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5 梟雄衣錦還鄉,遊子葉落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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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駐紮在徐州城的清軍士氣不高,但勉強可以一戰。

    知府衙門內,

    “公子,事到如今,我們怎麽辦?”

    福長安望著忠心的老管家,歎了一口氣。

    半晌,

    才說道:

    “我乃富察氏高貴血脈,唯有一死報國。”

    “可是,朝廷對您不公啊,新皇他居然想拿您開刀。”

    福長安笑笑,仗打到這份上,永琰那小子居然認為聖旨還有意義?

    淮安——徐州一線的士兵們隻認自己,誰還認朝廷?

    ……

    徐州城內外,清軍調動頻繁。

    而駐紮在幾十裏外蕭縣,皖北新軍軍營,卻迎來了一位勸降使者——第&bp;2軍團軍官許滿倉。

    新軍首領廬州人劉黃通,坐在桌旁,吃的滿頭冒熱氣。

    冰冷地問道:

    “鄭河安讓你來的?”

    “是。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大軍明日就到,劉大哥,現在投降還來得及。”

    “投過去,吳廷準備封我個什麽官?”

    “無官無銜,回家種地。”

    “那我若是不降呢?”

    “鄭大哥說了,如果他打下蕭縣,新軍一個都活不了。”

    ……

    劉黃通抽出佩刀,架在許滿倉脖側。

    “沒得商量?”

    “沒商量。鄭大哥說了,甭說&bp;3000老鄉,就是&bp;30000老鄉也一樣殺掉。皖北人的腦門上不能因為你們貼上不忠的標記。”

    “劉大哥,你就不怕家鄉人指著棺材板罵?”

    半晌,

    劉黃通重重點頭。

    丟棄佩刀,拱手:

    “降了!”

    ……

    蕭縣,是徐州的門戶。

    劉黃通和麾下&bp;3000新軍反水後,先將城內士紳、豪強殺了個一幹二淨,之後調頭向徐州進發。

    第&bp;2軍團隨後趕到,接收蕭縣,將城內浮財洗劫一空。

    而投誠的新軍以友軍身份為掩護,突襲拿下了睢寧縣、碭山縣。

    照例,

    殺盡士紳、豪強。

    至此,徐州外圍所有清軍全部被肅清,再無據點。

    ……

    第&bp;2軍團殺意滔天,。沒有勸降,直接拉出&bp;30門大炮猛轟徐州城。

    這已是吳軍炮兵傳統手藝。

    攻城之前,先以火力壓製,將城門樓子、箭樓、馬麵、垛口,凡是能躲人的地方全給你轟成碎磚瓦礫,然後抬著臼炮先前,洗兩遍城牆。

    步兵再扛著雲梯一哄而上,踩上城牆插上旗幟,這城就算破了。

    一月拿幾兩?

    18世紀誰玩巷戰?

    雖然徐州自古民風彪悍,福長安也確實招募了一批當地漢子。

    不過,在第&bp;2軍團狂風暴雨一般的衝擊之下,僅僅&bp;1個半時辰徐州告破。

    ……

    “末將劉黃通,拜見鄭大人。”

    “都是老鄉,起來吧。你和你的人拿了遣散銀子、丟了武器、剪了辮子就各自回家吧。”

    劉黃通猛然抬頭,詫異的望著鄭河安蠟黃的臉。

    欲言又止。

    鄭河安也懶得和他多言,揮手打發了。

    他已不是當初的江湖大哥,這些年逐漸明白世上的事並不是非黑即白那麽簡單。對上,對下都要有考慮。

    ……

    知府衙門內。

    福長安和麾下八旗親兵據守頑抗,絕望地做困獸猶鬥。

    當吳軍拉來了&bp;6磅炮後,他抵抗就變成了頑童之遊戲。

    大炮,破牆。

    實心彈暴力拆牆,然後對著豁口衝出來的人群排槍射殺。

    各部軍官早就得了司令官的明確軍令。

    “不要俘虜,隻要首級。”

    投降之清軍不分滿漢、不分官階皆被&bp;2軍團的士兵們驅趕到泗水畔刺刀挑殺。

    自福長安以下一萬多顆清軍首級整整齊齊。各部軍旗、文武官佐的大印擺滿地麵。

    登記造冊。

    當晚,一車車的浮財就往老家送。

    軍官們都感慨,司令官怕是真的時日不久了。

    ……

    阜陽周邊歡聲雷動,皖北三府雨露均沾。

    銀子到家,即召集當地有威望之家族老人說明用途。銀子隻能用來蓋學校、置學田、聘教師、買紙筆、買教材。

    老鄉們主打一個搶著花、趕緊花、一兩不留的花。

    即使事後朝廷察覺,想追繳,也沒處追。

    除非朝廷把學校扒了,把娃娃們的紙筆奪了,把學田發賣了。

    但顯然不可能。

    傷害皖北老鄉的感情沒關係,傷害了第&bp;2軍團的軍心總是不美。

    ……

    第&bp;2軍團秉承司令官意誌,分兵&bp;5路向不同方向展開進攻。

    既然司令官願意扛雷,底下人更得體諒。

    各路狂飆猛進,途經之處,地方勢力一掃空。趁著戰爭把孩子和洗腳水一起倒掉,皖人的團結和桀驁再次展現的淋漓盡致~

    不過,鄭河安還算理智,嚴令麾下各部絕不許打曲阜的主意。衍聖公生或死,輪不到&bp;2軍團決定。

    軍法官在報告裏如實寫下情況,他們並不會為鄭河安隱瞞。但報告一來一去,就搶到了時間。

    ……

    廬州府。

    派駐軍法官的匯報和內政部眼線的匯報幾乎是同時抵達禦案。

    李鬱當場摔了軍報,勃然大怒。

    “鄭河安這個混賬想做什麽?”

    “陸舟,拿著寡人的手令去前線把他撤了。你暫時接管第&bp;2軍團。”

    “陛下,接手後,臣要繼續進攻嗎?”

    “不!先把第&bp;2軍團撤下來,調去河南清剿安置流民。讓新組建的第&bp;10軍團頂替第&bp;2軍團的進攻路線。”

    眾人不敢多語,心想老鄭這是抽什麽瘋?那是你能染指的錢嗎?

    侍衛陸舟走出屋子後還聽的屋裏陛下憤怒大吼:

    “寡人的錢!”

    如今天下處處要用錢。

    鄭河安縱兵在蘇魯豫刮地皮,還把刮來的銀子弄回老家搞慈善,觸犯了陛下的逆鱗。

    ……

    第&bp;2軍團不愧為吳軍老牌精銳,輕兵突進,在河南歸德府、山東曹州府、江蘇淮安府殺的人頭滾滾。

    最後一個倒黴的是曹州府曹縣。

    在縣城內避禍的&bp;100多名士紳豪強見到吳軍旗幟,喜出望外,趕緊打開城門跪迎王師。

    回應他們的卻是明晃晃的刺刀。

    第&bp;2軍團除了老鄉,不會憐憫任何人。

    他們熱衷於用刺刀殺人,故而每戰之後都需補給新刺刀。

    這一點和第&bp;4軍團恰好相反。

    第&bp;4軍團從來不要後勤補充刺刀。最近他們忙著索要油料,美名曰,普及文明。

    火,是人類文明的象征。

    縱火,就是普及文明。

    那些鬱鬱蔥蔥的野蠻邊疆土地不狠狠燒一遍,文明怎麽會降臨呢?

    ……

    攻入曹縣後,準尉許滿倉踩著屍體,高呼:

    “快,查抄逆產。”

    “裝一車就走一車,先撿值錢的裝。到手的才是咱的錢。”

    當天送走了&bp;1車金錠,&bp;1車銀錠。

    次日,當清晨的第一縷金燦燦的陽光重新照耀曹縣之時,軍令到了。

    騎兵高呼:

    “陛下有令,第&bp;2軍團全體歸建,於徐州集結。命令抵達之日,各部立刻返回。若有違背,視為叛逆。”

    許滿倉腆著臉湊近問道:

    “鄭司令官可好?”

    傳令兵冷笑:

    “換帥了。新任司令官,姓陸。”

    ……

    廬州府。

    “陛下,鄭河安已押解回來了。”

    “把他帶來,寡人要當麵問問他到底想做什麽?”李鬱依舊盛怒。

    然而,

    侍衛猶豫了一下,低聲回答:

    “陛下,鄭大人又病倒了,大夫說會傳染。陛下乃萬金之軀~”

    “嗯?”

    “回陛下。多位隨軍軍醫查看過,他們說~”

    “說什麽?”

    “他們都說鄭大人時日不久了。舊疾未愈,又染傷寒,人已油盡燈枯,熬不到春暖花開。”

    沉默,李鬱歎了一口氣。

    望著窗外的雪景,背對著侍衛吩咐道:

    “寡人不想見他。去問問他有什麽遺願,盡量滿足他。”

    “是。”

    ……

    阜陽縣,鄭家圩。

    在漫天的雪花中迎來了久違的遊子。

    一蓬頭少年在雪地裏狂奔而來,嚷嚷著:

    “來了,來了。”

    眾人精神一振,紛紛站直身子,抖落雪花。

    鄭家圩最有威望的三爺爺,一頭花白的齊耳短發在寒風中飄揚,他裂開沒牙的嘴,笑道:

    “鑼鼓、鞭炮,動靜大點。”

    “得讓小安子感受到咱們圩鄉親們的心意。”

    半裏之外,

    鄭河安突然聽見鑼鼓喧天,鞭炮齊鳴,掀開馬車簾子望見了立在雪地裏的眾老鄉,瞬間眼眶濕潤。

    ……

    2日後,

    依舊飄著雪花。

    鄭家圩大擺露天酒席,&bp;100多桌。

    流水席,隨便吃,敞開吃。

    吃完了,還可以拿。一邊的大筐子裏都盛滿了白饃,離開時可以懷裏塞幾個帶回家。

    為了這次流水席,鄭河安拿出了&bp;1萬多兩積蓄。

    在淮南煤礦督促生產的總商江春聽說此事也來了,還帶了&bp;5000斤無煙煤,&bp;500壇老酒,友情讚助。

    ……

    露天流水席,乃是鄉村特色。

    一邊是熱氣騰騰的&bp;30口大鐵鍋,鍋鏟翻飛。

    一邊是熙熙攘攘的&bp;100多桌,食客們吃的正歡,全然不顧頭頂落下的雪花。

    婦人們兩邊穿梭來回。

    前麵的食客吃完就趕緊離開,後麵的食客好上桌補缺。

    繼續吃。

    不管是哪的人,不管是農夫還是乞丐,不管是老人還是小孩,本村的還是鄰縣的,來了就能上桌。

    桌子不夠,就蹲著吃。

    總之不影響胃口。

    ……

    鄭河安身穿黑狐皮,坐在首桌。

    一衣裳襤褸的兒時玩伴,訕訕地端著酒碗過來敬酒。

    走近瞧了兩眼,沒忍住,哭了。

    “鄭老爺,你、你咋瘦成這樣了?你不是當大官了嗎?”

    鄭河安倒是坦然,起身端起酒碗碰了一下:

    “人的命,天注定。大喜的日子,你哭什麽?”

    “來,幹!”

    喝完碗裏酒,鄭河安又摟著兒時玩伴的肩膀低聲吩咐:

    “放開吃,敞開喝,走的時候還要拿。”

    “你不拿,我不開心。”

    ……

    一連打發了十幾個熟人,鄭河安臉色異常的紅潤。

    他端起酒碗:

    “江首總,多謝了。”

    坐在他下首的江春連忙舉起粗瓷酒碗:

    “鄭大人您客氣了,江某人聽說這裏熱鬧,特來湊個熱鬧討杯水酒。”

    倆人一飲而盡。

    旁邊的便裝護衛忍不住小聲勸阻:

    “司令官,您少喝點,身子要緊。”

    “胡扯,陪我來一碗?”

    鄭河安如此坦然,倒是讓坐在桌上的三爺爺破防了。

    他紅著眼睛拉著鄭河安枯瘦的手:

    “小安子,咱的好日子就在眼前,咋就、咋就~”

    ……

    這一天裏,

    鄭河安見到了無數似曾相識的熟人舊人,喝的爛醉。

    次日清晨,他沒醒過來。

    於是,

    按照生前遺囑,流水席不許停,接著開,吃光用光為止。

    隻不過將紅綢換成了白布。

    還搭起了靈堂~

    鄭河安到死都沒有吐露真實心聲,為何突然悖逆陛下?

    要知道第&bp;2軍團自從成軍以來,就從未悖逆過陛下的旨意,可謂忠誠有加。

    ……

    湖廣戰役後,他暫時離開軍中,養病賦閑期間思考了很多以前未曾想過的事情。

    要想讓家鄉富裕起來,得靠教育和工業。

    工業大臣杜仁透露,皖北會有兩座超大型煤礦,但前景也僅限於此。此外,一定會治河,但時間難說。

    所以,隻能靠教育。

    而發展教育,就需要大量的錢。

    吳皇不可能給皖北特撥一筆經費,這不現實。

    所以,當大夫診斷自己時日不久之後,鄭河安就看開了,決定拚著最後一口氣為老鄉們謀點福利。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即使陛下盛怒也無法怪罪一個死人,至多是不給自己身後之追封。

    鄭河安沒有兒子,隻有幾個女兒,想來這身後追封確實無關緊要。以軍中基數龐大的皖北籍軍官,沒人敢欺負她們。

    ……

    以上,鄭河安到死也沒有對任何心腹講過,反過來要求心腹們發誓永遠忠於陛下。

    他有苦衷!

    他不敢讓弟兄們產生對朝廷乃至對陛下的怨恨,哪怕一絲絲都不行。

    怨恨產生,就會滋生、會瘋長。

    一旦第&bp;2軍團的忠誠不再純粹,巨大的災禍就會降臨。

    第&bp;2軍團和第&bp;4軍團終究是不一樣的。

    所有人都知道第&bp;4軍團是一群王八蛋。但是所有人又知道,這幫王八蛋除了搞錢,絕對不會有其他心思。

    如此結局,大約是自己和第&bp;2軍團最好的結局。

    ……

    總商江春走後,又令人再次送來了&bp;100頭豬、&bp;300石麵、糕點蔬菜&bp;50車、酒&bp;200壇、油鹽醬醋&bp;1000斤。

    所以,鄭家圩的流水席足足持續了&bp;31天,周邊百姓、流民蜂擁而來。

    許多人感慨老鄭的白事辦的漂亮。

    規模大,影響久。

    不出意外的話,

    30年後、&bp;50年後還會有人記得他。不是因為流水席,而是因為那些學校。(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