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已經有點熱了，尤其是午後，馬金梁便沒在院中喝茶哼曲兒，而是在房裏跟小妾切磋球
    “老爺，禍事了！”
    管家馬貴忽然在外麵叫了聲，嚇得他手一抖，好險沒把球捏
    小妾嚶嚀一聲，逮著他又是一頓捶，秀口開合，芬芳不
    馬金梁好不容易安撫了小妾，這才出得房門，一臉鬱悶地道：“不是說了嗎，俺睡覺的時候不要隨便攪”
    馬貴焦急地道：“老爺，真是禍事了，馬金水來報，說那姓劉的悍匪又進寨了，還帶了七個隨從哩！”
    “啊？”想起上次被劉升欺負的情形，馬金梁也慌了，甚至腿都發軟，扶著門框道：“定然是俺們讓馬七殺他的事發了，他來報仇的，這可咋辦？”
    馬貴獻計道：“老爺，要不趁著他還沒到，俺們躲一躲吧？”
    不僅馬金梁怕劉升，馬貴也怕——疤臉馬七帶著十幾個土匪都沒能解決劉升，反倒被劉升殺了，可見劉升多厲
    馬金梁賞了馬貴一腳，道：“跑要有用，俺還會在這裏著急嗎？早說過，姓劉的握住了俺的把柄，俺能跑，俺的家業能跑？”
    又沉思了下，馬金梁道：“這樣，一會兒你去應付他，就說俺走親戚去了，讓他改日再”
    “拖一日是一日，老爺高明”馬貴奉上馬屁，便趕緊去大門外候
    馬金水仍在大門旁等著，見馬貴過來，忙道：“馬管家，俺著急忙慌地跑來報信，老爺不賞點糧食嗎？”
    馬貴瞥著馬金水道：“旱成這樣，老爺家也沒餘糧啊，哪兒還有糧賞你？”
    馬金水臉聞言一黑，“行，那下次姓劉的再來俺就不報信兒”
    說完作勢欲
    “你看你，咋還來脾氣了”馬貴一把拉住了馬金水，“俺做主賞你一升小米總可以吧？”
    “管家要給就趕緊吧，俺老娘前天就不願吃飯了，說要省下口糧給俺活命，再這麽下去，俺怕她人就沒”
    “再趕緊也得等俺應付了那姓劉的再說吧？你現在邊上等會”
    兩人才說完話，就見一行人來到了馬百戶家門前，為首的正是劉
    後麵七個隨從看著氣色都不錯，拎刀拿槍背弓的，看著就不好
    最讓馬貴意外的是，那西分嶺的真匪王老五也在裏麵！
    劉升沒有客套，見了馬貴直接道：“去告訴馬百戶，我來找他聊點事”
    馬貴回過神來，陪著笑道：“劉壯士，趕巧了，俺們老爺今早走親戚去了，要不您改日再來？”
    劉升問後麵喘大氣兒的楊魁五，“馬百戶今早出城了？”
    “沒，至少沒打西門”楊魁五答
    馬貴立即道：“對對，老爺走的東寨”
    劉升笑了，高聲道：“馬百戶的承諾書不好用啊，今天我就在這裏念個鄉親們聽聽，回頭再抄個幾十份送到縣衙去，想必知縣老爺見了定然高”
    “饒命啊！”
    院裏急叫了聲，奔出來一個人，正是去走親戚了的馬百
    “饒命啊劉壯”馬百戶出來後連連作揖，一臉懇求之
    劉升笑道：“管家不是說你走親戚去了嗎？怎麽在家？”
    “俺親戚離寨子近，剛好趕回來”講到這裏，馬金梁見周圍鄉親越聚越多，便一頓道：“劉壯士，要不俺們去屋裏說？”
    “”
    劉升一把抓住了馬金梁的手，就進了院
    王老五、史進才等人也都跟著進去了，馬貴以及院裏幾個家丁都不敢阻
    楊魁五猶豫了下也跟上，卻被馬貴攔
    “你小子進來幹啥？”
    楊魁五忍著腹部饑餓的燒灼感，道：“劉老爺說要帶俺吃頓”
    馬貴皺眉，正要將楊魁五轟走，院內就傳來史進才的聲音，“俺們東家確實說過，讓他進”
    馬貴臉色難看，卻不敢再攔著楊魁
    馬金水眼見楊魁五進去了，便眼珠一轉，也要跟著進
    馬貴連忙將他攔住，問：“你也想進去？”
    馬金水嬉皮笑臉地道：“俺進去說不定能幫上啥忙”
    “你幫個屁的忙——還想要那一升小米就老老實實在外麵等著！”
    說完，馬貴直接關上了院
    馬金水張口欲罵，卻又怕惹惱了馬貴，拿不到那一升救命的小米，隻能黑著臉蹲在院門外苦等···
    “劉壯士找俺有什麽事盡管說，俺隻要能辦到的一定”進入堂屋，馬金梁坐下來後，揉著被捏出了紅印的手腕陪著笑
    劉升道：“我今天來找馬百戶要辦三件事，這第一件事呢，是借”
    借糧？
    馬金梁聽了心肝兒都開始疼了——這年頭，誰不知糧食比銀子還金貴
    況且劉升說是借，卻未必會即便真的還，那正常年份的糧價，跟著大災之年的糧價能一樣嗎？
    這要是借出去的多了，說不得他損失比上回被勒索的銀子還
    於是，他滿臉為難地道：“這河南災禍連綿好幾年了，俺家也沒多少糧食啊，隻怕借不了多少糧食給劉壯”
    “能借多少馬百戶說個”
    馬金梁猶豫著先伸出兩根手指，看著劉升臉色，加了一根手指，道：“俺至多能借三十”
    “三十石？”劉升一聽笑了，扭頭看向站在門邊的楊魁五，問：“這位軍爺，你們馬百戶家有多少田地，每年大概能收多少石糧食啊？”
    馬金梁、馬貴也看向楊魁五，眼中威脅之意明
    楊魁五這時候已經餓得有點發昏了，想起自家祖上原是大水瓶寨的總旗，這些年一直被馬家打壓，田產都被吞掉，爹娘在去年相繼餓死，剛才他也險些餓
    再想起史進才說的那句話——年輕人，不要傻乎乎地把自己餓
    他便一咬牙，頂著馬金梁、馬貴的目光，道：“馬百戶家在寨內外有田地千餘畝，正常年景每年能收糧兩千石以
    這幾年年景不好，但每年至少也能收糧一千石以”
    明朝北方乃至中原地區都是夏麥秋粟，按此時正常畝產，每畝收麥一石多，收粟則不足一石，可以算作畝產每年兩石原
    本文原糧統一按每石134斤算，脫殼後的米麵都按每石188斤）
    大水瓶寨內外田地不少，所以楊魁五說這個數字是很中肯
    馬金梁聽完就要狡辯，劉升卻阻止了
    “馬百戶，這位軍爺剛才差點餓死在寨門口，你讓人下碗麵給他吃”
    馬金梁雖恨楊魁五揭他底細，卻不敢在這種小事上惹惱劉升，當即讓馬貴去
    等馬貴帶著楊魁五、史進才出去，馬金梁便苦著臉道：“劉壯士，您可不能聽那楊魁五一麵之詞俺家是有千餘畝地，可這幾年收成都不足一
    而且那不是俺一個人的田地，而是寨裏馬氏宗族的，要養活馬氏好幾百口
    另外，俺每年還要向上麵交納一定數目的軍屯糧，又因為有些是民田，還要給縣衙那邊繳納田賦，最後總得給佃戶留下些口糧吧？
    一年下來，俺能得到的糧食真沒多前些日子，買您那玻璃樽又花去幾百兩，為了彌補缺口，俺又賣了一些糧食，如今是真沒···”
    “馬百戶！”劉升打斷了馬金梁囉裏囉嗦的解釋，“我拿伱當朋友，才來找你借交朋友最重要的是什麽？是誠懇，所以這些不知真假的話你就不要說
    隻說你能不能借我三百石糧能借，我們就還是朋友；不能借的話，我就隻能帶著百十號弟兄到你家裏來吃解決吃飯問題”
    劉升原本是想看馬百戶家的糧倉的，但忽然想起某部電影中，地主老財都是將糧食分在好幾個地方儲藏的，所以他真未必能逼問出馬百戶的所有存
    如此，倒不如細水長流，先借來三百石再
    馬金梁聽到劉升所說的數字卻差點咬掉舌
    “三百石？！”
    他很想拒絕，可一聽劉升說有上百號弟兄，再想起他還有份“承諾書”在劉升手上，這拒絕的話便不敢說出
    最終隻能哭喪著臉道：“劉壯士這是把俺家存糧都要借走啊，也罷也罷，俺就當交您這個朋友”
    劉升聽了一笑，道：“馬百戶別哭，我們這才談完第一件事，後麵還有兩件”
    還有兩件？
    馬金梁一聽真想哭
    暗道：今日俺該不會要被這姓劉的榨幹家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