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放心,我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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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陰山東北方。
二十多萬騎兵大軍經過數天的加急趕路。
終是來到了雲中與雁門的交界地。
再向前行三十裏,便是大秦雁門郡的領地。
在那裏有大一段長城缺失之處。
也是左穀蠡王,曾經計劃進攻大秦的方位。
天空閃過一道雷鳴似是即將下雨。
冒頓率領前鋒,站在高處。
身側右賢王終是得到了一個勉強能算上的好消息。
“丘林氏部族的榆多勒城還在僵持。”
“大秦三郡並未能攻入城中。”
“此刻,大秦東側確實空虛至極。”
“隻要我們攻破雁門守軍,當可長驅直入!”
冒頓麵無表情的點了下頭。
他回身看著自己身後無數騎兵大軍。
其中更有八萬渾身上下盡數都是鐵器的精銳。
原本,這些精銳是冒頓最大的底牌,也是他擊敗銀甲的底氣。
可左部的遭遇,卻是告訴了他。
秦人的銀甲根本不是普通鐵器。
左穀蠡王麾下裝備鐵器的將士雖然不多。
但也有一萬有餘。
卻還是被大秦銀甲輕易擊潰。
這些精銳將士,也很可能是一樣的結果。
冒頓心思謹慎。
他不敢與嬴軒所率領的銀甲騎兵正麵對戰。
這已經是他最後的手段。
若是還被嬴軒所敗,他便再無麵對大秦的勇氣。
所以在那之前,他必須要壓上自己的一切進行一次豪賭。
這些精銳,麵對銀甲並無優勢,可麵對秦人境內半民半兵的普通守軍。
那可強了一倍不止。
冒頓眼角眯起。
他要賭。
賭大秦回援不及。
賭嬴軒猜想不到。
賭自己能拿下鹹陽,將胡人全部遷往南方。
而這一切,都在逐漸實現。
秦人的大軍,沒有撤離河南地的跡象。
甚至他們還湧向了西域。
此舉正中冒頓下懷。
隻要右穀蠡王能夠堅持一段時間。
緊靠鹹陽守軍,根本不可能擋住他們的鐵騎。
而且鹹陽的奸細已經做好了接應的準備。
隻要他們能兵臨城下。
破城,就輕而易舉。
冒頓思緒綿長,甚至已經能想到,打下鹹陽將整個大秦北部都占為王庭屬地的那日。
“啪。”
略帶涼意的雨水滴落在肩頭。
冒頓眉毛略微挑起。
回過神來。
麵容一正,對著將領們下令。
“傳令,就地休整兩日。”
“等這場小雨結束便就再無休息的機會。”
冒頓聲音變冷。
“兩日後,我們全力襲秦!”
……
龍城。
自從左穀蠡王離開後。
蘭林劍也回到了族中。
當再次與妻兒聚在一起。
蘭林劍無比的珍惜。
他絲毫沒有忘記,在嬴軒的長刀貼近他脖頸處時。
想到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希望能再看家人一眼。
當他重新抱著妻子,看著懷中一歲的兒子。
總覺得好像做夢一樣。
他無比珍惜這一刻的幸福。
但卻也更加害怕失去。
他每每回想,若他當時死在了嬴軒刀下。
那自己的妻子怎麽辦,兒子怎麽辦?
妻子能獨自將孩子養大嗎?
自己沒有兄弟(匈奴習俗父死娶庶母,兄死娶嫂),她會再嫁嗎?
兒子又會不會受別人的欺負?
蘭林劍在支脈之中,小時候便遭受過欺辱,深知那種痛苦。
若是自己的兒子沒了爹,隻會比自己當時更加淒慘。
他能像自己一樣堅強的忍過去,一點點磨礪自己直到強大到無懼外人嗎?
蘭林劍不知道。
可這些對未來的設想,卻猶如夢魘一般。
瘋狂的纏繞著他。
哪怕是躺在床上,睡在夢裏。
他都不時猛然驚醒。
他知道,他怕了。
他再也不是那個無所畏懼的胡人第一戰將。
再也不是那個一往無前,不畏生死的蘭林劍。
蘭林劍獨自一人站在龍城的月光之下。
他內心不斷的交戰、矛盾。
他不能死,起碼在兒子長大之前,他不能出事。
可現在龍城留守的二十四長,不允許他離開自家院內一步。
左穀蠡王已經去請示單於。
若是單於也同意了自己做替罪羊怎麽辦?
若是他們全都是一夥的,為了穩定胡人現在的權力結構而犧牲自己。
蘭氏族長會為自己拚命爭鬥嗎?
蘭林劍知道,不會的。
在所謂的大局麵前。
他們除了自己,什麽都可以犧牲。
蘭林劍有些迷茫,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做。
如何做才能反抗,才能將即將會到來的噩夢斬斷。
這一刻,他再次不受控製的想到了嬴軒。
若是他會怎麽辦。
他做了這一切,不可能最後還是看著自己就這樣死在龍城。
蘭林劍想著想著。
忽然僵在原地。
他想到了唯一一個辦法。
唯一一個可能。
這個想法是瘋狂的。
是應當被鄙夷、被唾棄的。
可當他生長出來,蘭林劍就再也抹消不去。
若是左穀蠡王回不來、若是冒頓回不來!
若是胡人現在的權利階層全都回不來。
那還會有誰去怪罪自己,去追責自己。
隻要將左穀蠡王是叛賊的消息一口咬定。
那自己就還是胡人的英雄,還是那個戰無不勝的胡人第一神射手。
蘭林劍打了個寒顫,他在為自己竟然生出這種想法而感到恐怖。
自己到底怎麽了?
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自己明明永遠忠於胡人,永遠忠於王庭的啊!
蘭林劍搖晃腦袋,似是想要將這個恐怖的,與他身份毫不搭調的想法甩滅。
可他越是如此,那思想就猶如釘子一樣,深深紮在他的腦袋裏。
怎麽都消不掉。
蘭林劍有些痛苦的抓著頭發,捂著腦袋。
可身後一聲。
“吧~把~爸!”
稚嫩的聲音,卻瞬間擊碎了蘭林劍所有的理智。
他回身,妻子不知合適,抱著兒子站在了門前滿臉心疼的看著他。
蘭林劍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卻又從眼角滑落。
他再也不是為自己而活。
同樣,他再也沒有選擇。
蘭林劍擠出笑容。
興奮的跑到孩子身邊。
“再叫一聲。”
可孩子卻隻是雙眼瞪大,看著他。
蘭林劍不在意。
伸手摸了摸妻子的額頭。
輕聲說道。
“放心!”
“我不會死,也絕不會讓你們有事!”
翌日。
當天色還未清明之時。
蘭林劍便一人帶著匹馬。
瘋狂的向西南方衝去。
他要去見一個人。
一個唯一會幫他不會殺他的人。
一個選定他進入這個深淵的人。
同時,也是一個布局這一切的人。
而此刻,在那西域。
狄仁率領二十萬大軍,終是來到了烏孫。
成功與右穀蠡王匯合到一起。
奢華的座駕,還未臨近城門。
便已經能看到,門前密集的人群。
那是右穀蠡王親自出城迎接。
為樓蘭王擺出了最高的禮遇。
看到這一幕,狄仁激動的抓住了一旁的扶手。
興奮的不能自已。
這一刻,他的內心是驕傲的。
是自豪的。
他隻用了十天。
隻用了十天便讓這位,本高高在上的蠡王。
如此尊敬,如此客氣的出城迎接自己。
這世間又有誰能做到這種奇跡。
狄仁再次感受到了,權利帶來的自信。
身側的狄青也忍不住抬頭與狄仁對視一眼。
父子兩人滿心的得意與驕傲。
還未來到跟前。
狄仁就立刻下車。
雖然他此刻底氣十足,但也不敢將架子擺到最後。
而右穀蠡王卻十分奇怪的,絲毫不在意。
更是快步上前迎來。
“樓蘭王此舉當真雄壯!”
“一舉統禦了整個西域。”
“這可是從沒人能做到的事情!”
“不比頭曼單於一統草原、始皇帝一統南方大地帝的功績差啊!”
右穀蠡王那誇張的語句。
讓狄仁都僵硬了一下。
甚至不自然的懷疑。
他不是傻子。
雖然拿下了二十萬西域盟軍。
可他十分清楚,這些將士與匈奴、秦人的戰力差距。
那項羽一人衝殺大軍之內,猶如砍瓜切菜的模樣深深刻在他的腦海裏。
他可不會傻的認為,僅僅這樣就能讓手握十五萬鐵騎的右穀蠡王降低姿態吹捧於他。
他遠遠還沒達到這種資格。
可右穀蠡王就是說了出來,還是當著如此眾多將士的麵。
將他捧上了天。
狄仁的臉色有些不對。
但後方,那聯盟軍的將領們卻是麵色驚訝。
隨後更是興奮的點頭。
右穀蠡王的話語,讓他們感受到了尊重之意。
前些時日,他們一直蒙受著右穀蠡王攻打的可怕壓力。
此刻卻看到,狄仁竟然連右穀蠡王都要去吹捧。
竟還有一些,選擇正確的感覺。
狄仁此刻也注意到了這一幕。
瞬間明白。
這是右穀蠡王在幫自己加快掌握軍心的速度。
於是大笑一聲。
十分豪情的客氣道。
“蠡王說笑了。”
“本王之功績,還達不到那種程度。”
“本王隻想帶來西域將士們。”
“打下一片安定的天地。”
“讓我的子民們,再也不受外界威脅!”
此話更是說的漂亮。
讓聯盟將士們紛紛點頭。
右穀蠡王也是哈哈一笑。
“樓蘭王心懷子民啊!”
隨後又是一伸手,客氣的請狄仁一同入城。
“即是如此,我們就先行入城。”
“共同商議攻秦之策!”
話語說完,雙方紛紛入城。
一路上平安無事的來到王宮。
直至隻剩下狄仁與他的舊部們。
右穀蠡王臉上的笑意才消散。
接著,在眾人欣喜,狄仁也在一句句吹捧中逐漸迷失之時。
忽然說了一句。
“樓蘭王。”
“你可知道,你已大難臨頭!”
冰冷的話語,瞬間將殿內一切嘈雜斬斷。
隻剩下滿臉驚愕的狄仁不解其意。
他當然知道。
這隻怕是右穀蠡王擔心控製不住自己準備的下馬威。
但他也早有心理準備。
麵色慌張的像是一個犯錯的小孩。
“蠡王這是何意?”
“屬下可是一步步向著蠡王的計劃在做事。”
“從未有半點逾越之舉啊!”
這一句,再次將狄仁的身份,拉回到下屬的地位。
讓在場之人都是瞪大了眼睛。
沒人想到。
如此誌得意滿之時。
狄仁竟還是能屈能伸。
連右穀蠡王都略微愣了一下。
不過他很快就回過神來。
立刻出言道。
“沒有逾越之舉?”
“伱再好好想想?”
“你到底幹了什麽!”
右穀蠡王神色冰冷,滿含殺意。
如此篤定的話語,到是讓狄仁慌亂了一下。
他似是不解。
自己已經做出了讓步。
和上次一樣,以屬下自居。
右穀蠡王怎麽還是這副態度。
這與他設想的並不相同。
難不成真有什麽事情?
狄仁略有慌亂的抬頭問道。
“不知蠡王所說何事?”
“屬下是當真不知啊!”
“您就算是讓屬下死,也請讓死個明白。”
“到底是何原因?”
右穀蠡王冷笑一聲。
轉身坐回殿內王座之上。
隨後指著狄仁,眼睛一眯說道。
“你難道不知道,你兒子殺的那人,是我大秦派出的秘使嗎?”
“你殺了他,就是在告訴世人。”
“我大秦之使,人人皆可誅殺,我大秦子民,人人皆可欺辱!”
“你這不是找死之舉,還是什麽!”
怪異的話語讓殿內所有人都傻在原地。
狄仁也有些懵了。
下一刻。
右穀蠡王卻是忽然笑了。
隨後哈哈大笑。
“樓蘭王。”
“怎麽樣,我學那大秦長公子學的像不像?”
看著右穀蠡王的笑容,眾人皆是鬆了口氣。
唯獨狄仁。
卻是咽了下口水。
有些慌亂的問詢。
“蠡王這是何意?”
“那大秦的長公子,又為何如此對我?”
右穀蠡王嘴角翹起,神色莫名。
看著狄仁戲謔的說道。
“樓蘭王當真不知?”
接著,不等狄仁開口。
右穀蠡王就擺出一副疑惑的表情。
“嘶~那就怪了。”
“我們胡人的探子傳信,說樓蘭王的兒子殺了大秦一個使者。”
“那個使者身份及不簡單。”
“不止是受始皇帝幾次親自召見。”
“更是深受那大秦長公子嬴軒的推崇。”
“那長公子覺得此人是個英雄,是秦人血性的象征。”
“絕不能讓他白白死去。”
到了這裏,狄仁已經渾身有些冒汗。
右穀蠡王卻是低下頭,看著狄仁繼續開口說道。
“他說啊。”
“說樓蘭該死,殺那使者之人更是當受五馬分屍、九族焚鼎之刑。”
話語說完,看著打了個寒顫的狄仁。
右穀蠡王才接了一句。
“所以他要踏平樓蘭,一人不留!”
“樓蘭王當真不知此事?”
“當真沒做過此事?”
右穀蠡王接連的發問,讓狄仁有些打顫。
可緊接著,他就忽然想到。
自己已經不同與往。
自己不再是那個輕易可以被欺辱的樓蘭王了。
而是西域二十萬大軍的盟主。
又怎麽需要害怕。
他還有匈奴這個幫手。
不用想,右穀蠡王此舉一定是為了讓自己堅定共同攻秦的心思。
狄仁雖然知道右穀蠡王此刻的用意。
但還是沉浸在對秦人的恐懼之中。
怪不得,怪不得那秦人就死盯著自己。
當時那麽多人,就隻殺樓蘭大軍,果然是在針對樓蘭。
他們在記仇、報複。
狄仁回身,看了一眼滿臉慘白的狄青。
手掌逐漸握緊。
最後則是神色一狠,抬頭看向右穀蠡王。
“那就將他宰了,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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