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啟133年秋。
    天際九星連珠，天成五色。
    在母星的天文曆史上，“九星連珠”在6000年間也隻發生了這一次，平麵角是14.8度。
    出現這種天象的幾率是非常小的，古人們或者認為這是上天給世人的福氣，稱之為福星高照，是繁榮昌盛之兆。
    也有人認為這是大凶之兆，彰示世間將有大亂。
    不過，這都是那些信奉舊時代歪理邪說的人才會在意的，畢竟在神啟時代的人看來，這不過是普通的天文現象罷了。
    是的，這一天很普通，萬物明媚，但一如尋常的秋後陽光，讓人感覺不夠溫暖。
    極北冰原下地層深處的黑暗密室中，威靈在這裏獨坐了五年。
    在這過程中，他將自己的神魂進行切片分析，再大的苦難，對他而言，也不過是多一分忍耐而已。
    幾番折騰，億萬檢索，但最終依舊獨自苦笑。
    世人皆言知人易，自知難，因此才有自知之明的說法。
    威靈身為頂階智慧術士，也算讀了許多書，當年在雅西郡為了提升術法能力，還去醫院搜尋了那麽多精神病人的案例，有針對性地了解各種狀態下的腦波特征，構建術法模型，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都堪稱精神疾病的良醫。
    但麵對自身的問題，卻依然棘手。
    無論怎樣剖析內心，都能圓潤通明，邏輯自洽，毫無晦澀之意。
    最後在密室中，又是“兩人”談心的局麵。
    本體怡然盤坐，金色的慧體也同樣盤坐，離地三寸。
    兩人共同檢點分析從雅西以西山地醒來，迄今已是年逾二十三年。
    這些年的風雨經曆，砥礪修行，無一日停歇，最終卻落得個自我懷疑，處處糾結的結果，金色慧體不免一聲長歎：
    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
    及至外界天呈異象，世間萬物詭異之際，金色慧體仰頭看向黑漆漆的密室頂部，森然而笑：
    “果然是天地不仁，於這天地間，我果然是過客！”
    隨即，金色慧體雙臂揮展，密實中有大風驟生。
    濃稠如同液體的流風，青紅白赤黑以及金色，從密室的空間裏，從冰原的地層深處中，從各個大陸的地層和虛空外，乃至從九幽、源靈世界中，瞬間匯聚過來！
    威靈的本體猶如烈火烹油，豁然起身，滿心驚懼地看著金色慧體。
    這各色流風，皆由各種神念碎片、思維殘片組成，瞬間與金色慧體化為一體，慧體頃刻間宛如實質現身。
    轉瞬間，那金色慧體發生了剝離，如粒子分裂，化作一道金光，回歸本體。
    原地僅留下威靈的精神體，白光瑩瑩！
    下一瞬間，威靈心生極大恐懼！
    他此刻的自我認知視覺，已經不再是雙向的，他隻能以精神體看本體了，無法做到以本體看待精神體。
    換言之，此刻密室中，已經是真實的兩個獨立的靈魂了。
    精神體心中微沉，這種局麵，如同舊時代修士所言，遭遇邪祟占據身體！
    或謂之天魔附體！
    轉眼間，本體的雙眼變成金色，麵容冷肅，看向精神體：
    “也罷，你我本是一體，與其任你這主體意識的懦弱與糾結，下不了決心，不如就讓我替你決定吧！”
    威靈此刻仿佛恢複了決斷和清醒：
    “你一開始就不是我的慧體，正如太上所言，你是神主的碎片意識，因為我的身體中曾經誕生過神曲，對你具有天然的吸引力，因此，你也是和神曲同樣性質的外神神魂？”
    本體微微點頭，冷笑一聲：
    “哈哈，這會兒總算清醒了，千載難逢的極致天象降臨，讓我能將主神殘留在這方天地的所有心念殘片匯聚起來，並且獲得如此優異的身軀，有星砂護盾，有本源能量加持，哈哈，我豈能放過？天助我也，主神回歸顯化世界已是必然！”
    精神體微微有些顫動，卻依然使用精神力詢問：
    “那麽說，從一開始你的那些與我相悖的思維，其實都是在掩蓋你不是慧體的狡辯之詞嗎？為什麽我會覺得你所言的都符合心意？”
    “哈哈，在你心有不甘，心有戾氣，心有遺憾之際，自然是我這樣的存在大顯威力的時候啊，用舊時代迂腐的觀念評價，那就是心中正氣不足，自然就邪祟暗生！”
    精神體立即顯得有些委頓，遲疑地詢問：
    “那麽，神曲是不是真的被九鼎結界給滅殺了？”
    本體傲然點頭，隨即嗤笑一聲：
    “嗬嗬，要說那神曲的靈智，的確是被祭司殘魂們特有的滅魂術法給徹底磨滅了，但正如你所謂的，僅僅是那顆種子的生命力被抹殺了。但是，我主在這方天地的億萬神魂種子，豈會一舉被全滅？”
    “那麽，是不是可以說，你依然是神曲？”
    “當然，有關神曲、有關你經曆的一切，我都知道，宛如自身經曆，因此，我也是神曲！哈哈，但我比神曲當初要幸運太多，他始終沒有機會占據這個軀體，左右騰挪，不過是希望有一具強大的身軀罷了。”
    精神體似乎更加憔悴，黯然點頭：
    “其實他當初如果一直呆在我身體內，不用到處轉移，到現在，他依然會成功，我知道我有一個執念，那就是修煉出慧體，這個執念隻要存在，我終將上當的。”
    本體哈哈大笑：
    “好聰明的醒悟！我也是剛剛明白這個道理，那白貓、封界、元寶、安格斯這些軀體，根本就比不上你的本體！
    神曲當初的確有些太急功近利了，安心潛伏，也必有最終掌控身軀的一天的。”
    本體大笑之際，眼神中金光閃爍，伸了一個懶腰，渾身骨節發出劈劈啪啪的錯動聲。
    精神體發出最後一個疑問：
    “那麽，你的出現，相對於外神而言，是什麽，祂會知道你的存在麽？”
    這個問題讓本體有些遲疑，麵色有些凝重，最後竟然麵有悲哀之色：
    “對於神祇本身而言，我這樣的存在，是祂並不在意的微末存在，他所處的位置，也不是我們母星生命體能夠理解的時空。
    “如果祂蒞臨這方天地，一念之間，我就會回歸本體，如同一滴水，進入了汪洋大海，而大海本身，並不會在意多出了一滴水。
    “而我這一滴水，帶來的這片大陸的所有養分，也僅僅是增加神祇無所不知的威能而已。”
    精神體微微搖頭，無比虛弱而慚愧，低頭歎息：
    .
    “芥子前輩，太上，是我太膚淺，誤解您了！”
    本體哈哈一笑：
    “哈哈，那老東西的見識還是不錯的，但現在你們已經徹底失敗，隻要我不進入九鼎結界範圍內，就算你們所有人合力，都無法打敗我了……哈哈，等我有了解決九鼎結界，就是那老家夥的覆滅之日！
    “我要找到他的本體，磨滅為能量，一一散盡！
    “我也會幫你找到那訶黎勒，該死的，竟然想吞噬這具軀體，哈哈！
    “對了，你現在以精神體方式存在，又不是慧體，你知道你的結果麽？”
    精神體持續虛弱，心生絕望，卻依然微微點頭：
    “我知道，如果不去奪取其他術士的身軀，我多半會在短短一兩日的時間，就消散為你先前那樣的存在，成為一團團、一道道或者一點點的精神碎片、心神殘念，消散在這方天地。不過，我猜測，大概率上我化成的這些殘魂會進入祭魂世界的‘九幽’內，成為那些祭司殘魂的存在能量。”
    本體欣賞地點點頭，冷肅的臉上竟然露出一分笑意：
    “不得不說，你真的是很聰明，這樣準確的判斷隨口而來，不過，既然你有這樣強大的精神力，我為什麽要任由那些人鬼不如的家夥享受？”
    信息丟出的瞬間，本體已經發動了精神術法！
    靈魂控製！
    出手就是威靈在頂級術士階段最頂級的能力！
    蒼白的精神體也不甘就此湮滅，也發動了同樣的精神術法。
    兩道相同的“靈魂控製”在黑沉沉的密室中瞬間融合在一起！
    一道玄異的波紋漫過密室。
    蒼白的精神體全麵落入下風，陡然間白光一閃，其身形驟然縮小，最後竟然化作一道流光，飛入了本體的眉心！
    “哈哈，哈哈，竟然想以精神體抗衡本體，你不知道我支配這軀體的靈智，和普通術士的靈魂是不一樣的嗎？
    “這就有點愚蠢了，我這是神祇殘念誕生的神魂！天生就碾壓你這樣頂級術士的靈魂！同樣的術法，卻是不同的結果，哈哈！”
    本體發出了暢快的大笑。
    笑聲在封閉的密室空間中回蕩，久久不歇。
    下一刻，一個白光瑩瑩的老人，麵色凝重地出現在密室中，與本體對視。
    太上歎息一聲，丟出信息：
    “神曲，姑且就叫你神曲吧！是老夫失算了，我沒有料到會出現那小幾率的‘九星連珠’天象，給了你匯聚這方宇宙中所有外神殘念的機會！”
    神曲眼中金光微閃，笑嗬嗬地看著太上，歪著頭嘲諷：
    “嘿，老家夥，我正在猜測，你會在哪個時間口出現，既然當日在歎息之淵，你都能及時現身預警，現在威靈的身軀被我控製了，神魂都被我封印了，你再出現，是不是已經晚了？”
    太上微微點頭：
    “有點，我一直覺得，威靈的自身精神力是能抗衡你的，你這樣的外邪魔祟，在我大夏修士的眼中，其實就是心魔，我暗中觀察威靈很多年，我對他本來是信心滿滿的，但的確他運氣不夠好，但要說你就贏定了那倒未必！”
    神曲根本就不給太上更多的機會，心神一動，手指點出：
    “誅！”
    威靈最頂階的本源術法，威力最大的單字訣術法，如同在太上的麵前點亮了一個小太陽！
    整個密室瞬間從黑暗化作光芒的烘爐！
    在彌漫熾烈光芒的密室中，太上白光瑩瑩的慧體，似乎與這密室處於不同的時空，任由那些光芒穿透自身，麵色沒有絲毫改變！
    神曲的身體瞬間轉換為物質體，微作思索，燦然而笑：
    “哈，其實我的戰鬥經驗，還不如威靈，主體的精神力被封印了，我的確變笨了，竟然用本源術法去對付慧體，見笑了！”
    話音未落，神曲的眼眸中有金色光芒閃爍，他依然使用了威靈最強大的智慧術士術法：
    靈魂控製！
    然而，神奇的一幕誕生了，那引動金色波光的頂階術法，卻在太上的慧體麵前驀然平息，那些精神能量，似乎成了太上彌補慧體的有效補充，太上的慧體竟然發出了更加明亮的白光。
    太上衣袖微擺，同樣的靈魂控製術法，反推了過去。
    神曲的身形一頓，瞬間化作了能量體，一步跨入了源靈世界。
    剛剛進入源靈世界，神曲就感受到對各種能量的絕對掌控，不免心神都有瞬間沉醉在這種掌控中。
    太上的慧體緊隨其後，出現在神曲的身邊！
    神曲心念一動，整個源靈世界就發生了能量暴動。
    鋪天蓋地的能量狂濤，化作一道道的本源術法，鋪天蓋地地淹沒了太上。
    “幼稚，你剛才不是已經在反省，本源術法對我無效麽？”
    太上嘲諷了一句。
    神曲麵色微變，仍舊狡辯：
    “嗬嗬，本能習慣而已！”
    神曲其實已經反應過來，自己和威靈在探討中，早就懷疑太上具有所有智慧術士術法的掌控權，一如訶子對本源術法的掌控權一樣。
    那麽這就注定了一個結果，那就是神曲永遠無法傷及太上，除非找出太上的本體，對其徹底湮滅。
    但反觀太上這邊，雖然對靈魂術法具有掌控權，但本身的神魂等級，卻天然低於神曲的外神神魂，即便對神曲施展了靈魂術法，對方的抗性依然非常高，沒有達到真正控製的程度。
    澎湃的能量潮汐，從對峙的兩人身體間無聲穿行。
    神曲突然間哈哈大笑，這種大笑是一種精神狀態的大笑，直接作用於太上的心神：
    “哈哈，雖然我無法打敗你，但是，你也沒有辦法對付我啊，哈哈，太好笑了！”
    太上麵色不變，卻是讚許地點點頭：
    “你這種說法，倒是沒有錯，我其實也對你無可奈何。”
    神曲大笑：
    “既然如此，還打個屁啊！”
    其身形一晃，一步跨出，離開了源靈世界。
    一轉眼，神曲發現，他進入的是一個洪荒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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