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元淵複雜的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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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6年,二月,洛陽
    六鎮叛亂平定之後,胡太後一直犯愁如何安置元淵和他的北伐大
    誠然,元淵在平定六鎮叛亂的過程中厥功甚偉,比他的前任元彧、李叔仁、李崇等人都要優秀得多,即使有柔然協助,依然不能抹殺他的功
    但元淵在戰後的表現卻讓胡太後憂心忡
    元淵帶兵打仗雖然是一把好手,但政治敏感度卻是非常大的短板,經常會忽視朝堂上的遊戲規而古今中外,曆朝曆代,不論是多麽厲害的牛人,不懂政治隻會是死路一
    統兵在外的大將,尤其是皇室親王,永遠是朝廷猜忌的重要對何況,朝中還有一個死對頭元徽在時刻盯著他,抓住一切機會打小報在這種情況下,任何一點考慮不周都會致
    你可以追隨自己的理想去叱吒風雲改變世界,但首先要保證自己在權力的遊戲中不被玩
    元淵犯的第一個錯誤,是對投降鎮民的安置問題越俎代
    破六韓拔陵雖然已經敗逃,但投降的鎮民有二十多萬之眾,這些人都是被逼無奈造反的,如果安置不好,再次造反也就是一念之間的事元淵當時從大局考慮,為了平息這些鎮民的叛亂之心,向朝廷申請在恒州以北再設立一個郡縣用以安置鎮民,同時免去這些鎮民的叛亂之罪,將其身份由兵戶和府戶改為民
    這就是越職之你元淵作為一個將領,隻管打好仗就行了,這些投降鎮民的處理方案朝廷自會考慮,不是你的職權範現在你提出這麽個方案,明顯有收買人心的嫌元徽在邊上再做點兒煽風點火的工作,元淵的建議即使再合理也不會被采納這種情況下,鎮民依舊例作為營戶被安置幾乎是必然的事
    第二個錯誤,是打完仗之後沒有立刻交出兵權回朝複命,而是繼續統帥大軍駐紮在恒也許元淵覺得現在六鎮依然不穩定,而且柔然還在屋裏屋外的晃蕩,所以打算等北方徹底安定了再回但作為宗室親王擁兵自重豈是小事,這顯然會觸碰到胡太後敏感的神
    恒州自從刺史楊鈞轉為懷朔鎮將之後,一直沒有正式的刺史來接因為平定了六鎮叛亂,元淵的聲望日益高漲,再加上以前曾經做過一段時間恒州刺史,大家比較熟悉,因此恒州民眾自發給朝廷上書,請求讓元淵留下來繼續當恒州刺
    這還了得,刺史乃封疆大吏,從來就是朝廷派過來管理你們這些草民的,哪裏輪得到你們這些草民要挾朝廷來自己選刺史?肯定是你元淵暗中指使他們才敢這麽元徽依舊不失時機地在邊上給元淵上眼藥,說太後啊,我覺得元淵這個人深不可測,您還是當心點兒比較
    胡太後大怒,隻是礙於元淵平叛有功,而且現在又手握重兵,暫時不好處罰他,但也沒有同意讓元淵當刺史,而是讓行台仆射元纂兼任恒州刺史,趕緊把這個空位給補上免生事
    這還沒由於當時投降的鎮民實在太多,沒有全部都發配到河北去,恒州還留了一部杜洛周叛亂之後,留在恒州的鎮民也打算起義,苦於找不到合適的有威望的帶頭因為元淵在北境人望甚佳,對待投降的鎮民也不錯,這些鎮民就商量著要把元淵抬出來當老大,領著大家一起打天
    這下元淵也害怕了,我對你們這麽好,你們咋能往火坑推我呢?元淵趕緊給朝廷寫了奏章,申請回洛
    胡太後一見元淵終於認識到自己的問題了,心裏總算舒服了一點兒,能承認錯誤就還是好同誌於是馬上任命左衛將軍楊津為新的北道大都督,先把元淵的軍權替換下來再
    楊津也出自弘農楊氏,跟懷朔鎮將楊鈞算是同族兄楊津性情謹慎耿直,自從十一歲作為符璽郎中入宮侍奉馮太後起,至今已有四十多年,從不結黨,也從不趨附權貴,深得馮太後、孝文帝元宏和宣武帝元恪的信胡太後當政之後,因為楊津堅守原則,沒有積極對她表忠心,有些不滿意,就把楊津外放到北方的肆州和並州當刺但胡太後也知道楊津是個一心為國沒什麽私心的人,讓他接管北伐大軍還是很穩妥
    可是接下來元淵怎麽安排?
    元淵畢竟是北伐的大功臣,現在想搞個刺史當當,這個小願望如果朝廷不答應也說不過不過恒州實在是不合適,現在元淵在北方的軍隊、百姓以及六鎮鎮民之中的影響力已經相當大,本身又是皇室宗親,萬一哪天被人擁戴造反就麻煩雖然現在沒什麽證據,這麽說有點誅心的意思,但防微杜漸消除隱患總是好
    胡太後和元徽一商量,這麽著吧,現在正好定州附近也有六鎮流民叛亂,那就安排元淵去定州當刺史收拾亂攤子這樣既可以在名義上滿足元淵當刺史的願望,又可以借元淵之手去平定叛亂,可謂一舉兩
    胡太後的第六感很敏銳,恒州城民請求讓元淵當刺史也就罷了,那些投降的北鎮鎮民居然試圖擁立元淵一起造反,這後麵的原因絕不簡單,說明元淵在北鎮鎮民中的影響力已經相當之元淵之前做過一段時間的恒州刺史,期間很有可能跟北鎮勢力有所關聯,而這次平叛也屬於擊潰戰,並沒有殘殺多少北鎮鎮民,事後還積極建議朝廷赦免鎮民的罪過,集中安置按需賑饋,擺明了是在收買這些鎮
    這些細節說明元淵跟六鎮鎮民之間並非鮮明的正邪對立,而是有些糾纏不
    這種曖昧關係是絕對不能容忍所以這次胡太後把元淵安排到定州當刺史,目的就是借元淵之手再次打擊六鎮鎮民,讓他們雙方徹底對立起
    元淵不知道胡太後的心理活動,隻想著快點離開恒州這個是非之於是他將軍中事務簡單交代一下,也沒有等楊津過來交接,就到定州赴任
    於瑾暫時回到洛陽複命,賀拔三兄弟則留在恒州刺史元纂帳下繼續駐守平
    元淵到達定州治所中山郡之後,按慣例先了解了一下各項情
    定州叛亂的也是六鎮流民,領頭的叫鮮於修禮,原來是懷朔鎮的鎮兵,同樣因為饑寒交迫,帶領身邊的流民在定州的左人城舉旗造定州、冀州和瀛州本來就是朝廷安置六鎮鎮民的主要地方,這些鎮民雖然變成流民,但大部分都還在附近遊蕩,沒有走出很遠,此刻聽聞身邊有人帶頭造反,便紛紛從四麵八方聚集過來,人數增加的速度甚至超過了杜洛周,旬月之間已經有數萬人之目前叛軍正在四處搶掠,馬上就要逼近中山郡
    而中山郡的太守趙叔隆因為剿匪不力,正在被朝廷派來的台使劉審抓起來審查問罪,也就是說,中山郡現在處於沒有守將的狀
    元淵一看這叫什麽事啊,現在定州缺兵少將,太守還讓自己人給關起來了,難道讓我堂堂廣陽王去城牆上扛槍站崗嗎?他頭腦一熱,命人把趙叔隆給放出來,說你不用理劉審了,快點兒給我組織守城
    趙叔隆當然樂意了,趕緊領命幹活,把劉審晾到一
    元淵此舉又犯了很大的忌劉審雖然官職沒他大,但身份是朝廷派過來的監察特使,是代表朝廷你提前招呼都沒打,就把人家的本職工作給攪合黃了,讓劉審怎麽下這個台階?
    劉審心中不忿,也沒跟元淵告辭,飛馬趕回洛他知道元徽跟元淵有矛盾,於是先找到元徽匯報了下情元徽大喜,正愁找不到元淵的把柄呢,機會自己送上門來於是授意劉審狠狠地參了元淵一本,說他蔑視朝廷擅相放縱,有結黨營私的嫌
    當時皇帝元詡十七歲,已經懂得一些事情他雖然也對元淵的做法不是很滿意,但他同時也發現了元徽是在蓄意添油加醋意圖搞倒元元淵好歹是北方平叛的功臣,也是現在宗室親王之中最能打的,不能因為一點點瑕疵就抹殺了他的功而且自己即將親政,以後還要多多倚重這樣的能
    現在元徽和元淵之間的矛盾基本公開化了,這樣可不好,影響內部團結,需要化解一
    於是元詡沒有跟老媽打招呼,就把元淵調回了洛陽,胡太後知道的時候聖旨已經發出去元詡畢竟是皇帝,君無戲言,況且這也不是什麽大事,所以胡太後也沒有阻攔,這次就由著兒子元淵回到洛陽後,元詡親自主持酒局為元徽和元淵調節矛盾,讓他們倆摒棄前嫌共同為朝廷出
    可是元詡還是年輕,太低估這件事情的難度了,被人戴綠帽子的深仇大恨豈是一頓飯能化解元徽表麵上唯唯諾諾,暗地裏依然咬牙切齒,心說這次沒搞倒還有下一次,元淵你等著咱倆沒
    就這樣,元淵的定州刺史當了沒幾天就卸任了,改任吏部尚書兼中領軍,暫時留在朝內工定州刺史改由元固擔
    元固也是宗室皇族,他的哥哥就是蕭寶寅的前任,那位喝酒中風的西道大行台元修
    定州是個爛攤子,遍地都是叛亂的流民,官軍這邊由於沒人指揮,隻好龜縮在中山等幾個城鎮內消極防元固到任之後,覺得這樣太被動了,不是辦法,便派官兵主動出去試圖平息叛由於前期叛軍還沒有統一組織起來,都是一小股一小股的行動,因此前期官兵頗有收獲,抓捕了不少叛軍俘元固命人把這些俘虜分配給各軍作為奴
    但這些小勝利畢竟無法抵擋大趨勢,叛亂的流民依舊越來越多,而且在鮮於修禮和手下幾名將領的組織下,逐漸形成規模較大的部隊,戰鬥力迅速增強,官軍很快發現已經打不過叛軍元固無奈,隻好把官軍收攏到中山城內,同時向朝廷報
    這時替代元淵擔任北道大都督的楊津還沒有到達平城,正駐紮在中山西北方向的靈丘附近,他聽說中山危急,立刻領兵回
    靈丘到定州城直線距離大概二百餘裏,但中間隔著太行山,道路不是很好楊津擔心中山安全,命令部隊日夜兼程,幾天之內就趕到了定
    楊津來到定州城下,本想先在城外安營紮寨,但營壘還沒有建完,正趕上元固派出去的定州軍隊被鮮於修禮的叛軍打敗,狼狽撤退回定州城叛軍本來在後麵窮追不舍,等追到近前,突然發現城外楊津的部隊正在紮營,便停止追擊,也在數裏之外安營紮
    楊津覺得不好,叛軍剛打了勝仗,士氣正旺,而自己的部隊經過長途跋涉,此時正是人困馬乏的時現在營壘還沒有建好,馬上天就黑了,叛軍此時不乘勢追擊,肯定是打算晚上來劫營,那樣的話自己必敗無他認為部隊不能駐紮在城外了,先進城休整休整再
    於是楊津立刻下令停止紮營,部隊收拾行裝,準備跟隨在定州敗軍的後麵一起進
    可是,定州的軍隊進城之後,一個州兵站在城門前伸手把楊津的部隊給攔住了,不讓他們繼續前然後,中山城門居然直接被關上
    楊津有點懵,是哪裏搞錯了麽,自己人都不讓進?他趕緊讓人把那個擋在門前的州兵帶過來問問是什麽情
    這個州兵是守城門的負責人,他也是剛剛接到元固的命令,要求他務必攔住楊津的部隊不讓進
    不放楊津的部隊進城,其實也就是元固一念之間的事元固此刻內心有點糾結,除了定州刺史之外,他的官位還是鎮北將軍,而楊津的官位隻是安北將北魏官製,重號將軍的大小依次是:四征、四鎮、四安、四平,也就是說元固的品級比楊津要高,何況元固本人還是皇室宗親,所以有相當大的優越
    但楊津現在是北道大都督,全權負責北方的平叛事縣官不如現管,如果放楊津進城,兩軍合一,他就得交出兵權靠邊站了,這個他覺得有點接受不
    可是不讓楊津入城,總要給個理由出來
    於是元固借口現在叛軍就在城外駐紮,你楊津既然是帶領官軍來平叛的,就不能對敵示弱往城裏躲,最好就在城外跟叛軍一決勝
    楊津一聽就炸了,合著我沒日沒夜的趕過來救你,現在你元固就這麽對我?楊津生性耿直無所忌憚,倔起來誰也攔不他指著守城的官兵就開始罵,說我奉朝廷之命都督北部諸軍,你個小小的看門軍士居然敢攔著我?你趕緊把城門給我打開,否則我現在就砍了你,說著就把配刀抽出來守門的官兵一看不好,眼前這位大爺不像開玩笑的人,不聽他的話肯定難逃一也罷,保命要緊,顧不了刺史元固那邊於是趕緊回身命令城上的守兵打開城門,楊津的部隊這才得以入
    楊津入城之後,憋著一肚子氣,也沒有理元固,直接命令手下接管守城的各處部元固自覺理虧,隻好眼睜睜看
    當夜,叛軍果然過來劫營,結果撲了個叛軍擔心有埋伏,趕緊撤回本
    第二天,叛軍整頓停當,開始從東麵全力攻打定州城,很快就攻破了定州城東門外圍的羅城,定州城內人心惶惶一片混楊津一看形勢危急,在城內固守隻能坐以待斃,必須帶兵出擊打擊一下叛軍的士於是楊津立刻組織了一隻精銳部隊,親自帶隊要開門出城迎
    結果有個叫許被的長史可能是被嚇昏了頭,生怕一開門叛軍就會趁機衝進來,於是堵在城門口,聲稱沒有收到刺史的命令,不能開
    楊津氣炸了,這定州管事的都是些啥人他懶得廢話,北道大都督領兵殺賊,違抗命令者殺無赦,縱馬上前抽刀就砍,許被一見不好,眼前這是個要命的主兒,再敢擋著的話估計還沒看到叛軍呢就先被他給哢嚓了,趕緊縮頭躲到一
    楊津率軍衝出城門,跟叛軍在羅城內展開戰鬥,陣斬一名叛軍將領,擊殺數百名叛軍士兵,這才擋住了叛軍的攻鮮於修禮見勢頭不好,這個新來的老頭戰鬥力很是強悍,硬碰硬占不到便宜,趕緊命令叛軍撤
    胡太後收到定州攻防戰取得勝利的消息,對楊津的表現頗為滿意,但同時也有些鬱悶,怎麽元氏宗親都這麽不中定州位置重要,她擔心元固守不住,便改任楊津為新的定州刺史,留在定州繼續防元固則被調回朝廷,給了個金紫光祿大夫的虛銜養老去
    楊津隻要能守住定州就好,胡太後把主動出兵討伐鮮於修禮的工作交給了揚州刺史長孫稚和河間王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