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真心實意
    新恒的邊患，來的就是如此之
    自那日來自東北向的飛劍點燃了半片天空後，繁城以東的新恒人就再也沒看到過一個蔚藍的晴人們頭頂永遠覆蓋著一層猙獰變幻的血色，即便在深夜時分，那層濃鬱的血色也揮之不去，將群星和弦月都染成了鬼魅般的色
    整整半個月來自流岩城方向的告急飛劍幾乎是接連不斷，每天都有新的壞消息傳來，而每一個壞消息，都仿佛是對繁城天壇高殿的嘲
    這一日，又是一口加急的飛劍自流岩城而來，劍光徑直越過繁城和天壇的多重防護法陣，毫不客氣地插到了一麵千瘡百孔的桌案
    險些削掉了桌邊一位身披白甲的將軍的頭頂紅
    那將軍一時錯愕，繼而見到滿殿文臣武將的目光都在此時聚焦過來，頓時有些惱羞成怒，卻因身旁便是大將軍楊九重，所以無論如何不敢發
    楊九重渾然不在意身旁同僚出醜，隻是將桌上飛劍拔下來拆下劍柄上封存的信函，以目光請示過金燭旁的王洛後，便自行拆啟，低聲念了一
    “……截止昨日，邊境獸群仍在加速集結，數量已近兩千三日前的奇襲戰因西方香軍不服號令而未竟全功，獸王垂死逃建議……嗬，建議做好長期戰的準備，並建議及早肅清軍中隱患，如大勝觀餘孽，以免重蹈覆”
    楊九重的聲音很輕，但如今高殿之中即便是任助理的年輕文書也至少有金丹修為，自然聽得一清二對此人心各異，而其中反應最激進的，莫過於身著白甲的香軍主帥，於
    作為貨真價實的大勝觀餘孽，於虹和大乘真君於宮並無親緣關係，隻不過他們都是大勝觀收養的孤兒，自幼就被觀中專人相中資質，悉心培養，待成年後成就一番偉其中於宮天資異稟，早早接掌大勝觀，並突破大乘，躋身當世頂而於虹自不能和於宮相提並論，卻也在大勝觀的全力扶持下，坐上了香軍主帥的位
    作為轄區覆蓋西方三郡的傳統強軍，香軍一向和大勝觀密不可分，軍中骨幹軍官至少過半是大勝觀信香軍的香字，都據傳是取自香火一而香軍作戰時，在信仰加持下，各級將士往往都能悍不畏死，因此香軍也一向是新恒的傳統強
    隻不過隨著東都之變時，大勝觀主於宮黯然隕落，新恒政治格局一夜驟變這支傳統強軍也就顯得格外尷
    過去數百年來，香軍和大勝觀之所以能在西方三郡發育到根深蒂固，甚至觸手蔓延全境，就在於觀主總能站穩位置，深得皇室信賴——事實上於宮也的確到最後都站在了太後一但隨著新恒的統治者變成了一位來自仙盟的特使，一切舊有的政治規則就都失效了，於宮的忠心耿耿，更是為整個大勝觀和香軍都埋下了巨大的隱
    現任主帥於虹是個敏銳而果斷的人，第一時間就下定決心向繁城高殿認主效忠，和前任觀主於宮徹底切之後，隨著新恒邊境逐漸有荒獸作亂，於虹又果斷邀戰，力求在戰爭中重新為香軍爭取到生存土這個過程中，於宮作為大勝觀出身，且多得於宮賞識方有如今地位的受益者，自然遭受了無數信徒的詬病乃至唾隻是，想不到他付出如此犧牲，卻還是被那甘奉仙在信中告了黑狀！
    對此，他自然不能唾麵自幹，即便心中有些許驚惶，卻仍擺出一副萬分驚怒的模樣，雙手用力一拍桌案，激起好一道勁
    “這黎奉仙簡直厚顏無恥！戰事不利便栽贓友軍，前線繼續任用此人為將，必將招致大禍1
    於虹話音剛落，就見一旁楊九重微微擰起眉頭，一隻無形的手隨之扼住了於虹的喉
    “高殿之內，休得放”
    於虹雙目漲紅，頸椎咯咯作響，眼看就要被扼死當場！
    終於是王洛開口，為於虹解了
    “行了，用不著在我麵前苦肉，於虹是你大將軍的親信愛將，偶爾放肆，也罪不至”
    這番略有些譏諷的話，經王洛說來，就連楊九重都額上帶汗，一時不知如何應
    好在王洛也不是有意刁難，很快轉過話題，問道：“總之，靈親王將前線戰事不利歸結為香軍不服管束，那麽，這幾日作戰時，香軍是否做到了令行禁止呢？”
    說話時，王洛目光越發銳利逼人，而楊九重則越發低頭，最終無奈回應道：“靈親王向香軍下令時，軍令往往大逆常理，又吝於解釋，曾屢次造成……不必要的傷亡，前線官兵多有怨言，主將於啟也是為了……”
    王洛有些不耐煩得打斷道：“那麽，香軍是否做到令行禁止了？”
    楊九重隻好坦率回答：“並沒”
    王洛又問：“半月前，靈親王發來第一口飛劍時，是如何說的？”
    楊九重沉默片刻，低聲道：“靈親王說，雖然此刻前線尚未爆發大規模戰事，但獸群來勢異乎尋常，需要新恒上下一心，將此戰視為滅國之戰，方有足夠的勝算……”
    “說重”
    “……靈親王重點提及，以如今邊境形勢，後方多半會錯估壓力，以為隻要迅速調集各郡守軍至流岩城下，令前線兵力相對充裕，就能迅速擊潰獸但如今國內亂象未定，各地軍隊心思不一，尤其北地青旗軍和西郡香軍，必急於搦戰以爭取戰功為政治資本，而又囿於舊日成見，對他這常年閑置於桑郡，卻突然認祖歸宗的新晉親王麵服心不這般格局下，前線必至大敗……”
    王洛一拍手：“對，就是這一記得當時他這麽說的時候，你們是如何評價的？危言聳聽，對吧？除你之外，就連殿內的文臣也多有不屑，認為靈親王是小題大做，貿然動用焚天劍，不過是想營造大廈將傾的氛圍，以襯托他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的功業……現在看來，靈親王的確很有先見之明，把你們的反應預判的一點不嗬，之後半月，靈親王每天都要發來焚天劍，每次都是小題大做加危言聳聽，以至於高殿內很多人都以為這是狼來了的把以至於前線的青旗軍、香軍果真如預言一般不聽號令，你們也依然不以為意，隻當是尋常的軍中不隻當是靈親王在故意製造不和，以打壓異如今，至關重要的奇襲未竟全功，獸王僥幸逃生——而它們每次僥幸偷生，都會在短時間內變得更加強大——獸群又加速集結，兵力幾乎是前線聯軍的十倍以整體局麵已越發惡化，而你們的反應呢？指責靈親王厚顏無恥，指責他將招致大敗？”
    話音剛落，高殿內就傳來撲通一聲膝蓋跪地的悶　　　　香軍主帥於虹渾身顫抖，在王洛麵前俯首討饒：“上使大人，還請大人恕罪……”
    王洛卻根本理都不理，隻說道：“截至目前靈親王從前線發來焚天劍十五口，每一口劍上都帶著非常明確的訴我不通軍務，所以每次都要殿內的文臣武將們集思廣益，然而每次集思廣益的結果，都是將靈親王的訴求打個折扣再執時至今日，局麵雖未糜爛，但也頗不樂觀，所以我也不打算再浪費時間和你們討價還價這一次，靈親王的訴求必須得到完全的執他要我們做好長期戰的準備，那從大將軍以降，所有人就都要為長期戰而籌他要肅清軍中餘孽，那麽從明日開始，香軍的前線主將就不能再姓於，而這個過程中若有人實在不服管束，乃至有了極端的反叛念頭，那後果也不需要我多所以，各位聽明白了嗎？聽明白的話，就立刻遵照執行”
    說完，王洛主動站起身來，全然不在意四下投來何等複雜的目光，快步走出高在他身影離開高殿的刹那，腳下就點亮一道虹光，繼而仿佛越過一扇無形的穿梭之門，霎時間消失在眾人視野
    然而即便王洛離去許久，殿內仍鴉雀無聲……直到大將軍楊九重率先歎出那口氣，其餘人才確認王洛的確已經走遠，殿內頓時響起一陣嘈雜議論這些議論多半是小心謹慎，乃至對王洛謙恭討好的——盡管王洛不在，但人們卻仿佛自欺欺人一般不斷對王洛唱頌
    楊九重隻聽的心中一陣冷笑，繼而一陣煩尤其於虹狼狽起身後，又在他身旁擺出一幅被遺棄的小獸模樣，更是讓楊九重煩躁加
    怎麽身邊全是這等廢物？
    而偏偏那個總能讓他從煩躁中轉怒為喜的人，那個被他格外珍重的六弟楊五逸，已經……
    好在，楊五逸雖不在，卻有另一個兄弟楊七間及時出
    “二哥，借一步說話？”
    楊九重點點頭，隨後和楊七間一道離開高殿——他走後，高殿內反而安靜下
    沒走兩步，兩人依然處在血色陽光之下，楊九重就停下腳步，說道：“好了，這裏就行了，有什麽事？”
    楊七間說道：“二哥，當斷則斷，有些人你是關照不過來”
    楊九重有些沉悶的點點頭：“嗯，我知道，隻是……於虹畢竟跟了我這麽多年，若是當真為了保家衛國而戰死沙場，我無話可說，但偏偏是被那黎奉仙有意誤導……”
    “二哥1楊七間陡然正起顏色，認真拍了兄長的肩膀，讓修為遠高於他的兄長也不由感到了一陣沉重，“第一，永遠不要忘了靈親王已經認祖歸宗，不再姓黎；第二，並不存在任何有意誤導，更沒有陰謀詭計，是香軍自己犯了錯！而我們要做的，就是讓青旗軍不要重蹈覆轍，更不要為了此時的私心雜念而耽誤了大局1
    楊九重有些好笑：“伱……真這麽覺得？”
    楊七間說道：“若是六弟在此，也必會這麽覺得！二哥，之前半個月，很多事情就連我也沒有完全想明白，同時我也深知自己的話，遠沒有六郎那般有說服力，所以一直都在等你自行醒悟，但今日看來……”
    “好吧，我知道靈親王……從一開始就是陽”
    “這不是陽謀1楊七間認真反駁道，“二哥，試著換個角度看待問題如何？假設靈親王真的是一心為國呢？他麵對的局麵，難道和第一口焚天劍上所書有任何不同嗎？香軍也好，青旗軍也罷，甚至即便是他麾下星軍都被咱們安插了不少耳目，運使起來並沒有那麽自這種情況下他事先預警，要我們後方做好支持，有什麽不對呢？而後來的事態變化更證明了他的預見性，這次獸潮的到來，是真真正正的滅國危機，必須要我們拿出全部的力量應對！他作為星軍主帥，軍事才華較之二哥你也不遜色，而如今二哥不能離開繁城，那麽即便隻為家國考慮，也該充分信任靈親王1
    “這就是半個月來，你想明白的東西？”楊九重又不由歎道，“難怪大姐當年力排眾議，要你出任宰幾個兄弟之中，的確還是你最有宰相之資……好了，你說的東西我也明之後我會盡全力配合好靈親王，無論是他想要什麽，我都可以隻盼……他的確能化解這次危機，保護好他自己的國”
    ——
    與此同時，遠在千裏之外的流岩
    伴隨一陣虹光在城中空蕩的城主府內綻放，幾隻屋簷上的飛鳥受驚而起，落下幾根羽
    自夏侯鷹被升任朝廷宰相後，這座邊陲小城的城主之位就一直空懸著，而本地人似乎也沒有什麽不適應，有沒有城主，人們的日子一樣要過……
    即便如今就在城外不遠，荒獸的咆哮已經清晰可辨，而數十萬大軍駐紮城外，相較而言城內的數千名原住民，就仿佛滄海一粟，微不足不過也正因為微不足道，所以許多人的生活節奏，仍維持著往日的悠然從
    例如城主府門前，那個正陪著一條雙頭大蛇玩耍的小姑娘，吳
    再見吳青，王洛麵上不由就浮現起笑容，他走出城主府，輕鬆地向她打著招
    “好久不見了哦，這位上仙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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