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跳下車，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到了地方。空氣中浮動著難以忽視的巧克力香味，簡直讓人懷疑他們是不是故意散發出這種氣味以吸引遊客。一棟不同於城堡、但同樣龐大的建築矗立在河流旁邊。淩冽的寒風中，另有一種甜蜜而溫暖的東西，在熱烈、濃鬱的氣味背後，又有著鋼鐵和火焰的冷酷味道，以及工業的味道——掩蓋在巧克力香味下麵的煙味和酸味。
    學生站在大門外，幾乎完全呆住了。他們仰頭望著頂上花體字寫就的工廠名，又敬畏地看看那棟房子。它就像是被切得方方正正的巧克力，裹在磨砂質感的錫紙中。
    “我們進去吧。”安東尼說，在托馬斯的肩膀上輕輕一推，“歡迎來到巧克力世界。”
    白色的大理石地磚和似乎充滿回音的接待廳讓人不由自主地放低聲音。安東尼去前台和接待員說明預約情況、展示購票記錄，而學生們擠在一起，略顯局促但充滿好奇地環顧四周，看著往來的參觀家庭。
    不一會兒，一位笑容可掬的工作人員就從旁邊的小門中走出來，手上拿著一大籃巧克力。
    “我是索菲亞·格林，學校團體參觀活動導遊。”格林女士快活地說，“我謹代表我們工廠歡迎蘇格蘭魔術藝術學院的巧克力愛好者們……”沒等學生對學校名稱做出反應，她的下一句話就已經傳進了他們的耳朵，“作為禮物，你們每個人都可以在籃子中拿上一些自己喜歡的糖果。”
    她將籃子遞給學生，帶著寬容和喜愛看著頭幾個人拘束地拿了最上麵的一小塊，鼓勵地說：“多拿一點。”她朝他們眨眨眼睛，分享秘密般小聲說，“我打賭你們無法把工廠吃破產。”
    學生朝她露出笑容，又看看安東尼。他們在得到肯定的點頭後興奮地把頭湊在一起，翻翻撿撿，每人都拿了不下三種口味。
    當那個大大的竹籃回到格林女士的手上時，曾經小山似滿滿當當的巧克力已經奇跡地消失了一小半，露出下麵的紅絨布。而學生的麻瓜衣服口袋變得鼓鼓囊囊，裝滿了花花綠綠的各種巧克力。心急的人已經拆開了包裝。
    安東尼製止了學生將沾著擠出來的果醬流心的包裝紙塞回口袋，從包中拿出一個很大的紙袋當垃圾袋。在出發前，他已經特意遮住了紙袋上的“蜂蜜公爵”字樣，但是依舊有眼尖的人認了出來，笑嘻嘻地把從糖果封口處撕下來的小貼紙貼在蜂蜜公爵的標簽原本在的地方。
    格林女士耐心地等著安東尼把紙袋的口疊好，接到他詢問是否應該開始參觀的眼神，才笑著把籃子遞給他：“還有您，先生。您還沒有拿呢。”
    ……
    參觀開始於一道鑲著金邊的白色的門，門上鑲著金屬銘牌“展覽長廊”。格林女士推開了門，示意他們走進去。
    一踩上綿軟的紅棕色地毯，所有人都忍不住“哇”起來。
    從天花板到地麵，長長的走廊兩邊堆滿了玻璃罐子和玻璃櫃子，各種樣式的巧克力熱熱鬧鬧地擺在裏麵，塑料紙和錫紙在頭頂射燈的照耀下發出讓人目眩神迷的光芒。經典的牛奶巧克力、杏仁巧克力、榛子巧克力、巧克力鬆露……做成貝殼和海螺形狀的小玩意，躺在深棕色的盒子的凹陷中，就像嵌在化石中……巧克力棒，黑色和白色的部分旋轉著交融在一起……還有巧克力球，被糖紙包裹成中間飽滿圓潤的蝴蝶結，形成某種混合著苦味和甜味的熱量炸彈。
    穿過這些熱銷商品，就是一個圓形的小廳。七八台機器圍成一圈，每台旁邊都標注著口味，同時摞著小小的一次性杯子，隻要拉動機器下方的金屬栓，就能泵出一小股熱乎乎的、濃稠的巧克力漿液。除了他們，還有其他參觀者聚集在這裏，拿著小杯子低聲交談著，比較著各種品類的味道。
    他們在這裏停留了很長時間，因為學生不僅僅想要嚐試每種巧克力的味道，還想要把它們混合在一起，研究各種組合搭配。在旁邊的小櫃子上，還提供了各種可以拌入巧克力的佐料：葡萄幹、棉花糖、焦糖醬、脆燕麥碎和餅幹碎。
    “我懷疑他們會把所有的機器喝幹淨。”安東尼對格林女士說，有些擔憂地看著澤爾瑪攪拌著滿滿一杯黑巧克力，焦黃色的餅幹碎在裏麵翻滾著裹上泥漿般的棕黑色液體，最終仿佛被沼澤吞沒似的沉沒下去。她的鼻子上沾著一點牛奶巧克力的棕色。
    格林女士笑道：“那將是我們的榮幸，還沒有顧客這麽喜歡我們的巧克力呢。這可是至少三百加侖的巧克力。”
    她示意安東尼看桌子下麵的管道，它們延伸到地板下麵，源源不斷地為所有人提供溫熱的巧克力。安東尼看著那些故意漆成地板顏色的管子，仿佛看到在這間甜蜜的小房間後麵，有個噴吐著煙霧的龐然大物，滿不在乎地將以噸計數的生產線上的產品漏出一小部分。
    等他們離開的時候，每個學生都因為過量的糖分而麵頰紅潤、雙眼放光、暈暈乎乎，衝身邊經過的每個人快樂地微笑。克萊爾甚至把自己的發圈送給了一個麻瓜小孩，隻是因為她在父母的懷中充滿好奇地伸手想要撫摸那團白乎乎的絨毛。
    “我愛上了巧克力工廠。”她在離開時悲歎道，“我想要一輩子住在這裏。”
    “你可以去蜂蜜公爵。”她的同學輕聲建議，“回頭就業谘詢的時候伱就這麽和斯普勞特教授說。”
    “那完全不一樣，”克萊爾說，“我上個假期去那兒實習過。他們隻是揮——呃——‘鞋帶’和加熱坩堝，沒有嗡嗡作響的機器，沒有光亮的機械，而且不允許我們偷吃。”她環顧房間，“看看這些工作人員的樣子，他們肯定都偷偷吃了很多巧克力。”
    格林女士剛好聽到了最後一句話，愉快地糾正道：“不，我們不是偷偷吃的。我們不限量地獲得本廠的巧克力。”
    ……
    大概正是猜到了參觀者此時的狀態，他們緊接著來到的就是咖啡廳。咖啡醇厚、苦澀的香味和此前的巧克力香味混合在一起，可可豆莢形狀的軟椅上坐著休息的人，幾個穿著白色工作服、戴著誇張的廚師帽的人站在櫃台後麵，為所有來賓製作咖啡和巧克力蛋糕。
    學生們獲得了去咖啡因的咖啡，站在旁邊小口抿著，被苦得齜牙咧嘴。但是咖啡的苦澀衝淡了粘膩的巧克力口感，令人精神一振。安東尼在格林女士的推薦下嚐試了他們的摩卡咖啡，在經典的咖啡和天鵝絨般的巧克力風味之上，撒著可可粉的鮮奶油輕盈極了。
    格林女士看著安東尼驚異的表情笑起來：“自從在這裏工作，我的體重就開始不斷增長。相比於三年前，我已經足足重了一英石。”
    櫃台後麵的工作人員接話道：“最好的巧克力工廠有最重的平均體重。我們壓住了巧克力火山口，才能保證工廠下麵奔湧的巧克力岩漿不會突然爆發。”
    “真的嗎？”托馬斯興致勃勃地問，“你們把工廠建在了巧克力火山上麵？”
    “噓，不要大聲嚷嚷。”那個工作人員說，扶著自己的廚師帽趴在櫃台上，朝他勾了勾手指，用講述秘密的語氣說，“過來，小夥子，這可是商業機密。你去參觀我們的巧克力噴泉了嗎？還沒有？我告訴你，那其實不是噴泉，而是在火山上鑿的一個小孔。創始人當年過來爬山，拐棍不小心戳了進去，巧克力岩漿就噴了出來，誰都無法讓它停下，所以我們才在這裏建了工廠。”
    “哇哦。”托馬斯讚歎道，然後努力想了想，“真的？”
    “真的，建工廠的時候還出了意外。”另一個人說，“那個噴泉噴得太不均勻了，建築工人隻好把裱花袋反過來裝在上麵控製壓力和流速。我們這些老員工都知道。”
    托馬斯求證地看向蛋糕櫃台後麵的廚師帽們，所有人都麵色嚴肅地朝他點頭。
    “天啊！太神奇了！”托馬斯崇拜地說，轉頭想要找人分享這個秘密。
    安東尼把自己擋在工廠的宣傳手冊後麵。
    他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麽教材中有基礎地理學知識了，並且決定回去之後立刻補上這一課。他不應該因為巫師們都知道地球是圓的就以為萬事大吉了。
    ……
    就在托馬斯和他的同學分享巧克力火山的故事時，格林女士將他們領到了另一個展廳——巧克力的曆史和製作流程。
    在模仿熱帶森林的昏暗光線下，安東尼看著托馬斯的神情逐漸由疑惑轉向加倍疑惑。
    他打量著旁邊的可可樹模型，參觀著擺放可可豆和可可豆莢的展櫃，研究發酵、幹燥、烘烤可可豆的照片，看著早期研磨豆子的設備……直到他們離開展廳，托馬斯都沒有找到自己告訴同學的火山。
    “他們說那是商業機密。”安東尼聽到托馬斯告訴朋友，“可能這就是為什麽他們不能在展覽廳中說實話。”
    ……
    結束這場小小的巧克力知識之旅的是製作巧克力的體驗廳，但是安東尼覺得與其稱它為製作巧克力，不如說是給參觀者用巧克力泥漿留下姓名的簽名廳。
    大部分參觀者的遊覽之旅到這裏就結束了。大廳中間是座巨大的巧克力噴泉——就是此前咖啡廳的員工提到的那座——足足高達兩層樓。
    絲滑的巧克力從高處流下來，幾個工作人員站在邊上，幫助人們從噴泉中接到滿滿一裱花袋的巧克力，然後在一旁的大理石工作台上擠出各種形狀，或者倒入預先提供的模具中。安東尼看到有的小孩子會偷偷把手指伸到剪開口子的袋子下麵，蘸著巧克力塞進嘴裏。
    但是更加讓人沒有預料到的是工作人員的打扮。
    因為臨近萬聖節，這個大廳中的工作人員都穿著藍色內襯的黑色滌綸鬥篷，戴著誇張的尖頂巫師帽，而且在帽尖上墜著小小的南瓜或者星星裝飾。
    “呃……”學生發出了個困惑的音節。
    在大廳另一頭，還有個給小孩子換衣服的小房間。不斷有披著床單的幽靈、在黑色衣服上用白色顏料畫著骨頭的骷髏和背著翅膀、拿著閃閃發光法杖的小仙子從房門中走出來，在巨大的巧克力噴泉旁邊拍照。
    牆壁上張貼著巨大的、咧嘴笑的南瓜海報，下麵的大寫加粗字母表明工廠最近正在全力生產南瓜和骷髏形狀的巧克力，季節限定，過時不候。
    “這是魔法巧克力房間！”格林女士高興地說，從旁邊的籃子中為自己也拿了一頂墜著星星、鋼絲支撐的帽子，同時披上了布料嘩嘩作響的鬥篷。
    澤爾瑪驚恐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在後麵瘋狂拽安東尼的衣服：“教授，她剛剛是不是說了那個詞？她是不是說了那個開頭的詞？”
    “是的，是的。”安東尼哭笑不得地說，注意到很多人在偷偷摸牛仔褲或者包中的魔杖，“她不是那個意思——人們的打扮也不是，這是慶祝萬聖節的一種方式。”
    格林女士穿戴好麻瓜版本的巫師裝束，將這群麻瓜衣服裏的巫師的震驚理解為見到巧克力噴泉的震撼，友善地笑道：“來吧，你們可以做出獨一無二的、親手製作的巧克力。”
    “他們為什麽要慶祝萬聖節？”另一個學生不解地小聲問，“焚燒女巫，然後假裝自己是女巫？”
    “我想他們不是同一批人，”安東尼也小聲答道，“不過時至今日，人們慶祝萬聖節的理由和我們慶祝聖誕節已經沒有什麽區別了——我們喜歡慶典和歡笑。”
    格林女士領著他們走向巧克力噴泉，終於注意到學生的視線黏在了自己的鬥篷以及旁邊每個穿著巫師鬥篷的工作人員）上麵。
    “哦，我差點忘了。”她說，“你們才是真正的巫師呢。”她看著學生瞪大的眼睛和僵住的腳步，困惑地問，“對不起，我說錯話了嗎？你們不是來自蘇格蘭魔術藝術學院嗎？”
    “是的，女士，我們是。”安東尼說，讓格林女士的注意力轉到自己身上，同時敏銳地聽到學生中傳來響亮的、舒了一口氣的歎息聲。
    格林女士笑起來：“我一直很好奇魔術學院都在學什麽呢。我差點就報考了魔術學院，因為我小時候一直幻想自己是個女巫。”
    “可是你現在在巧克力工廠工作。”克萊爾接話道，“要我說的話，這比當女巫要好多了。如果你是女巫，供你選擇的職業可不太多，尤其是沒有巧克力工廠。”
    “如果我是女巫，我就能變出很多、很多巧克力了。”格林女士說。
    托馬斯說：“根據甘普……噢！”他的肋骨遭到了不下三個胳膊肘的重擊。
    “什麽？”格林女士說。
    “沒什麽。”安東尼鎮定地說，“他在說我們變魔術時的一種手法，但是學校其實不允許我們往外傳。您知道，簽了保密協議。”
    格林女士理解地點點頭：“就像我們不能說出巧克力配方一樣。”
    備注：本文的巧克力工廠純屬虛構，主要參考形象包括fai的aestrani巧克力工廠、蘇黎世的indt巧克力之家、伯明翰的吉百利世界和理所當然的）威利·旺卡巧克力工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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