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們是真的不怕死？！”
    再度見到這些大臣的時候，天景帝的聲音倒是柔和了不少。
    他喃喃自語，仿佛是說給自己聽的，又仿佛是說給他們聽的。
    望著這十三張幾乎是憔悴到極致的臉龐，天景帝目光閃爍之下，心中也多了一絲動容。
    他們雖說消瘦，可身上的那一抹傲骨卻沒有絲毫的減弱跡象。
    他們即便是跪在自己的麵前，可也沒有卑躬屈膝的求饒。
    他們雖說望著自己，可眼神中沒有討好和信仰。
    這一刻，就連天景帝都開始羨慕周錚了，有這樣的臣子，哪個帝王不羨慕？況且，天景帝還知道，周錚的身邊，可不止隻有這些人。
    還有宮檀、還有周平，還有蕭穆蕭冠，還有甘墨雷銅等等。
    周錚已經是相當厲害了，可他身後的人更是忠心耿耿，矢誌不渝，就衝這一點，天下交給周錚就不可能做不到。
    “天景帝，舊臣，隻想問一句話。”
    終究，牧雲還是率先開口了。
    這裏麵他的資曆最深，三朝元老，曾經也是天景帝最為看重的大臣，他說話的分量顯然是要多一些。
    天景帝一愣，可隨後直接點頭。
    他已經隱約猜測到牧雲想問什麽了，但他並沒有直接說。
    “陛下，可還活著？”
    牧雲沒有稱呼天景帝為陛下，而他口中的陛下指的是周錚，而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司馬承等人也再度將頭抬了起來。
    這是他們最在意的事情，也是他們之所以還沒有咽下去最後一口氣的根本原因。
    他們在等，等著一個答案，他們想知道此時的周錚到底是什麽情況。
    可惜，他們被關在天牢中太久了，除了上一次宮檀出去之外，他們對外麵的一切一無所知，甚至不知道宮檀的離開，到底是不是天景帝留下來的陷阱。
    但此時他們還是想知道一個答案。
    無論這個答案，是真是假，他們都不在意。
    因為這是一種執念，一種他們無法求證真偽的執念。
    似乎是察覺到眾人情緒上的變化，天景帝眉頭微皺，可還是沒有說話。
    他坐在龍椅上，似乎是是思考著什麽一般。
    “他的生死，對你們來說，很重要麽？！”即便已經猜測到了答案，可天景帝還是問了出來。
    人，有些事情就是如此的莫名其妙。
    “很重要。”
    “若是陛下不在了，我等定將誓死追隨，九泉之下也要和陛下再續君臣之遠。”牧雲的話，很是果斷，沒有任何的猶豫，更沒有絲毫的虛張聲勢和裝模作樣。
    不僅是他，身後的司馬承等人紛紛點頭。
    他們早就是準備好了，隻要這個答案知道後，他們便不會再吊著自己的命。
    雖說這一生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雖說這一生還有很多理想抱負沒有實現，可他們知道，當周錚不在的時候，他們的理想與抱負就永遠都無法實現。
    既然如此，生的意義，又在哪裏。
    周錚，早已不僅僅隻是他們的帝王，更是他們活下去的信念。
    一旦信念消失了，他們就算是還在這個世界上活著，也僅僅隻是行屍走肉而已。
    這樣的活著，他們不想要，也不願意要。
    “倒真是讓朕感動啊。”
    天景帝沒有正麵回應他們的話，而是緩緩從胸口吐出一股濁氣。
    他目光微微轉動，許久後也是站了起來。
    望著地上這些早已年邁的老臣，天景帝圍繞著他們轉了好幾圈。
    他想要試一試這些人到底有多忠心，可是一時間找不到辦法，因為該嚐試的都是嚐試了。
    他甚至毫不懷疑牧雲剛才的話語。
    “朕很想知道，他，到底好在哪裏？！”
    “值得讓你們生死相隨！”
    “若隻是說明君，朕也可以做到，甚至現在的朕可以比他做的更好。”
    天景帝雙手背立，他的語氣中多了一絲執拗，甚至是急促。
    他想不明白，自己號稱十全老人，自己更是出了名的有能耐，甚至他對自己身邊之人都是相當的大方。
    隻要是不犯錯，他是真的舍得給那些跟隨自己的人封賞。
    這些事情不是沒有出現過，甚至天景帝認為自己現在可以做的更好，隻要他們願意效忠自己，隻要他們現在鬆口，什麽都可以商量。
    但為何，為何他們就是油鹽不進。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周錚到底是有多大的魅力！
    “你們，沒有可比性。”牧雲輕歎一口氣，無論是天景帝還是周錚，他都當過臣子，他太清楚兩人的區別了。
    可以說，兩人完全不是同一類人。
    這樣的比較，在他看來，毫無意義。
    “但說無妨，朕，赦你無罪。”
    天景帝最後還是將目光落在了牧雲的身上，他知道這裏麵最清楚二人區別的就是牧雲。
    當他們從天牢中走出來的時候，沒有見到宮檀和周錚的時候，他們或許早已認為這一次是天景帝贏了。
    畢竟周錚不是真正的神靈，他也會失敗，也會身死。
    這樣營造出來的可能性，或許會讓牧雲等人再無顧忌。
    他就是想知道，自己到底輸在哪裏！
    甚至金錢和地位甚至權力，都無法讓這些人回頭，都無法讓這些人效忠自己。
    “因為，陛下想的是天下！”
    “他心中裝的是百姓，他謀劃的是未來，他在意的是活生生的真實世界。”
    牧雲苦澀一笑，而後聲音變得鏗鏘有力。
    他早已不在乎生死，甚至在他看來或許周錚已經遇難了，或許自己也即將要死去。
    但他還是開口了，但這一次的開口不是因為自己想要活，也不是因為自己想要體麵，更不是因為自己有什麽請求吧。
    隻是因為他知道這個世界或許還是天景帝主宰。
    他希望自己的一番話，可以讓天景帝有一定的感悟，讓他真的可以出現一絲改變，雖說不期待他成為周錚，但至少在某些地方，他可以稍微努力一下。
    至於這樣的大逆不道的話，到底會不會讓天景帝震怒，牧雲是渾然不在意的，甚至完全無視的。
    “你，繼續說！”
    然而，出乎想象的是，天景帝這一次沒有直接打斷或者否決，而是一臉認真。
    因為他是真的想知道。
    什麽是天下，什麽是百姓，什麽是未來，什麽是真實！
    “天下，陛下謀劃的從來都不是大周的江山，而是天下的天下。”
    “他的一舉一動，為的不僅僅隻是一地一方，而是所有人，他的夢想便是世界和平，便是天下友善。”
    “這樣的格局，這樣的胸懷，誰能達到？”
    牧雲的第一句話，就讓天景帝有些懵逼。
    他第一次聽到有人能將野心說的這麽冠冕堂皇的，他周錚所謂的天下，難道不就是吞並一切可以吞並的。
    他心中冷笑不止，對牧雲也是低看了幾分，顯然在他看來所謂的牧雲，也不過如此。
    若是自己這樣做，隻怕會被認為是天下的暴君，會群起而攻之。
    當真是雙標到極致了啊。
    然而，牧雲如何懂不起天景帝的意思？！
    他隻是見到天景帝的表情，就猜測到了天景帝的想法。
    “和平，是打出來的。”
    “大周、大夏和大元，三足鼎立，戰亂數百年，要想真正讓天下都和平，絕對不是一味的妥協，而是絕對的實力壓製。”
    “隻有大周足夠的強大了，強大到能超脫大夏和大元王朝，才能真正讓這片土地恢複寧靜與和平。”
    “陛下要的，是以戰止戈！而不是吞並，也不是為了壓迫。”
    搖搖頭，牧雲還是耐著性子解釋。
    他知道，周錚這種偉大的念想，不是尋常的君王一朝一夕能夠理解的。
    大周一定要強大，隻有足夠的強大，才能用大周的方式影響這一片土地的規則，才能讓眾人安穩下來，才能讓國家和睦相處。
    用愛去感化世界，行不通的。
    可是用絕對的力量保護世界，卻是可以行的通的。
    周錚沒有那種爭霸天下和滅亡他國的想法，這與天景帝等人有明顯的區別。
    但不得不承認，周錚的方式，更加有內聖外王的跡象。
    更是一種真正的宏圖霸業，更是一種長遠的可行的方式。
    隻是，要做到這一步，似乎很難。
    這不僅僅是要自己強橫到絕對的地步，更是要學會對自己欲望的完全克製。
    普天之下，誰能做到？
    或許，唯有周錚才能真正的做到這一點。
    然而，牧雲的這番話之下，天景帝仍然有些懵，顯然是沒有回神過來。
    見狀，牧雲也隻能輕聲歎一口氣。
    這便是天景帝和周錚之間最大的區別之一。
    雙方的精神境界，雙方的格局，從來都不是在一個層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