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六章 因果輪回(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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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知道你打聽繁星城幹什麽,但想來也是為了那場瘟疫對吧。”李鐵匠問道。
在一旁靜靜坐著的陳夫人,對於夫君的往昔,了解得頗為有限。她深知他並非此地土生土長之人,幼時隨父顛沛流離至此,仿佛是命運巧妙的安排,讓這位異鄉少年被城中一位慧眼識珠的鐵匠——也即她的父親——相中,收為門下弟子。歲月流轉,緣分使然,他不僅學會了打鐵的手藝,更贏得了她的心,最終兩人結為夫妻,他也順理成章地繼承了鐵匠鋪。
“沒錯,我想知道,當初繁星城的那場瘟疫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玉玨洗耳恭聽,她有預感,一切的答案都在於此。
李鐵匠哀歎一聲,娓娓道來:“那時候我還小,但已經記事了。繁星城也是一個凡人聚集的城市,雖然說不上什麽車水馬龍繁華熱鬧,但也算是一座不小的城池,共有十萬戶人家生活於此。多少年來都是平平淡淡的,知道某天,城裏的感冒多了起來。
起初,眾人皆誤以為不過是尋常的風寒之症。人們相繼出現發熱、咳嗽之狀,四肢乏力,仿佛被無形的枷鎖束縛。各式各樣的藥物輪番上陣,卻如同石沉大海,病情非但未減,反而日漸沉重。更令人心悸的是,此病傳染性之強,令人咋舌,家家戶戶,無一幸免,皆被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暴席卷。”
李鐵匠說到這兒,不由陷入回憶,滿臉痛苦:“那病初期隻是感冒症狀,然而病情惡化之後,卻直接讓人瘋癲...我還記得,那日我母親回來時蒼白的臉色,她告訴我和父親,街上有人發了瘋,將自己的孩子給煮了。隨後,越來越多的人發病,發病之人攻擊性極強,會瘋狂地攻擊周圍的一切,包括他們的親人。整座城池如同人間煉獄。最後就是,除了少部分人活了下來,離開繁星城謀生外,九成的人都死在了那場怪病之中。”
聞聽李鐵匠的敘述,玉玨隻覺脊背一陣寒意侵襲,那病發之人的模樣,簡直是理智崩塌,淪為了狂亂的野獸,甚至不惜以種種違背人倫的行徑宣泄那份絕望與瘋狂。然而,她心中的疑惑卻如野火燎原,愈發熾烈:“在那般絕境之中,你和你父親究竟是如何逃脫瘟疫,又輾轉來到了此地?”
聽到這個問題,李鐵匠眼眸通紅,這也是他不願意對外人說這些事情的原因。
“一開始,我和父親都染病不起,雖然還沒有徹底發病,但估計也快了。母親還好一點,她還能自由行動,於是她花費了家中所有的積蓄上山求了兩副藥回來。我們家也算是比一般人富裕,但也隻買得起兩副藥,大多數人家最多買上一副藥。”李鐵匠痛苦地述說著。
“她把藥給我跟父親煎了,讓我和父親喝下。那些藥跟以前喝的藥完全不同,雖然貴,但真的藥到病除,然而等我跟父親都好起來的時候。母親卻已經自盡,她感受到自己也要病變,為了不拖累我們,於是選擇了自盡。父親悲痛萬分,倉促埋葬母親之後,便帶著我開始逃難,因為他知道,繁星城很快就會淪為修羅地獄。”
李鐵匠的話語如同一記重錘,讓在一旁的妻子與玉玨都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默。無論是他,還是他那同樣心懷歉疚的父親,都背負著對母親深深的愧疚,在這份重負下蹣跚前行。也因此,他們對外界總是諱莫如深,絕口不提這段往事,似乎一提及,就會揭開那道早已結痂卻仍然疼痛的心疤。
玉玨敏銳地捕捉到了話語中的關鍵之處,“你之前所言,世間諸多藥物皆無效驗,唯獨你母親帶回的那兩副藥,竟是奇效非凡,藥到病除?”
李鐵匠點了點頭,“大多數活下來的人都是吃過那種藥的人,但是那藥賣得極貴,一般人家根本舍不得買,都想著拖著沒準就能好,哪知道那病竟然會嚴重惡化,等到大家都知道要買藥時卻已經晚了。甚至連賣藥之人都跑得沒影了。母親有先見之明,也見不得我和父親受苦,所以果斷了買了藥,可她自己...哎...這麽多年過去,我依舊忘不了她,父親從那以後也是整日消沉。虧得我遇到了師父,也就是我的嶽父,嶽父待我極好,所以我才能在這兒紮根。”
“那這場瘟疫最後是怎麽平息的,難道沒有傳到其他城市麽?”玉玨繼續問道。
“繁星城地處相對偏僻,跟其他緊鄰的城市還有不少距離,大多數患病之人在半路上就死了。而且,那山上賣藥的郎中在消失之前,留下了藥方。原來是其中一味山中的特殊野草在起作用。可惜,那時候很多人連上山找藥的力氣都沒了。人死得差不多了,又知道了對應的藥,瘟疫自然平息了下來。如果說,瘟疫一開始的時候,那個賣藥的郎中就公開藥方,這場瘟疫根本不可能帶走那麽多人。然而那畜生守著秘密,卻是大肆斂財,最後膽怯逃命,真是個人渣!”
李鐵匠緊握雙拳,牙縫間擠出憤恨的話語,字字如冰刃。
玉玨輕歎一聲,語氣中滿是無奈與哀愁,“醫者仁心,豈是人人皆有?隻怕那位醫者,早被貪婪卷走了良知,雙眼唯餘銅臭。”
李鐵匠沉重地搖了搖頭,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苦澀:“倘若事情僅止於此,我們或許隻能自認倒黴,怨天尤人。但可怕的是,我父親與那些同樣從鬼門關邊緣徘徊回來的幸存者,心中漸漸萌生了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猜疑——那場奪走無數生命的瘟疫,很可能是那郎中蓄意為之!因為一切都太巧了!”
此言一出,玉玨隻覺一股寒意順著脊背悄然爬升,直抵心間。她難以置信,世間竟有人心能陰暗至此,惡意如斯。頭痛隱隱襲來,仿佛連思緒都被這不堪的猜想所牽動。一個念頭在她腦海中悄然成形,關於寧家——這個外來戶是如何成為這兒的首富的。寧秋實,那個名字在她的心中回蕩,她幾乎不敢深想,難道,他便是那個被眾人疑懼的郎中?自己和展悅在這樣一個人的夢境世界之中,真的可能安全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