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站在泥潭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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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需要您的幫助,胡醫生。”
    言若捧著杯子,悠悠地轉頭看向胡玫。
    眼裏的惶恐不安褪去,眸色清明堅韌,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對於她的轉變胡玫喜聞樂見,但又忍不住擔心病人受的心理瘡傷太大,或許已經遠遠超過她本身承受的範疇。
    “我一直都在,言若。”
    她的聲音寧和平靜,有一種能讓人輕易信任的溫和力量。
    像陽光,給躲在陰翳的人帶來希望。
    “不過。”
    言若笑了一下,有一點調皮。“還是和以前一樣。”
    也就是說,還是會有隱瞞。
    胡玫笑著歪了一下頭,做了一個請便的動作。
    縱容且寵溺。
    “要從哪裏說起好呢?”
    言若無意識的摩挲著杯子,像是在自言自語。
    “都可以,我不挑剔。”
    胡玫的語氣很隨意,她在竭盡所能地給言若創造一個舒服沒有壓力的傾訴環境。
    言若昂起頭看著天花板,慢慢地閉上眼睛。
    “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事情。”
    她笑了一下,緊接著忍不住歎了口氣。
    這一年真的發生了很多事,很多。
    綁架,餘一,高考,誌願,媽媽,紀昃,清源,唐七,秦遠,鴨鴨。。。。
    所有的人和事都像放電影一樣在她腦海裏迅速的播放了一遍,除了難過還是覺得難過。
    眼淚從她緊閉的雙眼順著眼角落入發間,她最近真的太愛哭了。
    這也是她主動留下胡玫的原因,她已經察覺到自己的情緒十分不受控了。
    動不動就低迷,很容易悲傷痛苦,很負麵。
    當胡玫這個曾經獲得過她的信任,又十分專業的人士出現時,言若才忽然明白自己大概是病了。
    心病。
    胡玫是一個合格的聽眾,靜靜地等著她的下文。
    “我媽離開了我,永遠。”
    永遠都不會回來,永遠。
    “我和他。。嗬。談戀愛。。又分手。”
    “開始是我說的,結束也是我說的。”
    “我做了個項目,賣了個不錯的價格。”
    說到這兒,言若歪頭一笑。
    胡玫看到了真實,也看到了自信和驕傲,這才是她原本的模樣。
    像一朵花,永遠向陽,永遠生機勃勃。
    “後來,我發現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說到這兒,她低頭嗤笑一聲,眼裏閃過諷刺。
    握著杯子的手逐漸用力,細長的手指繃的很緊,指甲發白。
    深深吸了一口氣,沒有血色的唇在發抖。
    長發遮住了她的臉,胡玫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瘦弱單薄的肩膀一直在顫抖。
    她很怕這件天大的事情,會壓垮這個本來在心裏埋藏了許多秘密和傷口的姑娘。
    她在掙紮,她想放過自己。
    所以,胡玫沒有說出那句看似體貼又專業的話:不想說就不要勉強自己。
    “這件事,害死了一個人。不。。。是兩個人。”
    “兩個最最無辜的人,因為我。。。。”
    言若說不下去了,“呼”,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都怪我。。嗚。。。。嗚嗚。。。怪我。。。。”
    “嗚嗚。。。都是因為。。。我。。。是我。。。嗚嗚。。。。”
    “是我。。害死了他們。。。”
    “怎麽辦?”
    “怎麽辦?”
    她一邊失聲痛哭,一臉自虐般的問自己。
    要怎麽辦?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這恐怕是這世間最大的悲劇之一,也是每個“我”都難以越過的坎。
    胡玫任她發泄了很久,才握住她的雙肩說道:“看著我,言若,你看著我。”
    一張滿臉淚痕的臉緩緩抬起,紅腫的雙眼驚惶無助陷在悲痛裏難以自拔。
    她失神地與胡玫對視,沒有焦點的視線讓人心疼。
    “言若,跟著我念,跟著我。”
    胡玫捧著她的頭,強迫她看著自己集中已經飄散到四處的注意力。
    “我沒有錯。”
    言若木木的看著她,胡玫加重了說話的力道:“我沒有錯。”
    短短四個字,從她嘴裏說出來,力量感和信念感都十分強。
    言若如同一隻提線木偶,呆呆的張了張嘴,但是沒有聲音。
    胡玫重複了一遍:“我沒有錯。”
    結果還是和剛剛一樣,她隻是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連臉上的表情都一樣。
    僵硬,木訥,失魂落魄。
    來來往往重複到第十遍時,言若終於發出了聲音。
    雖然微小,甚至吐字不清,但胡玫整個人都放鬆了一些。
    後麵的情形越來越好,她的眼睛開始凝焦,整個人也不再渾身發抖。
    胡玫才放開她,溫柔的問道:“累了嗎?要不要扶你躺下?”
    她輕柔地擦掉女孩臉上的淚,小心地整理著她淩亂的頭發,尤其是那些沾在臉上被淚水打濕的頭發。
    “嗯”
    言若應了一聲,鼻音很重,有點塞。
    又哭了一場已然電量耗盡,整個人都暈暈乎乎有點飄飄然了。
    “什麽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覺。”
    胡玫替她蓋好被子,看著她紅腫的眼圈下遮不住的烏青抿了抿嘴。
    這些事藏在她心裏太久,尤其是那件天大的事壓的她已經喘不過氣來。
    在窒息和崩潰的邊緣反複橫跳,一旦她放任自己的情緒又發現失去了控製能力。
    她是害怕的,迷茫的,無助的。
    胡玫看著她閉上眼,呼吸逐漸平緩才躡手躡腳地關門出去。
    縱使隔音效果再好,裏麵的動靜太大,要不是原煜死死按住姐姐,原素徽早就衝了進去。
    看著胡玫出來,她馬上起身往裏麵衝。
    “姐。”
    “紀太太。”
    原煜和胡玫同時叫她,一人拉住她的胳膊,另一個人擋在門口。
    “幹什麽?放開我。”
    原素徽滿臉怒容地甩開弟弟的胳膊,看著胡玫低斥:“讓開。”
    胡玫定定地看了她幾秒,上前一步把位置讓出來。
    在原素徽的胳膊碰到把手之前說道:“作為醫生我提醒您一句,言若的情況非常糟糕。她現在需要休息,靜養,最好不要打擾。”
    原素徽連眼皮都沒有撩一下,固執地擰開把手。
    胡玫淡笑,雙手自然地插進衣兜裏,銳利的眸光暗藏冷箭看向原煜:“如果你不想病人永遠醒不過來,就先讓言若好起來,這是我的醫囑。”
    說完她微微頷首,大步離開。
    原素徽握著把手僵在門口,胡玫的這番話死死地拿捏著她的七寸。
    作為母親,她不可能拿兒子冒險。
    原煜歎了一口氣,扶著姐姐坐回上沙發,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說道:“我去看看,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