餿主意，王樸的神甲營半路上就被皇太極親自率大軍圍住，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天下人對此事會作何議論呢，他崇禎豈不是成了蠢貨，給虜寇白送上一員大
    “韓爌愚蠢，王樸無用，朕身邊就沒有一個堪用，都是廢”乾清宮大殿裏又傳出來崇禎的咆哮每當遇到難處這位皇帝就會大喊大叫，周圍人也都習慣了，可這一次卻夾雜破音，似有些氣急敗
    門口值班的侍衛和小宦奴們皆心生警惕，這種時候最是要命，今日聖上心情大劣
    “聖上息怒，據探報，王樸暫時無虞，他在島上臨時修了個土堡，又隔著一條寬闊的河，虜寇人數雖多，可也奈何不了”王承恩知道自己該說點什麽，可又不知說什麽合適，隻好找些理由寬慰皇
    “你說王樸還能支撐多久”崇禎鐵青著臉問
    “這，這個，或許虜寇圍了幾天，見占不到便宜就…”王承恩支支吾吾的回稟
    “說實話，朕不要聽那些沒用的違心阿諛之”崇禎不耐煩的揮手
    “是，奴婢有罪，據錦衣衛探子匯報王樸出發前，王在晉給他籌備了千石大米，中間並無克扣，一千人可吃三個來月左右，省著點夠半年，此外還有huoyao五千斤，良種驛馬五百匹，皮甲胄五百副，鐵甲六十”王承恩回
    “唔，王樸是東林黨，他們對自己人倒是好，嗬嗬，別人哪有這等待”崇禎聽了氣不打一處來，前些日子晉軍嘩變就是因為朝廷不給飯，敢情在東林黨眼裏隻有神甲營是親的，別的軍馬都屬於後娘養
    “王樸私下與禮部徐光啟大人有來往，在京師期間他多次上門拜訪徐府，商量了何事不得而”王承恩回稟
    “徐卿一向訥言不知俗務，心思都在精研學問上，他為何要與王樸暗中來往，你派人去詳”崇禎疑心病又犯了，渾然忘了王樸正身處險境，軍情十萬火急，卻絕口不提派遣援軍，心思不知飄往何
    “是，奴婢接”王承恩和王樸並無舊怨，隻是他估計此人必死，何必為一個必死之人憂苦愁腸，拿這些話動搖了王樸在皇帝心中僅有的榮寵，那王樸死後，皇帝也就不會過於傷心難過，作為一個忠心耿耿的奴婢，緩解主子的傷痛才是天大的正緊要
    “朕記得王樸一直惦記著滿桂的殘部，那支如火營，這人會帶兵，他看中的兵馬不會弱，把如火營交於賢”崇禎難得有了一次明智，所謂的賢師就是先帝之師孫承
    “奴婢領命，聖上這幾日一直操勞國事，如此辛苦，實叫人看著心”王承恩說著抽噎了起
    “你要說什麽，直”崇禎習以為常的笑
    “田貴妃親自燉了碗鹿肉湯，香氣撲鼻，可把別人都饞苦了，天氣漸寒涼，聖上抽空喝了這碗湯，也不耽誤什”王承恩笑著進言
    “”崇禎很吃這套，當即點
    南河小島，難民們用王樸給予的柴火升起了篝火，可寒夜裏的刺骨淩風猶如攻城錘，輕易破開了篝火稀疏的溫熱防線，灌入人堆之中，仿佛那篝火隻是虛無縹緲的蜃氣，絲毫不起作且幹衣服又不夠，難民中爭奪了起來，體弱者搶不到幹衣服，等熬到天亮，清點下來，就有一百多人染上了重病，奄奄一息眼看就要不但這就是亂世，誰也顧不上憐憫，生死隨命而
    太陽升起後，大地才有了少許溫熱，王樸連忙組織難民在島的西南角開挖地窖，先修一個環形的壕溝，上方覆蓋橫木，再填土壑實，環心處又修一個簡易的土灶，既能用於煮食熬湯，又能供這種由王樸親自設計的地窖，靈感來自於節能灶，身處亂世隻有會動腦子的人才能活下
    “今兒魚湯和馬肉味道不錯，這黑黑的是什麽？”王樸盯著眼前這碗湯，愣沒認出來那佐料是何
    “回少主人，這是鬆露啊，那些百姓挖地窖時無意中挖到，他們感恩少主人，便將這個鬆露獻了出”專責王樸膳食的這個親兵回稟
    “哎，難為這些人”王樸聞之實有點感動：“以後，我就不吃魚湯了，把魚湯省下來給病人”島上有大量的劣馬，馬肉並不稀罕，人人都能嚐到一點，唯有魚湯很是難得，雖有幾條漁船，可是沒有漁民，靠一群生手老半天才能捕到一條
    “這，這怎麽行呢，少主人啊…”親兵著急
    “不必說了，吾意已”王樸伸手製止親兵進言，一臉決絕，心說：幾碗魚湯就能拉攏人心，樹立起偉岸的英姿，這買賣太劃算了，這樣絕妙的良機怎能錯
    因忌憚又有大量百姓泅水登島，擠破所處小王樸幹脆下令停止射殺對岸民夫，很快虜寇的盾車就推進至三十步開外，這個距離已經是喘息可聞，神甲營的士兵們神色漸顯凝
    “稟大人，第三火銃隊書記官白行樂報”來人打千行禮，這是王樸在軍中的親信之
    “有什麽事”王樸問
    “卑職想了個主意，或許能用的”麵對逐步逼近的盾車，王樸和林昌興，劉一山三人都沒有招了，於是王樸傳話各隊書記官，都來參與想法子出主
    “說說”聽說有主意，王樸果然來了興致，身子驅前
    “卑職的百人隊裏有個攻城特別小隊，那攻城用的十字鎬是個鉤子啊，柄上綁個繩子，投過去就能把盾車勾過大人，你說中不”白行樂原是個獵戶，好歹會動腦子在山中安個陷阱啥的，今日出個主意雖不高明，卻很實
    “敵方的盾車用了好木料，勾過來劈成柴火正好可補不”王樸點了點說道，天寒地凍，每夜取暖要消耗大量柴火，儲備本就遠遠不夠，更別提島上人數又多了整整一倍，更是雪上加霜
    他隨即召集劉一山和林昌興商議細
    皇太極今兒心情不錯，東麵傳來捷報，代善和多澤率部順利攻破了遷安，隻付出了輕微傷此地填河也十分順利，自從大量民夫逃往對麵島上後，明將王樸連火銃都不敢放了，估計是怕更多民夫往島上逃，那就是說神甲營所攜帶的糧食已然略有不
    “多爾袞，你認為明將王樸是個什麽樣的人物，以前我以為他怕死，膽小如鼠，現在，看來不”皇太極盯著遠處那座小島，黃昏的陰鬱光線中隱約可見人影攢動，那完全不像即將陷入絕境的島，毫無恐慌的氣息，那些神甲營的官兵難道個個都是勇士，麵對天下無敵的金兵，陷入重圍居然還毫無懼意，做起事情來井然有序，竟不見慌
    “聰明人都怕死，王樸絕對是個聰明人，他是要市恩於民，學劉”多爾袞冷笑
    “有膽有識又有野心，是個劉備，不殺此人後患無”皇太極寒著臉說
    “南蠻這支神甲營成軍才不到一年，打了四場勝戰，養出了銳氣，不把它打服打怕，以後會更難”聽到皇太極如此抬舉王樸，多爾袞頗不以為然，隨著細作們源源不斷獲得情報，關於王樸的事跡，拚圖漸顯齊全和清姓王的幾場勝戰用兵都是中規中矩，天賦平平而已，唯一可取之處是練兵的本事，他的神甲營確實難
    真讓多爾袞不幸言中，翌日清晨，難纏的神甲營沒有混吃等死，軍中戰鼓隆隆，劃破寂靜長虜寇兵卒聞聲駐足，四處張望，看到頭領們沒有太把敵營的戰鼓聲當回事，也就自顧不理，渾不當回事
    多爾袞登上瞭望台，隻見明軍大隊人馬從兩側寨門緩緩推出了六輛怪模怪樣的車子，他皺起眉頭，隨即又不禁咧嘴笑了起來，自嘲道：“我又說錯了，劉備沒有這些鬼花樣，這個王樸不愧是紈絝子弟，跟他打戰至少不會太悶，嗬”言罷又饒有興致的琢磨那些車子的用
    隻見那六輛怪車被橫列在岸邊，明軍士兵忙著往車上前端的籠子裏裝填土石，這是啥玩意，多爾袞感到腦子不太夠用，嘟囔了一句：“南蠻”
    忙碌了半響，那籠子大概已然用土石填滿，有個披甲漢子站出來，明軍士兵如眾星拱月一般環繞左那人多半就是王樸，多爾袞凝目望去，可惜相距太遙遠，江麵霧氣嫋嫋，看不太分
    驟然間那些怪車翹起一根長杆子，尾端係有一條繩索，盡頭處又有個網兜，在空中劃了個大大的圓弧，將一件物品甩向高空，多爾袞恍然大悟，原來是投石
    明軍這六輛投石車將六把十字鎬遠遠拋過河麵，其勢猶自不減，所幸十字鎬的手柄皆鑽了孔，係有一根繩索，且測準了距離，繩子拉直以後十字鎬紛紛落地，這邊擂起戰鼓，投石車旁早已待命一群人，聞鼓聲立即緊握繩子往回拽，那六個十字鎬在地上拖行一小段，其中四個勾住虜寇的盾
    這些盾車排列於河岸的最邊緣，距河麵僅半步而已，登時就有三輛盾車滑了下去，結冰的河麵承受不住，斷裂開來，冰層下河水咕嚕咕嚕往外冒泡，冰塊相擊咯吱嘎吱作響，儼然一曲冰河交響
    附近的虜寇兵將們都被眼前這一幕整懵了，眼瞅那三輛盾車被對麵南蠻狗拖走，隨後勃然大怒，甕中之鱉居然還敢招妖作怪，豈有此理
    須臾之際，又有六個十字鎬從河對岸飛跨而來，這樣下去，這幾十輛盾車就要被劫掠一空，驕傲不可一世的虜寇勇士們哪裏能忍受如此羞辱，便有幾名勇士甘冒火銃彈雨衝上去，長期漁獵生活賦予這些野人無與倫比的身手，更有令王樸膽寒不已，屢屢午夜驚夢的天生直覺，他們居然懂得以之字形疾步衝刺來躲避迎麵直射的火銃鉛
    王樸嘴角微微翹起，冷哼一聲，他是有備而來，戰前就對各種變化早有對應預十字鎬畢竟不是鉤子，抓力不足，這幾名虜寇勇士拿兵器輕易便撬開，十字鎬滋溜一下從盾車上彈開，正緊拽繩索另一端的明軍小隊來不及卸力頓時齊齊往後仰摔，眾腳朝天恰似一隻翻身的蜈其餘虜寇兵將在遠處見此法可行救下了其中一輛盾車，紛紛頂著明軍火銃鉛彈上來幫手，這人一多就難免會有倒黴的，先後六名虜寇兵卒中彈倒在血泊然而虜寇果然悍勇非虛，他們對同伴的不幸和哀嚎視若無睹，渾然不當回事，可見等閑的血腥隻能益發激起這群野人們的凶
    “火力不足是吧，哼，嚐嚐這個”王樸伸出兩根手指，在空中輕輕一揮，這是下令啟用第二套方案的手
    投石車再次發射，六個包裹緩緩落入虜寇的盾車陣中，須臾片刻後火花飛濺，宛如綻放燦爛鮮花，又傳來一聲巨震，天崩地塌，木頭，石塊，人頭，斷肢，還有各種殘骸，徐徐從天而降，有不少可疑的肉團落在冰麵上，或許是因驟然遇冷，清晰可見那些器官居然還能蠕許多島上避難的百姓和神甲營新兵都被嚇的渾身發抖，更有些尿了褲
    隻有王樸和他那參與剿滅下山虎的神甲營老兵們依舊神態自若，帶著幾分嘲弄蔑視麵如死灰的新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