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嗬嗬而笑，心中略有放鬆。
    師尊有心情開玩笑，必然不是什麽大事。
    但他們忘記了，但凡是小事，老師隻需要在他們的心神間直接吩咐即可，無需召喚他們一起過來。
    “坐下吧，坐下吧，我們之間，無需這麽嚴肅。”
    待三人坐定，恭謹地看著太上，等老師吩咐事情。
    太上的白須微動，麵有笑意：
    “人生之於天地，實屬多餘，這是老夫很久以前的認識，有些偏頗，但當年不覺，因此，自己的第一個學生，就賜名零餘子了，你不會怪為師吧？”
    零餘子麵色既感佩且慚愧，連連搖頭：
    “怎麽會呢，師尊，我身處大湮滅後的屍骸人群中，年幼無知，靜待死亡，是老師給我了活下來的可能，又讓我從一個普普通通的變異人，成為小小的初階術士，到現在已經是超階的術士，又豈會認為自己在師尊心目中是多餘之人？”
    太上微微點頭，看向姬天龍：
    “潛龍勿用，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石龍子，當年亂世大爭，百族消亡，我大夏危若累卵，君子外圓內方，訥於言而敏於行，恰如你的堅韌性情與雷霆手段，故名石龍子，並非說你是頑石不開竅。”
    姬天龍含淚跪伏：
    “師尊，學生向來認為沒有您，就沒有大夏帝國如今烈火烹油的壯勢和大夏族裔蒸蒸日上的盛況，但有驅策，請師尊下令！”
    太上頷首微笑，看向使君子：
    “法法法元無法，空空空亦非空。靜喧語默本來同，夢裏何曾說夢。
    了卻君王天下事，我心早已歸南山。法統道統，皆是世間術士一統，待我大行遠去之際，卻又是回歸之時。
    使君仁智心，濟以忠義膽。未來尚有委托之事，屆時你即自知。”
    崔使君麵有悲色，挺直身軀拱手齊額：
    “師尊春秋鼎盛，切莫談及大行之事。”
    零餘子與石龍子也悚然而驚，為太上突然間談及生死之事惶惑。
    “哈哈，我們在座四人，皆為世間大修士，對生老病死，不應該有這些常人悲喜，況且時間還早，為師也就是有感而發。”
    三人微微鬆了一口氣。
    太上看向姬天龍：
    “極北冰原地下密室，那船型容器外圍地麵的那些星塵，被威靈帶走了吧，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到目前為止，能通過那密室大門的，就隻有威靈這樣五靈俱全的術士，太上直接想到威靈，也屬正常。
    姬天龍麵色一驚，立即將當日姬常山、姬琥珀為了穩固身軀，委托威靈將他們倆帶進密室的情況，打包丟給了太上。
    太上微微點頭，沒有一點驚奇神色。
    零餘子看了看兩位師弟，又將近期威靈體內有惡靈神曲入侵，不得不分割出精神體寄生於鬼車，求助於三位的情況，匯報給太上。
    太上的麵色一驚：
    “什麽？神念碎片有了自己的意識？
    他還自名神曲？
    唉，老夫大意了！為師對於威靈去那些遠古遺跡體悟上一紀文明中那些祭司的殘念，並未抱著他會有收獲的想法，但是沒有想到，卻將外神的殘念給驚醒了。”
    零餘子三人麵色一驚：
    “外神？！”
    太上黯然點點頭：
    “是的，有我們這樣彈指間江河斷流、大山傾覆的頂層術士，在我們之上，還有更加強大的神祇，其實一點都不奇怪。
    嗯，對了，也未必全是威靈驚醒了祂，這些年天地的異常變化、太陽的多次異變、時機上日全食、七曜閃現等等異常，都會累積加劇這個進程。
    或許，一次太陽的磁極偏轉，不過是外神在幾百年前的一次回眸。
    以你們的能力，最好暫時別去知道外神的事情。
    有時候，你們一念之間，外神的神念就看到你們了。”
    三人悚然而驚。
    零餘子小心地求證：
    “威靈告訴這個情況的時候，甚至將這個神曲當成自己的心魔一樣看待，還認為能戰勝他。
    是不是就是因為威靈去感悟到了遠古祭司們呼喚崇拜外神的殘念，因此才在他體內產生了外神的靈智？
    換個角度看，那神曲，其實就是外神神魂的一小部分？”
    太上點點頭：
    “心魔？說起來還是有點相像度的，但這不重要，現在情況很明顯，那些星塵並不是威靈帶走的。
    以威靈的智慧，他敏感地發覺了那些星塵中是有某種殘念存在的，那麽，他必然是前往那個密室，麵對那些星塵，驗證他的想法，核實神曲和那星塵殘念的關係。”
    石龍子有些吃驚：
    “這麽說，那是神曲帶走了那些星塵，就像那些地下祭司殘魂一樣，利用了那些星塵附著神魂？”
    太上頷首：
    “隻有這個可能才能解釋。”
    “師尊，有個問題，威靈回到帝都後，給我匯報過他取得誥神石的所有經曆，他感悟到的僅僅是那些遠古的祭祀、悅神和獻祭的儀式，並未感受到有神祇的意誌，怎麽會有外神的殘念滋生？”
    麵對零餘子的不解，太上思索了一下：
    “為師有個猜測，但不能告訴你們，我知道的事情，神曲不一定知道，因此，他才會有不斷去變強的欲望，去弄明白自身是誰的殘念，如何恢複更多的能力。
    但是，要是你們知道了，他會本能地找到你們，進入你們的識海，去尋求更多的信息。”
    石龍子、使君子都有些變色：
    “這麽厲害啊，我們師兄弟三人竟然還答應威靈，在適合的情況下，助他狙殺那神曲。”
    太上嗬嗬一笑，微微搖頭：
    “哈哈，你們三人，也算是蒙昧，哪怕隻有一點點外神的神念匯聚，一旦有了自身意識，就不再是神念碎片了，就變成了神魂，就不是人力能殺死的。”
    使君子麵色凝重：
    “那麽，師尊，外神對我們這世間，是一種什麽樣的態度？”
    “無愛，無恨，猶如塵土草芥。”
    三人默然。
    無愛，無恨，那就是漠視，猶如塵土草芥，就可以隨意踐踏。
    姬天龍思索了一下，問出一個問題：
    “師尊，您以前從未談及這些事情，我們隻是遵從您的告誡，不去對西玄百族趕盡殺絕，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人世間的眾生存在，對神祇還是有一定價值？”
    太上的微微抬頭，看向虛空，眼神卻好似沒有焦距：
    “價值？是的，應該是有的，但是，就看這價值有多大。
    .
    這宇宙之外，有太多的文明，每一種方式都很奇特。
    所有的觀念、思想、成就和過程，都將豐富神祇的生命和智慧。
    因此，幾乎每一個文明的背後，都有外神在主宰他們，有些強大的外神，他們主宰的文明，猶如魂河沙數，無法衡量。
    故，眾生不滅，神靈不亡。”
    猛然間從師尊這裏，獲知這樣顛覆性的信息，零餘子的臉色灰敗：
    “那麽，老師，我們母星的文明，也是外神眼中的一粒砂土世界？”
    太上默然。
    姬天龍皺眉：
    “老師，您為什麽知道神祇的事情，您見過神祇嗎？”
    太上哈哈大笑：
    “見過，見過，可我希望沒有見過。”
    “老師，能表述清楚一點嗎？學生有太多猜測，但無法確定。”
    太上搖頭：
    “不能，還是剛才我說的，你們不能動念。
    一動念，我們身邊、身體內，皆有外神的殘念，你們一動念，祂就知道了。”
    三人麵麵相覷，頓時心生強烈的無力感。
    太上卻沒有理會弟子們的挫敗感，笑嗬嗬地看著零餘子：
    “哈哈，再給我重新整理一下威靈匯報的所有細節，不要在先前的信息上累加，包涵所有細節，我仔細看看。”
    零餘子立即靜下心來，將威靈的各種信息丟重新梳理一下，丟給了老師。
    片刻後，太上似乎發現了一點什麽：
    “威靈在噩夢中的情形，神曲根本就不知道，還是故作不知？”
    “按威靈的判斷，對方是真的不知道夢境的內容。”
    太上大笑：
    “哈哈，這裏的重點，其實不在夢境的內容，而是威靈會做夢。
    你們三位大術士，有多少年沒有做夢了？”
    三人搖頭，丟出相似的信息回複：
    “到了高階術士後，神魂堅定，絕無精神力和思維不受控製的情況，潛意識都在掌控之中。”
    太上咧嘴而笑，似乎既感傷又有些高興：
    “很好，那就繼續按你們和威靈約定的，一旦有機會，就助他誅殺神曲，有必要的話，我會在暗中相助。”
    看到師尊突然間似乎多出一些把握，三人都有些放鬆。
    太上有把握的事情，那就鐵定是事實。
    太上輕輕捋了一下長長的白須：
    “基於這些信息，我們可以複盤一下過程，威靈的計劃很明顯。
    他的策略非常明確，一舉數得，通過觀察神曲麵對那些星塵的態度，可以斷定神曲的來曆。
    同時，在那種情況下，神曲忍受不了變強的欲望，離開威靈的身軀，去融合了那些星塵中的神念碎片，這符合威靈的預期。
    然後，威靈就順勢禍水西引，鼓動神曲去找訶子的麻煩。”
    零餘子點點頭，師尊的判斷正是威靈的方法，這有什麽問題？
    “可是，威靈依然忽略了，神曲也不是那麽好糊弄的，不會老老實實按自己的鼓動去行事，換了你們三人，也必然不會才被威靈給坑了一把，還會繼續聽從他的安排。”
    那是當然的，三人都點頭。
    “因此，神曲去找了另外一個人，就是現在那位教宗大人。”
    零餘子有些意外：
    “啊，安格斯，哦，不對，威靈說應該是頂著格利高列形象，卻用了安格斯軀體的某個承載體，姑且就認為他還是格利高列吧。
    這個教宗融合的承載體，全是那些最高尚正義的，因此才會有如今那副神聖的表象。”
    太上點點頭，給出了令三人吃驚的解釋：
    “之所以讓你們過來，就是我確定，神曲去找這個冒牌格利高列了，大概率已經寄居成功了。
    但是，有趣的地方就在於，那些星塵並未如願進入對方軀體，而是在那些神聖的光明法力之下，觸動了外神的另外一種設定，化作了一套神聖護盾，被這冒牌教宗給穿戴上了。”
    “神聖護盾？！那是什麽東西？”
    太上的表情也顯得有些棘手：
    “非常強大的護盾，介於物質與能量之間，材質就是那些星塵，不是母星上能想到的任何材質。
    因此，如果神曲真的要過來找威靈的麻煩，過來的人，就將是現任的教宗了，你們麵對的敵人，防護力會很驚人的。”
    三人麵麵相覷。
    好吧，又是教宗，帝國還真的與西玄的教宗杠上了。
    上一任教宗，就被破布子、牽牛子、急性子、白藥子四人，匯合威靈給幹掉了，雖然被訶子撿了一個大便宜，但也直接導致了訶子的沉睡，算起來，帝國方麵也不吃虧。
    要是這一次又幹掉對方的教宗，假如消息走漏，估計整個西玄都會與東土不死不休了吧。
    這裏邊還有一個問題，威靈說過，神曲一旦寄生，就會學會被寄生者的所有能力，那麽，當前這個繡花枕頭教宗，其擁有的各種承載體都可以喚醒的吞噬術法，神曲必然也就學會了。
    學會吞噬能力的神曲，會不會吞噬教宗？
    那麽，到時候過來報仇的是神曲還是教宗？
    顯然，這一係列簡單的推斷，四人都頃刻間了然於心。
    三位弟子不免有些哭笑不得，但又無可奈何。
    姬天龍忍不住搖頭：
    “威靈這個承載體，就是禍事包啊……他不會停歇的，麻煩隻會更多，訶子這個大威脅都還沒有解除，又冒出個神曲，還有穿戴神聖護盾的教宗，真的令人頭疼啊。”
    除了可以想象的對抗難度增強外，以零餘子等三人的智慧，心中必然還有更多的疑惑：
    “師尊，那位訶子如果最終將所有的承載體都融合後，最終產生的那位，必然強大到舉世無敵，祂會是外神嗎？”
    “以前我就給你們說過，祂是西玄世界一位古老的舊日存在，甚至對大湮滅事件進行了推波助瀾。”
    三人不依不饒，丟出問題：
    “師尊，您並未說清楚那舊日存在，是不是就是外神。”
    “師尊，您見過的外神，是那位西玄的舊日存在，還是其他？”
    太上的眼睛笑成了一條線，卻豎起了一根手指頭，放在嘴邊。
    三人相視苦笑，這樣的老師，以前都很少見到，他竟然有這樣孩子氣惡作劇的一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