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話結束，李儉環顧四周。投誠妖獸已隨戰士們離開，分別回領地安排族民遷徙，眾同盟大族也紛紛安排下去，各自組織投誠妖獸活動，一時間場上留不住半個閑人，也不見有什麽妖獸要找自己，便提起權能，輕身飛起，直往舊城“山奔”地界飛去。
    那是中南半島幸存者聚集地之一，李儉雖然從未到此，但也知道此地在靈氣複蘇之前曾是南亞小國都城，雖然不是什麽經濟大國，也少有正麵特色，但姑且有過現代化建設——雖然它的曆史相當抽象，在互聯網上有專屬模因——靈氣複蘇之後，這地方理所當然生活著不少幸存者。
    衛戍部隊接觸幸存者的詳細報告並未發給李儉，李儉看簡報，也隻知道中南半島的大型幸存者聚集地有幾個、叫什麽，除此之外再無信息。此時得閑，過去未曾出國旅遊，山奔舊城離自己最近，倒不如去參觀一番。
    李儉心念到處，距離又近，不消半小時工夫，便抵近山奔舊城外圍殘郭。
    兩三層的平頂矮房無人居住，在四五年的時光中，再沒有人修繕它們。在距離山奔舊城五十千米的位置，被坎波迪亞人視作城市化標誌的這些建築，就這樣廢棄在一片常綠闊葉林中。
    這裏本也不該是闊葉林。坎波迪亞人生活在南亞，向來是在山林中開辟土地，往平原上建立城市的好手。此地的自然稟賦使得坎波迪亞人在工業時代到來之前從不需要考慮什麽木料不夠用的問題，在進入工業時代後也不擔心環保問題，山奔舊城的都市建築群不斷擴張，在靈氣複蘇前終於抵達此處。
    坎波迪亞城市化的道路被靈氣複蘇攔腰打斷了，作為城市化標誌的平頂樓房——兩三層怎麽不是樓房呢——止步於此，並在樹木掀起的綠色狂潮中，分崩離析。
    它們的製造者也跑了，跑的比它們崩塌更快，畢竟在綠色狂潮掀起之前，一群紅眼的畜生更麻煩。
    重火力當然能搞定這些畜生，但不撤離就玩重火力，又或者在人畜雜居、家養寵物、城市生物群落條件下玩重火力……可能山奔舊城還是太城市化了吧。（悲）
    在動用重火力之前，幸存者總得確立一塊完全沒有妖獸、不怕侵擾的地界安置老弱病殘，除非他們拋棄了老弱病殘。在這之後，徐圖緩進，總算保住幸存者聚居地，隻不過代價是放棄了一大片荒野土地，還有他們曾經的城市區。
    雖然在李儉看來，這片建築與吳會省的農村比都算落後的，但考慮時代進程，也得為坎波迪亞人歎惋，他們的發展竟被如此切斷了。
    李儉落下身形，走在已經崩碎炸裂，隻能勉強看出一些痕跡的水泥路上。草葉在水泥碎塊中伸展軀體，樹根則在地下蜿蜒，是撅斷道路的罪魁禍首。這條路在過去應當是山奔舊城往海岸線的省級道路，因為李儉在街道兩旁搖搖欲墜——實際上有不少樓房都崩塌成了廢墟——的沿街門麵上，看見了中文。
    雖然山奔舊城真是此國首都，國際遊客不在少數，但離市中心五十千米的廢墟樓房上還掛著“華人農家樂”字樣的三語招牌，這條路大抵不會是什麽鄉間小道。
    李儉湊了過去，在廢墟瓦礫之間，他找到兩扇幾乎砸得粉碎的玻璃門。掃開玻璃碎片，底下壓著一副春聯和兩張門神。
    得了，背後必有華人指點，恐怕在靈氣複蘇之前，這家農家樂在本地的地位和同福客棧一樣——方圓五十裏內最大的黑……啊不是，還就那個客棧。
    隻是可惜，靈氣複蘇以來，農家樂就倒閉了，現在看來，還發生了物理意義上的倒閉。
    法力與神識掃過建築，裏頭並不存在什麽活在廢墟裏的小動物，什麽蟑螂、老鼠，都不存在了。沒吃沒喝，殘存的建築內部空落落的，甚至連混凝土結構還有三分之一沒被草木侵占破壞，除了一些塵土砂石，連生物質也見不到一點。
    李儉揮開雜物，看見劈開一半的抽屜、砍碎扔掉的門鎖、一些看起來像是電器塑料外殼的東西。還有更多的雜物被破壞得都看不出來到底經過了多少摧殘，在大塊殘餘中，幾枚變形的彈頭嵌在混凝土裏，有些夾在鋼筋上，有人用刀摳的痕跡，但留的太深，用刀的家夥放棄了。
    這都不是妖獸和精怪會做的，怎麽看，都是在靈氣複蘇之後，有人回到此地，將屋子裏有用的東西都掠走了。至於可能存在的血跡，早就被微生物分解沒了。
    類似的活，衛戍部隊也幹過，畢竟要回收可用物資，撐過靈氣複蘇後各項生產被大破壞的那段時間。
    但衛戍部隊應該不會對著家具開槍，這倒不是說他們不該用暴力手段盡可能在短時間內打開封閉物體，而是明明有多功能工兵鏟不用，非得用小口徑子彈。這玩意全裝藥當然能破拆大多數家具，可破拆以後把裏頭東西打壞該怎麽辦？
    子彈這玩意畢竟在大多數時候都是為了殺傷、穿透，拿來破拆，李儉總覺得把子彈底火拆下來引爆都比打出子彈更正常些。但從彈痕來看，這間農家樂裏發生的開火事件怎麽著也是四年前的事，自己不過是為往事好奇罷了。
    李儉踱步走出廢墟，街道兩邊的樓房還有過半能維持主體結構不倒塌，在那些尚未倒塌的沿街門店中，可以看到它們起碼被搶了兩撥。
    “喂，李儉，你人擱哪呢？”張博學申請通訊，李儉隨手接通了。
    “在旅遊，宣慰部給我放假，我尋思這地方我也沒來過啊，這不就到處逛逛。你瞧，我剛才還進一農家樂，你猜怎麽樣，這地方掛的招牌還帶中文。”
    “旅遊？你在哪旅遊？宣慰部給你放假，這段時間宣慰部找你……你人在中南半島？”張博學念頭急轉，還真讓他想到李儉的去處。
    “你還真沒說錯，我在山奔呢，還沒進城。這地方廢墟老帶勁了，感覺像是綿延十幾公裏的城鄉結合部。在吳會可沒這麽大平原當城鄉結合部啊。”
    “我靠你還真在那，怎麽是山奔？你啥時候進城？幫我在當地看看有沒有賺頭。”
    “有什麽賺頭？你手裏有小道消息？”
    “我哪有小道消息，這都大道消息！現在是個人都知道我們正在拯救中南半島幸存者，今天中午十三套播了！連播好幾條新聞，先說我們倉儲如何，再說幸存者接納計劃如何，又說衛戍部隊已經出發，就是不知道到底出去了多少人。剛才我還隻是猜，畢竟宣慰部又把你通訊優先級要過去了，現在我明白了，你本人就在這次行動裏！”
    “是，我確實在，剛和一群本地妖獸談好成為附庸的契約。”
    “媽的，你真該回來。你知道剛才又有什麽活發給大學嗎？”
    “不知道。”
    “上級讓我們和其他高等院校組會討論，研究如何在中南半島幸存者推廣修仙教育、職業教育、高等教育！這事情我可以替你參會，但你能不能起碼出現在會議上？”
    李儉想了想，搖頭：“這我也不會啊，你在場和我在場區別不大，你就說我因公回不來吧。”
    “我不是在問你我能不能參會，我是要你回來開會！”
    “沒關係的，都一樣。”
    “……我可得跟你說，發下來的會前文件我都瞄了一眼，裏頭的字句可有點危險，這幫幸存者活下來的狀態大概和你想的不太一樣。”
    李儉沉默片刻，眼前廢墟似乎在訴說什麽：“告訴我，在教育推廣計劃中，預計針對多少人開展教育？”
    “修仙教育作為基礎教育的一部分，預計對一點五億人開放，形成從基礎修仙理論到法術設計應用的全套教育體係。”
    “死得不到兩億？”李儉心中明悟。
    中南半島是一片在靈氣複蘇前起碼居住了不下於三億人的土地，而修仙教育在靈氣複蘇之後是人人都該掌握的東西，除了那些當前無法教育的人口，所有人都該學習。
    而不能接受該教育的人口比例，在動亂災年中，顯然不應該高達百分之五十——真高達百分之五十了，剩下的幸存者組織照樣不會是什麽好鳥。
    隻可能是死人了，大範圍大麵積地死人，死到能夠接受基礎教育的人口都被迫收縮到一點五億人，更不用說那些老弱病殘。
    “這是你自己猜的，我可不知道。你能看到衛戍部隊的報告嗎？”
    “我能看到簡報，衛戍部隊已經完成了保護幸存者的工作……媽的，我原本以為這個保護指的是從妖獸手底下保護住幸存者，現在看來，幸存者聚居地的統治者倒行逆施，竟到這般田地？”李儉在水泥路的殘骸上疾飛，神識與法力掃過周遭樓房，更多小口徑武器的破壞痕跡檢出，幾乎處處都有彈痕。
    “這下我知道為什麽幸存者轉移這麽快了，立威立德，給一條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