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脫離苦海 連出陰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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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名夏一臉憔悴寡歡之色,他隻盼早點將王樸整死,好脫離這個苦海。
    真噩夢也,憶起東廠蒙難,他在大閹賊跟前依舊鎮定自若,周旋於暴虐殘酷,盡顯錚錚鐵骨,然而從獄中出來後,卻遭同伴們背棄。不就是受了溫體仁這個推薦,加官神甲營監軍嗎,又不是我願意,東林黨皆是捧高踩低的鼠輩。
    “為何害我。”當時,陳名夏隔著牢門,對溫體仁如是說。
    “哎,你是個聰明人,我就不跟你說廢話了,凡昭獄進來的,沒幾個能夠活的出去,君不見撫司巷院子,那些石頭縫裏連一根草都沒有,竟有別樣風景,告訴你,那是長年累月,無數罪人的血滲進去,連草都不能長,你想出去嗎,我給你一個機會,隻要協助皇上除掉王樸,你撈一個四品官穩穩地。”
    “我沒犯罪,我不是罪人。”陳名夏對東廠的石磚地麵不生雜草也非常奇怪,聽了溫體仁的話才恍然大悟,卻隻有毛骨悚然,沒有半點聞道之喜悅。
    “得,原來你不是個聰明人,那我隻好另外找人去,這個差事要聰明人才能辦成。”溫體仁說完,轉身便走。
    “回來,我,我想想。”
    “想?你還想什麽呢。怕給人視為叛徒嗎。”溫體仁歪著頭,又快步挨近牢門前,較有興致問道。
    陳名夏無言以對,他是東林後起之秀,當此境地萬萬不能踏錯一步,否則前途盡毀。
    “傻小子,勢來不可止,勢去不可遏,東林自從東虜入寇以來,就已經完了,隻不過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而已,你才如此年紀,等你考取進士出仕,到那時候,東林還剩多少,還算什麽呢。”
    “東林黨內能人不少啊,猶有帝師孫老,即將入閣拜相。”
    “哈哈哈,對了,我忘了告訴你,溫某剛剛拜相,你那位孫老,嘶,他在哪呢,他在修,大淩河城,修完了大淩河城,還要去小淩河修城,一座座城,十幾年功夫都未必修的完。”溫體仁肆意大笑道。
    “我,我要是做了叛徒,出來後,這輩子完了。”
    “嘖嘖,糊塗,糊塗啊,你這小子懂個屁,為官之道,簡在帝心為最上乘。”溫體仁虛對高處拱手,又道:“隻要你助皇上鏟除佞臣王樸,妥妥的一個四品官,我去給你請來,不叫事兒。”
    這番對話,如今想來著實靠不住,溫體仁有聖眷不假,可他隻是單個人,東林黨樹大根深,人多勢眾。若有的選擇,他萬萬不能做叛徒,可為何東林黨在他落難橫禍之際,袖手旁觀,生生將他逼成了叛徒。念及此,陳名夏眼角噙著淚花,臉色盡為熾怨,他才不信以東林黨的勢,救個人會有多難,君不見王樸勾結賊寇,劫掠鄉賢,何等滅門大罪,樁樁件件無不觸目驚心,東林黨就在朝堂上大鬧一場,喊了什麽天日昭昭,就給稀裏糊塗的蒙混過去。說到頭,還是他沒有王樸要緊。
    “王樸,就是王樸,都是他害的我呀。”陳名夏赤目猙獰,切齒低吼道。
    “監軍大人,不好了,營內有人煽動嘩變。”這時門外闖進來一個錦衣衛百戶,名喚胡浩,陳名夏心中大怒,這位胡百戶不經通報就直入內廳,可謂無禮也。
    心知這位百戶是溫體仁的親信,隻好強自忍下來,這才回過味兒,登時跳了起來,瞠目結舌問道:“為何。”
    “大人,我們趕緊跑。”胡浩十分無語,千鈞一發之際,哪裏理會得為何,先逃命再說吧。
    “對,備馬。”陳名夏也回過神來,連忙道。
    所幸陳名夏厭惡丘八鄙輩,他的帳子處於偏南角落,近南營門處,離軍卒喧嘩聲遠甚,很快幾十號人就跨馬直奔營門。門口的看守兵卒眼見這群騎手呼嘯過來,又見為首一身監軍官身,自然不敢阻攔,紛紛讓開一邊。
    林昌興和劉一山此刻已然看見了陳名夏逃往營門,劉一山對林昌興連使眼色,奈何林昌興不得要領,隻愣怔困惑。好在,身邊的兵卒們都留意到南麵的動靜,有人更是大呼小叫。“狗官要跑了。”“通知寨牆上的弟兄,用火銃斃了他。”“幾位長官,你們倒是下令啊。”
    趙肖左看看右看看,待見劉一山和林昌興都在向他使眼色,心中冷笑不已:“沒主將下令,殺監軍豈是鬧著玩的,事後難逃軍法問罪。再說,所謂陰謀就是監軍找劉一山要了一份名單,說了些似是而非的話,這些話與那份信函正好一起來,這固然十分可疑,可姓陳的也沒有把話說死說透,大夥兒就隻能憑捕風捉影,那就是怎麽猜都對,見仁見智而已。萬一是誤會或者壞了節製大人的事,那他下令把陳名夏擊斃,以後朝廷追究起來,王樸願不願兜住他,會不會借他人頭平息朝廷怒火,誰能說得準。”
    “我,我去叫馬隊的人。一人雙馬出去追,那夥人是一人一馬,一定跑不過我們。”趙肖不為冤大頭,忙找了個由頭,溜之大吉。
    “備馬,咱們出去追,吩咐牆上的弟兄,不可隨便打銃,節製大人也沒叫我們殺監軍,活捉即可。”劉一山此刻也不得不下令,言罷瞪了林昌興一眼,這老小子賊眉鼠眼,麵目可憎,之前商量好的,事兒臨頭給我裝傻充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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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昌興作惶恐狀,隻是心中暗自得意,思忖:你小子從前扮豬吃老虎,耍你爹不亦說乎,以後我可得提防一點。
    陳名夏等人離營數裏開外,才醒悟過來,神甲營的斥候已經撒出去,這些斥候四處遊走,難以逃避。胡浩驚蟄遙對林邊一騎,那就是個神甲營的斥候,好在營中嘩變起的突兀,情狀還沒有傳遞過來,故而這個斥候隻是呆呆往這裏瞅,沒有給周邊同伴傳信,胡浩暗呼僥幸之餘,再回望,身後遠處塵土隱隱飄蕩。
    “監軍大人,我們必須分路突圍。”胡浩急急朝陳名夏叫喚道。
    “什麽,為何。”陳名夏哪裏理會這些軍事講究,隻氣急敗壞道:“胡百戶,你敢棄我而去,你好膽。”
    “哎,兄弟們,盡人事聽天命,有誰肯做餌,事後賞他子孫一個百戶。”餘眾皆知胡浩在溫閣老跟前留了麵子,這番話就有十足的分量。
    “我,我來。”這個錦衣衛年紀不小,臉爬滿褶子,顯是生計不太如意,當下咬牙奮勇,百戶官身不止是一輩子都不愁吃食,更是家人生意營生,地痞青皮不敢勒索,官差不敢盤剝,從此富有可期,蔚為值得拿命去換。
    “監軍大人,我老胡不會害你,還指望這趟差辦好了,上頭賞我允的千戶呢。你就聽我的,跟這位兄弟交換衣服。”胡浩對陳名夏好言道:“等我上去解決了這個斥候後,你們各自散開跑,監軍大人,你是個讀書人,頂尖聰明人,選個僻處藏身不用我再教了吧。”
    “嗯。”陳名夏重重點頭道:“今日若得脫險,學生必當厚報。”
    “嘿。”胡浩颯然一笑,拍馬朝那個神甲營斥候迎了上去。
    “喂,監軍大人跑這來幹嘛。別亂跑,這附近有賊軍的埋伏,你們沒披甲,中一箭要送命。”這個神甲營斥候左手叉腰,右手牽著馬韁繩,隻是大咧咧碎嘴道,猶自不知凶險已然近身。
    “那就勞煩你帶個路吧,我家大人要去武清縣。”胡浩跑馬不停,隨口道。
    “武清縣已陷賊手。”這斥候蹙眉疑惑道:“我不能擅離職守,請恕不能給監軍大人帶路。”
    “哎呀,他娘的,你敢造反嗎。”胡浩怒道,一手取弓搭箭。
    “你在幹什麽,必須由軍法隊才能定罪,你無權給我定罪。”這個斥候臉色大變,連連後退,取肩扛線膛馬銃端平,卻心悸於軍法,隻端著馬銃不知所措。
    胡浩瞅準機會,搭箭就射,他的箭法不俗,正中斥候的咽喉。隻見斥候中了箭,猶自不敢置信,喉口咕咕怪響,然後才怒意升騰,眼中盡是赤火,打開了馬銃的燧發機關,對準胡浩發了一銃。好個胡浩,他身手敏捷的側身滾下馬背,又在地上順勢一個翻身,半蹲搭弓又射出一箭,又聽一聲入肉的沉悶聲,這一箭正中了眼窩子,斥候終於禁受不住,疼的在地上打滾不止,嗚嗚直叫,卻因喉道堵著箭簇,那叫聲夾著低沉的咯咯雜音。
    “哎,兄弟,這就送你一程,莫喊了。”胡浩上前去,抬皂靴踩在那斥候側臉上,讓他的頭偏對自己,彎弓在太陽穴上補了一箭,這一箭蓄滿了弓力,又是抵近而發,隻見箭簇深深剜入頭殼,滋出米黃色的腦漿。
    “監軍大人,這裏有一匹馬,你也帶上。”屬於斥候的這匹馬頗為靈性,見主人死了,嘶鳴不止。胡浩正使勁拉扯韁繩,不時往他身上甩鞭子。
    “我不要這馬,把他的馬給我。”陳名夏一指那位臉上爬滿褶子的錦衣衛道:“回頭,我也給你,請功。”
    眾人聽了陳名夏這話,都是臉上變色,胡浩掃了一眼餘眾,十分不悅道:“監軍大人,陳監軍,你這般不免過分了吧,咱們就是混口飯吃,本來就不必拚死護住你,人家肯舍命救你,那真是仁至義盡了,你還蹬鼻子上臉,兄弟們,你們說呢。”
    “對,不用跟他廢話,把他丟下也成。”
    “他老子的,這小白臉書生不是個東西,還杵這有啥意思啊,趕緊各顧各跑吧,剛才的那火銃聲十分響亮,會把周圍的神甲營都引來,再不跑就死定了。”當下,眾人七嘴八舌怒罵起來。
    “好,好,有話好說,不要置氣啊,我必有厚報。”陳名夏見勢頭不對,趕緊告罪,走了個圍揖道。
    “走,都散開吧。”胡浩這話剛一說完,他的坐騎就在不遠處的樹邊仰頭嘶鳴起來,聲色淒厲,眾人都循聲看去,隻眼見這匹上品駿馬後腿似無力支撐身子,後腿越來越彎,胡浩臉色也隨之越來越青。
    卻原來斥候用了最後一絲力氣對準這匹馬放了一銃,胡浩的這匹寶馬為溫體仁親往禦馬監挑選,果然天生神駿,它身中火銃還能勉力又撐了好一會兒。胡浩瞥了一眼地上那把火銃,這把犀利凶器比神甲營軍官們用的短銃稍長一些,又不如兵卒們那些前端有刀子的火銃,長度介於兩者之間。胡浩心弦震動,身為錦衣衛百戶,京城內有數的持弓高手,見過世麵的人,自然很懂火銃,這玩意兒越長越毒,這把小銃僅一臂長,居然能夠輕易撂倒他的寶馬,那些神甲營步卒們肩上密密麻麻的前端有刀子的長柄火銃豈不是更為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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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餘眾也都回過神來,不待二話,乘著胡浩分心之際,齊鞭嘯馬,一哄而散。
    胡浩抬頭對著大夥兒的背影冷笑,搭弓就是一箭,那人悶哼一聲中箭落馬,胡浩也不遲疑,立刻搶步上前,踩其人屍體上,翻上馬甩鞭疾去。手段行雲流水,不禁得意,手中這把弓雖不及火銃毒絕,勝在射速更快。
    等趙肖帶著神甲營騎兵隊趕來,見到地上的同袍橫死,皆怒不可遏,窮追一整天,可惜隻抓了個假監軍。
    當晚,王樸被劉一山遣人追了回來,營地一帳內,他臉色不善,陰惻惻指著地上的陣亡斥候,怒笑道:“我本為忠臣,奈何朝中奸佞蓄意加害。這與水滸傳何其雷同啊。對麵之賊就是方臘,朝中的奸佞是高俅,我是宋江昂。”
    左右一眾將領凜然,這話確是沒錯,朝中有奸佞,神甲營不能愚忠,否則必步了梁上好漢們的後塵。
    盡收眾人深以為然的臉色,王樸得意不已,這可太好了,他有了一個不去大廣縣參見楊鶴的過硬借口,不必涉險。話說回來,此事卻有可疑,朝廷這一回果真布下了毒計欲害他性命,若非是劉一山靠譜,用了一招將計就計,他王樸這一趟險就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思之後怕。
    王樸左右踱步,思忖著,這個毒計不像崇禎的手筆,溫體仁剛拜首輔,整個朝廷的行事風格立顯卑鄙下賤,古人雲寧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古人誠不欺我,這小人好他媽危險啊,那怎麽辦呢。
    抬頭掃視餘眾,不禁歎了口氣,道:“以前都是我一個人說了算,可我好像並不是很聰明的樣子,溫體仁這樣人精太可怕了,還有皇太極,都是頂尖的厲害人物,我可萬萬鬥不過,這幾個月被他們玩的團團轉,連出陰招叫人防不勝防,今次更險些他娘的嗝屁。所以,以後大夥兒全都商量著來吧,所謂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我決定建立一個臨時的參謀團,你們在座的都為我出謀劃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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