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戰場。
    李儉放出神識，看著平台外的墨色。身邊舉火帶來的光照隻能讓近處的鎮魔碑有些許反光，不論是數百米外的天坑絕壁，還是平台下方的空洞，都是漆黑一片。若是平衡性稍差些許，看向遠方時略微恍惚，就可能一眼瞥向空洞，平白吃一發毫無準備的理智爆破。
    更不用說作為修仙者，戒備時放出神識實為常態，在空洞近處，放出神識，輕輕波動就可能被陰風所擾，怎麽不是戰場，哪裏不是戰鬥？
    李儉深感讚同。
    “我們自然是第一流，既然如此，在戰士們麵前，一定是表率。各位，咱們先戰士們一步，朝這裏頭扔點什麽？”風雅伸張眉眼，虎目圓瞪，笑得殘忍。
    “扔土塊就算了，就算不提封印消失後有多少土石掉下去，就說我們沒來的時候，天坑邊緣崩裂的岩土，落入空洞的就不知道有多少。要扔點新鮮的東西，依我說，不如直接點，往裏頭丟法術。”李儉直截了當，打算在鎮魔碑平台上做炮台法師，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對空洞傾瀉一番火力再說。
    黑承抬起豬蹄，對著平台外頭，斜著激發一串飛光，沒入空洞。
    眾首領身上多得是法力，隻要未曾接敵，自然回複的法力又不會被存入某個活在虛空中的法力銀行。此時理智尚存，又有法力餘閑，掏出一部分化作法術對空洞泄憤，頗有“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的美。
    若是沒有緣由，隨意施法倒像是小孩遊戲，但現在有了試探空洞作為借口，什麽法術都可以對空洞傾瀉，反正要試探，不把大多數法術翻來覆去地試上一遍，怎麽叫做試探呢？
    “我也不是非要打到什麽，”黑承一邊施法，一邊解釋，“李儉說得很對，岩土之類的東西，我們往空洞裏丟得夠多了。土石丟進去，空洞沒什麽反應，但法術丟進去，空洞會不會有反應，我們畢竟不知道嘛。”
    “總有什麽能對這片空洞起作用的，或許就是某一門法術。”妖獸的認知在某些方麵很淳樸，有時候淳樸認知也能直指本源。
    李儉自己提議對空洞丟法術，總不能在黑承動手的時候還無動於衷。就在黑承解釋的檔口，他也跟著傾瀉火力。
    雷光閃電，火球冰刺，一股腦地丟向空洞。對這玩意，李儉可不需要考慮怎麽留手，肆意調動靈機，引動洪流，將侵徹力盡數注入空洞。
    天坑之中原是陰風最盛處，填補封印時逐漸和緩的靈機流動在封印消失後又躁動起來，不再是尋常法術術式所適應的模樣。
    靈智未開的妖獸精怪，每日生存就是與風霜雨雪相存，生命和靈機共融。尋常生物憑本能追求長生、超脫，融合靈機節奏極緩，絕大多數時間對凝成實體的靈機都不耐受，一旦碰到，就像是被玻璃珠子彈上一下。
    天地間靈機流轉往往輕柔和緩，靈機流動少有衝撞，不易顯現實體靈機，更不用說以極快速度衝撞生靈。這仿佛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的真實寫照，似乎是天地正在庇護生靈——這也可以是人擇原理的顯現，隻有生靈存在的地方，才能感覺天地正庇護生靈。
    死完了可不就沒有生靈來評判天地為什麽不庇護生靈了？（地獄笑話）
    若是靈機流轉如同颶風一般，不同靈機流用不了多遠、用不了多久就會相互碰撞，靈機被迫凝實，大量實體靈機在狹小空間出現，又被尚未凝實的靈機流推著狂奔，頃刻間就能讓一片空間變成被彈丸籠罩的死地。
    金丹期修仙者能夠看穿靈機流動、查明靈機粒子奔流方向，再用空間權能營造“來而複返”的微型防護，得以在靈機暴躁的空間中自保。
    可金丹以下沒有空間權能，非人族還沒有充足靈智，落在靈機暴躁處，隻能憑本能防禦。在這茫茫無邊、不見盡頭的靈機風暴中，又有什麽生物能夠抵擋源源不斷的實體靈機轟炸呢？
    縱然靈機流轉沒被如此加速，不會呼嘯而來、席卷天地，可隻是在原地加快“蹦躂”，也不是尋常生靈受得了的。
    天坑中的靈機被陰風催得躁動，縱然尚未形成狂風，也漸漸加速，產生出各向振動，使尋常生靈在鎮魔碑填充地塊裏再難生存。
    而修仙者在其中活動，如果不用空間權能使靈機來而複返，就不得不自行梳理靈機流動，起碼不讓靈機衝刷自身，再不濟就是硬抗。若說調動法力釋放法術，自身靈力尚且可以周濟，法力也能在法術模型中正常消耗，可在引動天地靈機，增強法術威力這一步，難免控製不住越發衝動的靈機。
    若是運氣太差，正要引動的靈機流動方向與所求相反，不僅法術不能增強，還有被天地靈機對衝風險。這在修仙者戰鬥中，簡直是最差的劣勢。
    在李儉施法之前，黑承頂著天坑底部靈機暴動施法，靠戰鬥經驗豐富，在靈機流動中尋找可借之力，又在夾縫中躲開對衝靈機，才讓法術不至於熄火，順利釋放，打入空洞。這般驚濤駭浪猶弄潮的本事，並不是嘴上說“我要施法”那麽輕鬆寫意，在其說話時，法術操控如同藝術。
    但李儉施法，對天地靈機是否相助滿不在乎，且憑自己靈力充沛，隨手打出法力，沿術法模型消耗，便能化作大量侵徹力，外結各法則物象，形如雷電水火，衝入空洞，如同閑庭信步。
    偏生他靈力充沛得像個怪物，如此行動，不需關注天地靈機是否相助，同等法力所化法術侵徹力都數倍於同階，即使靈機流動與法術相逆，所施法術都能如洪流一般，將靈機如秋葉推開，直挺挺地達成自家目的。
    法術從李儉身邊湧出，大水灌入空洞，一時澎湃，竟連周遭靈機也為之所攝。不僅各向躁動為之一頓，隱隱還有順侵徹力流動的態勢。
    風雅哪能讓李儉專美於前，此時正是它展現同盟主導的良機。趁著靈機為李儉所攝，風雅也搓出幾道風刃，抬爪便放，各取方向，殺入空洞四角。
    “不僅法術種類齊備，還要位置多樣，興許在什麽位置釋放不同法術，能讓空洞吃痛。”風雅身前風刃連發，不求殺傷力最強，隻求連珠炮似地放出，趁著李儉施法攝住靈機的好處，自己也打出一道法力長流，把靈機流動掌控在同盟手中。
    “正是如此。”伏野跟在風雅身後，發覺靈機流動隱隱有順應己方的架勢，連忙加入其中。
    口中冒出金丹加持，連串木葉飛花噴吐，落在風刃邊環繞而行，與風雅合力施法。
    李儉隱隱察覺這幫妖獸似乎在坐自己的便車，不過這是好事，沒必要點破，便照常施法，侵徹力洪流緩慢而堅定地掃過空洞的每一個部分。
    妖獸首領們都加入進來，哪怕它們並不能確定自己施法到底有什麽用，但眼瞅著各族精銳戰士正從天坑飛下，加入平台處駐守，總不能什麽都不做。
    朝空洞放放法術，起碼能表現自家與空洞為敵的態度，也順應同盟行動，不至於事後被誰戳脊梁骨，說它們是“整個同盟都在攻擊空洞，隻有它沒動”。
    都是做首領的，首領要靠族群保住臉麵，族群也靠首領爭取臉麵。本族戰士下來，看見其它大族首領都在攻擊空洞，自家首領無動於衷，這算怎麽個事？
    有伶俐的戰士落下，看見首領們都在施法，便遠遠地以本族禮節對首領致敬，不等回禮，便挑平台空處站住，也向空洞內施法，將侵徹力與首領們的洪流遙相應和，引得靈機更順幾分。
    等到後來，平台上處處都有戰士駐守，鎮魔碑底部的長條平台幹脆成了傾瀉法術侵徹力的端口，活像是正對著空洞輸出巨量信息的通信接口。
    隻不過一般的通信接口電不死人，而空洞正接收的法術侵徹力，每平米的秒流量都能蒸發一個煉氣期修仙者。
    雖然聽起來不多，但這玩意經不住時間又久麵積又大，諸位戰士輪番施法，保障法力不掉到充盈線下，隻要陰風不再增長，他們可以在這轟上一萬年。
    他們的法術侵徹力轟炸甚至在天坑底部形成了人造奇觀。陰風並未消停，靈機還在躁動，可在巨量法術侵徹力流動中，稀薄的天地靈機完全失去了主動權，隻能依附侵徹力流動，無論平台上的戰士們怎麽施法，隻要攻擊空洞方向，靈機都會增益法術效果。
    隻不過，天地靈機相對同時出現的法術顯得太少，就算全都拿來增益，平攤到各個戰士的法術上，勉強算得上放屁添風。
    過去可沒有什麽修仙者會覺得天地靈機加持太弱，甚至覺得它們礙事。即使是李儉單人施法，攪動的靈機加持在法術上，也算是一大臂助。
    這也是奇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