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千層從剛才威靈“老熟人、老朋友”幾個字中，聽出了威靈的善意，也就插入信息：
    “威靈兄，以李閥的消息能力，必然知道我的情況，我現在僥幸算是大洋帝國的皇室核心，又屬於帝國軍方的一名高層人員，的確是無緣北印加攻略了。
    但我們在知道這個消息後，也推衍了一下發展情況，素馨、虎杖他們目前在大洋帝國的職級並不高，他們有心想去那邊，想必還是有一定可能性的。
    以我的愚鈍，也能看出未來靈湖城所代表的意義，甚至可能是未來母星最基本的社會形態。
    因此，大洋帝國方麵，一定會有相應的行動，參與進去，哪怕就是以帝國四大門閥、七大世家同等的身份，我估計也會派出一些人員進入。”
    威靈頻頻點頭：
    “千層將軍的看法非常有前瞻性，如果素馨、虎杖他們有意帶隊到北印加發展，我肯定是持歡迎態度的。”
    虎杖也憨厚地點頭：
    “要是鴉膽和淮山也能過去，那就好了，她那麽聰明，可以給靈湖城更多的幫助。”
    威靈哈哈大笑：
    “好啊，遊說鴉膽、淮山的任務，就交給你們了。”
    慕容千層微微一笑，搖頭否定：
    “我看很難，鴉膽是進入了謀部青眼的重點培養人才，想跑出去發展，上麵會很舍不得的。”
    威靈自然不會建議更多，便於三人閑聊了一些大洋帝國後續的事情。
    不多久，三人便要告辭，守宮有些慚愧：
    “本來你們遠道而來，公子和我都應該略備薄酒，一盡地主之誼，但此次返回帝都，實則是公子在修行方麵，出了一點問題，必須隨時閉關靜修，無緣葷腥，實在歉意。”
    三人恍然大悟，對威靈麵有倦色的原因有了理解，急忙連連謝絕，皆言能與威靈和守宮交流一番已是心滿意足了。
    威靈苦笑，將一個信息包丟給了素馨和虎杖：
    “素馨，虎杖，如果你們有空閑，也可以去雲雷山地看看羽涅和茅藶，那裏是靈仙派的西北曆練基地，位置和飛行注意事項，我都包涵進去了。”
    ……
    “來過”小亭，古樸滄桑。
    亭下墳塋，樸實無華。
    素馨和虎杖兩人麵色肅然，躬身行禮，告辭。
    接下來的一個月，威靈依然閉關靜坐，既不主動參與各種社交，也不去刻意修行。
    但是，有幾次鬼車過來見他的時候，威靈卻將更多的精神體，都轉移到了鬼車的身上，本體剩下的精神力，甚至不足三層了。
    神曲算是徹底被製服了，它的危機感愈發強烈：
    “你到底是怎麽想的，你讓鬼車在做什麽？”
    “哈哈，你想多了，他什麽都沒有做，成天沒心沒肺地瘋玩。”
    “你覺得我會那麽幼稚去相信？”
    “很簡單啊，你離開我這邊，轉到鬼車身上，他的想法和記憶，你不一下就明白了？”
    “或許這就是你的目的吧？反正就是要將我逼出去！
    嘿，我還就不信這個邪了！
    有種你再將精神體分出去一點，隻留下百分之十左右試試？”
    威靈驀然一笑：
    “哈，我明白了，你現在的精神力度，相當於我百分之十左右，的確不錯，隻要我那樣做了，你立即就會控製我，是不是？”
    神曲沉默了一下，沒有反對，他也明白自己失言了：
    “威靈，你想多了，如果我想控製你，就不會那麽快回到你這邊，這不符合我的利益，我完全可以成長到適合的程度再回來。
    那樣的話，神不知鬼不覺幹擾你的思想和判斷，豈不是更好？”
    獨坐房間草墊上，威靈的笑容依然很醇和：
    “神曲，你知道，我現在隻有不到三成的智慧，挺笨的，別說普通術士，有些聰明一點的自然人眼下都比我聰明了。
    你所說的意思，我並不明白。”
    神曲氣急：
    “這還不是你自找的？明明我們和平共處，患難與共，甚至可以讓這個世界，按我們的意圖呈現，你卻非要去遵從現有的各種可笑的規則和限製，我都不知道你這心思是怎麽想的。”
    “生而為人，總得成為族類中的一員，和光同塵，不可去試圖淩駕於眾生之上。”
    “可笑！我覺得你連自己的存在都不明白，自己都是別人的棋子，還抱著那些可笑的執著和堅持，還在誓死捍衛那棋盤規則，你難道不知道，那些都是別人預置在你識海靈魂深處的，其目的就是擔心你失控！”
    威靈麵色肅然，沒有回複。
    “怎麽樣，被我戳中痛點了？”
    “不是痛點，相反，如果我真的是被人預置了你所說的那些思想和底限，那麽，我得感激他，因為，這符合我的意願，讓我能以這樣的觀念，在母星上走這一遭，有著比尋常人更加精彩的曆程。”
    神曲已經沒有了風度：
    “我他媽的算是服了，你特麽是真傻還是故意氣我？
    我的意思就是你的價值標準和底限，就是被人操控的！”
    “我樂意啊，我沒有什麽太過高尚的理由，但凡我認可的人，我希望他們無災無殃，平凡一生也罷，輝煌一生也罷，但不能被你這樣毫無底線的家夥破壞。”
    “嘿，底線？你倒是說說，我究竟幹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情了，要你這樣針對？
    受你影響，我對靈仙派的所有弟子，都像是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不願意他們受到一點委屈，元寶有危險，我寧願暴露，也要給他一個可預期的安全！
    我不過是一個懵懵懂懂的初生精神靈智體罷了，我追求的是不被時光湮沒，好好活下去，這有什麽錯？”
    威靈的臉上多出一分靈動：
    “元寶這個環節，我的確算承你的情。
    以你那根本就不存在的三觀，你的選擇和做法，自然無錯。
    但在我看來，你附身白貓，吸食低階術士的大腦和鮮血，已經就十惡不赦。
    後來又擅自操控別人，壯大自己，成為一個寄生蟲一般的存在，依舊不可饒恕。
    而到帝都後，你更是不擇手段，通過結界信息，隨意進入他人的念體和識海，搜索自己需要的信息，你這算是什麽？
    你窺視的不是信息，而是我心中的道德下限。
    就這幾點，你覺得以我的認知和堅持，能不針對你嗎？”
    神曲愣了半晌，最後決定擺爛，無力呻吟道：
    “好吧，看來討論這個在我們之間分歧的確很大的事情，毫無意義。
    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麽手段可以對付我。”
    威靈淡淡丟出信息：
    “沒有什麽手段，就這樣耗著。”
    ……
    鬼車風風火火地跑回李閥府邸，穿過灑滿陽光的林蔭小道，來到了府邸中心大湖的區域，看著那高大雄偉的“砥柱堂”發呆。
    慢慢地，他走到了大堂外，怯生生地朝裏邊張望。
    李元明和李橘白正好從書房走出來，一眼就看到那陰陽臉小子在那張望。
    雖然小家夥現在兩邊臉色已經大致相同，但此刻，在強烈的陽光下，臉色就有些分明了，看上去依然有些好笑。
    “鬼車，你今天沒跑出去玩？”
    鬼車眉開眼笑：
    .
    “哈，閥主大人，我可是很少出去的，至少師父回來後隔三岔五都去師父麵前報到的。”
    “哦，那倒是我判斷錯了？你到這邊來有什麽事情呢？”
    “沒，沒事，我……我都不知道為啥就跑這裏來了。”
    鬼車的神色有了一刹那的迷惘。
    隨即，他眼神中有暗金色的光芒閃過。
    鬼車拱手行禮，給李元明和李橘白丟出信息包。
    兩人臉上有驚異神色。
    片刻之後，李橘白嗬嗬一笑：
    “哈哈，威靈是在給那神曲逐步施壓呢，嘿嘿，就看它頂得住與否了。”
    李元明也點點頭：
    “要不，我們也配合一下，哈哈，我也想看看那小家夥的韌性和底線，它這樣一直耗著，對威靈來說，可不是一件好事，連修行都受影響。”
    鬼車咧嘴大笑，點點頭，飛快地跑了。
    很快，鬼車回到湖畔墅院，進入自己的房間，房門轟然關閉。
    鬼車的身形陡然炸開，化作能量體，瞬間消失。
    鬼車出現在源靈世界，前麵已經有三人等候。
    石龍子、零餘子、使君子。
    ……
    術士的精神力一旦不夠，不但不能有效地施展術法能力，而且對現有的軀體控製，都有些吃力。
    威靈現在就明顯體會到了這一點。
    他獨坐在房間的草墊上，偶爾間，身形就會緩緩變得龐大，同時會逐漸變淡，不由自主朝能量體方向變化。
    而能量體，要是沒有強大的精神力約束，就會緩緩潰散。
    威靈發現了這一點，明白是自己的身軀太過強悍，能量極大，需要的精神力自然更高，現在僅以三成的精神力約束，自然會有些吃力。
    威靈知道的，神曲自然也清楚。
    但是神曲卻有些幸災樂禍，根本就不提醒威靈。
    本來是入定打坐的，但威靈竟然恍恍惚惚睡著了。
    片刻之後，他大汗淋漓驚醒，心有餘悸。
    就在剛才短暫的沉睡後，他再次進入那熟悉的夢境。
    死寂空間、黑色潛流、荒蕪大地、倚天高峰、噴射岩漿、巨大人影、
    大日降臨！
    抹去額角的冷汗，威靈定了定心神：
    “嗬嗬，術士精神力不夠，連心神都會有太多的不可控，竟然做噩夢。”
    “哈哈，但願不是我讓你做噩夢的。”
    “你給了我壓力，我做噩夢也是正常的。”
    神曲的信息印入識海，平靜而淡然：
    “如身處荊棘林中，心不動則不傷。”
    威靈默然無語。
    ……
    三日後，一幫工程技術人員，利用搬運智能設備，將幾套一看就不尋常的設備，安裝到威靈居住的房間。
    上次布設在守宮房間的大功率賦能設備，一直沒有拆除，這次就正好延長了導線過來，連接到這些設備上。
    三套高能激光炮，三套磁暴能量炮，圍成一個圓圈，黑洞洞的發射口，對著房間中心的草編墊子。
    威靈笑嘻嘻看著忙碌的技術人員，心無波瀾。
    而識海中的神曲，此刻已經出離憤怒了。
    在一陣語意含混的咆哮之後，他反而陷入了平靜。
    鬼車再一次跑進威靈的房間，仔細打量每一套定向能武器，似乎對這些技術人員的布置過程都非常感興趣。
    威靈摸了一下鬼車的腦袋，含笑不語。
    又有一成威靈的精神體進入了鬼車識海潛藏，現在威靈本體中的精神體已經不足兩成。
    似乎受到了威靈的暗示，鬼車對於師父在自己房間布置大功率武器的事情，也毫不吃驚，走了出去。
    待所有的技術人員離開後，威靈盤腿坐在草編墊子上，神色平靜。
    威靈隨手拿起了一個控製器，隨意將那橘色的按鈕摁下去。
    隨著威靈手中的控製器按動，房間中六套設備，都有細微的嗡嗡聲響起。
    定向能量武器，開啟了攻擊前的充能準備。
    “你來真的？”
    對神曲的詢問，威靈並未回答，靜靜坐在那裏。
    然後，威靈的眼神中有了一絲哀傷。
    從他雅西走下高山後，經曆的點點滴滴，都化作無盡的回憶，占據了他的心神。
    神曲此刻卻不再多言，詭異地陷入了沉默。
    初見守宮、將離和宛童時候的狼狽，初遇南星、商陸和寄奴的同病相憐，
    為還清帝國貸款在雅西各層勞動的辛勤，寒水老人那略有生疏的琴音，
    首次巡山的謹慎，蘇子大叔帶來的壓迫感，
    楊大將軍發動地雷陣地那種地動山搖的震撼，
    博湖郡外城那些活色生香夜生活的尷尬，
    歎息之淵那深不見底的陰暗，喬爾坦靈魚湖山體內部黑暗中的溫馨，
    訶子湮滅山寨的威能和恐懼……
    迷失在源靈世界的諸般無奈，再見元寶元貝的那份欣喜，
    麵對武田龍毅的小心翼翼，滅殺章龍膽的滿腔憤怒，
    解封守宮的無上欣慰，對自身承載體身份確認後的無奈與不甘……
    遇到素馨虎杖和阿部內山的從容不迫，
    再見羽涅的那種錐心之痛，
    麵對羽涅的激烈了斷那份無盡悲傷，
    感悟遠古遺跡中那些祭司殘念的冷靜與理性……
    諸般種種，點滴回憶。
    一幕幕的畫麵在威靈的識海掠過，最後定格在神曲那僅有兩尺高的暗金色精神體上。
    神曲麵無表情，懸浮在虛空，似乎依然在靜靜地看著威靈。
    威靈一聲歎息，將手中的控製器置於麵前。
    他看向了那紅色的控製按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