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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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密局,局本部。
    審訊室玻璃後麵。
    透過單向可視的玻璃,張安平目光幽幽的盯著被吊起來的李伯涵。
    他入局了!
    其實他的入局,並沒有超出毛仁鳳的預料——張係的很多人願意誓死追隨張安平,不就是因為張安平不會輕易的放棄任何一個人嗎?
    刑訊室中,毛仁鳳走到了李伯涵跟前:
    “伯涵啊,我也不想鬧得這麽血淋淋的,可是……我實在是不理解,為什麽你偏偏在那個關鍵的時間節點上,向我報告說薑思安更在故意接近我夫人呢?”
    “你是個聰明人,你應該明白如果不能給我一個合情合理的交待,你是走不出這裏的。”
    李伯涵的雙手被吊著,隻有腳尖能挨到地上,此刻他盡量的用腳尖減輕雙手的負重,然後慘兮兮的說道:
    “局座,我就是意外發現了薑思安在見夫人——薑思安是張安平的得意學生,他跟夫人見麵太不尋常了,所以我心中懷疑會有問題,才特意跟蹤了幾次。”
    “局座,我對你真的是忠心耿耿啊!”
    麵對李伯涵慘兮兮的求饒和表忠心,毛仁鳳神經質的笑了起來。
    笑過之後,他意味深長的說:
    “伯涵,你知道這不是我想要知道的!”
    毛仁鳳為什麽要對李伯涵動手?
    第一,李伯涵是“叛徒”,作為一個從張係叛變而來的特務,張安平沒有理由為李伯涵出頭——如果出頭,那就證明他張安平故意在自己跟前安插臥底,這事要是上綱上線,理可都在他毛仁鳳跟前!
    第二,李伯涵作為張安平的釘子,為什麽會向自己“傳遞”薑思安故意接近向影心的情報?當時看起來是為了獲取他更多的信任,但在薑思安的身份暴露後,這就值得玩味了!
    當然,毛仁鳳很其實清楚,李伯涵肯定是被薑思安所利用了!
    但是,真相到底是什麽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需要張安平站出來保下李伯涵!
    沒錯,他打的主意就是讓張安平保下李伯涵!
    隻要張安平保下李伯涵,不管真相是什麽,他都可以營造一個事實:
    所謂的我夫人通共,是有“賊人”刻意栽贓!
    原因很簡單,因為李伯涵之前跑過來向他說:
    薑思安正在秘密接近夫人!
    而薑思安又是共黨,可身為張安平的臥底,李伯涵卻暗中向他透漏了薑思安正在接近夫人的事——這說明一切都在張安平的掌控之中,目的就是要讓“夫人”跟薑思安有說不清的聯係。
    至於自己為什麽在有李伯涵預警的情況下依然中招,這個就不需要多解釋了——無非是低估了張安平的“狠辣”罷了。
    看,多麽完美的閉環。
    毛仁鳳意味深長的話,李伯涵豈能聽不出來?
    可是,他不能賣張安平。
    於是,李伯涵繼續叫屈:“局座,我真的是無辜的啊,我要是薑思安的同黨,當時知道他是共黨後,我怎麽可能不跑?局座明鑒啊!”
    毛仁鳳聽後微微一笑,目光望向了刑訊室的那塊“鏡子”,像是在看自己,其實是在向張安平說:
    好戲開始了!
    “伯涵啊,那就別怪我無情了——”毛仁鳳向刑訊室的特務使了個眼色,意味著刑訊正式要開始了!
    鏡子後麵的張安平神色沒有太大的變化,但目光中的冷意卻更厚了。
    他現在還不能介入。
    站在他現在的立場上,他必須“搞清楚”一件事:
    作為自己的臥底,李伯涵為什麽會向毛仁鳳透露薑思安在秘密接近向影心?
    如果李伯涵依然對得起自己的信任,沒有自己的命令下達,他就不該告密!
    因此有兩種可能:
    要麽李伯涵選擇了真正的背叛,要麽,李伯涵是被薑思安所誤導——但張安平必須要搞清楚!
    這也是他不得不入局的原因之一。
    當然,事實是薑思安假傳了張安平的命令,因為其特殊的身份,李伯涵並未懷疑命令有假。
    可張安平“不知道”,所以他必須要入局,必須要搞清楚。
    而這,其實也是張安平為李伯涵設計好的唯一一條生路——隻要李伯涵能扛住眼下的刑訊,這條生路就會展現在他的麵前。
    不管原時空的李伯涵究竟是什麽樣的人,在這個時空中,作為張安平的學生,他在抗戰中無愧於中國軍人這一重身份,張安平作為老師,為他謀一條生路是應有之意!
    慘絕人寰的刑訊在張安平的眼皮子底下開始了。
    張安平沒有太大的反應,但雙目之中的冷意卻越來越多,直到到達了一個臨界點後,張安平“再也忍不住了”,憤怒的起身後,出門後踹開了刑訊室的大門。
    隨著他踹開刑訊室的大門,正在動手的特務下意識的停止了動作,隨後不由瑟瑟發抖起來。
    完啦,神仙打架了!
    一直漠然的坐著凝視李伯涵的毛仁鳳,在看到大門被踹開後,嘴角一抹笑意怎麽也壓不住的浮現。
    哈,之前的三天,自己絞盡腦汁的琢磨,總算是找對了方向!
    愛兵如子,就是你張安平致命的缺點!
    正在強忍著巨大痛楚的李伯涵,恍惚間看到了張安平踹門而入,他的喉嚨動了動,卻沒有喊出“老師”二字。
    “夠了!”
    張安平像一塊凍了幾萬年的寒冰,冷冷的看著毛仁鳳:“你想怎麽樣?”
    “張副局長息怒,息怒。”毛仁鳳微笑著:
    “事情,總是要查清楚的嘛,已經出了一個薑思安了,咱們保密局,可不能再出第二個他!張副局長你說呢?”
    張安平的深深的看了毛仁鳳一眼後,帶著怒意坐在了毛仁鳳的身邊:
    “滾!出!去!”
    是朝著毛仁鳳喊出來的,但毛仁鳳不為所動,刑訊室裏負責刑訊的幾個特務倒是如蒙大赦,火急火燎的跑出去了,順便還將刑訊室的大門帶上了。
    張安平騰的又站起來,俯身拎起了凳子,毛仁鳳心中一緊,心說這貨不會對我動手吧?
    咬咬牙他堅持著沒跑,你姓張的今天打我,我特麽絕對不吱一聲,你倒是打啊!
    張安平沒有讓毛仁鳳如願以償,而是掄著凳子砸碎了正在工作的錄音機。
    將其砸碎以後,張安平重新坐下深呼吸後問:
    “伯涵,你為什麽要告訴姓毛的?”
    “說真話!”
    李伯涵為難的看著張安平,頓了許久後,才艱難的出聲:“張副……”
    張安平糾正:“喊老師!”
    李伯涵失色,張安平一旁的毛仁鳳卻露出一抹得意之笑。
    你張安平,冒天下之大不韙的承認了是吧?
    有些事能做不能說——做的人多的去了,但要是擺在台麵上,那就是犯了大錯誤。
    往同僚跟前安插臥底就是如此。
    此時張安平的話,無疑承認了這件事,雖然他毀了錄音機,但承認了就是承認了!
    李伯涵感動的要死,老師……從來都不會輕易放棄任何一個人啊!
    這種事換了別人做,滅口才是必然的!
    唯有老師,從不去辜負任何一個學生。
    “老師,我、我無能,沒有意識到薑思安是故意蒙騙我,我、我以為是老師的命令。”
    李伯涵說完垂首,喪氣至極。
    上海期間,他縱橫於日本人之間,雖然沒有如薑思安一樣成為岡本平次,卻是無數日本商、政、軍、特等權貴中的座上賓,獲取的情報不計其數。
    他本就是一個自負之人,有此功勳,自認為不弱於他人,可沒想到卻被薑思安耍的團團轉。
    若是換一個上司,這時候早就把他滅口了!
    可自己的老師卻寧願背負非議也要出手撈他,這讓一貫自負的他著實……難以麵對。
    “愚蠢!”
    張安平恨鐵不成鋼的怒斥,但看李伯涵的慘狀終究是心軟下來,他轉頭對毛仁鳳一字一頓道:
    “這個結果,行!不!行!”
    毛仁鳳露出真摯的微笑——他沒指望自己的心眼能瞞過張安平,但這就是一個陽謀,除非他張安平真的不在乎李伯涵的生死,否則,他毛仁鳳從想出這一招開始,就是贏家!
    而張安平的表現,無疑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可依然入局了。
    隻能說,這軟肋,自己抓的真是太妙了!
    毛仁鳳稱讚:“張副局長,高義!高義啊!”
    “難怪部下各個效死,伯涵更是舍棄唾手可得的高官,甘願做一個背主小人。”
    臨了,他還在挑撥張安平和李伯涵的關係,當然,有用無用他不知道,可多說一句話又不會傷筋動骨。
    張安平深深的看著毛仁鳳,目光中有殺意在滾動,毛仁鳳被瞅的有些心虛了,但還是強撐著跟張安平對視。
    張安平沒有撂下狠話,而是起身去解救李伯涵。
    此時的李伯涵渾身鮮血,穿著一身筆直、嶄新將官服的張安平沒有絲毫嫌棄的將其攙扶起來。
    “老師,學生、學生……”李伯涵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張安平輕輕的拍了拍他,沒有說話。
    毛仁鳳坐著沒動,看著張安平攙扶李伯涵離開的背影,麵露一抹得意之色。
    張安平啊張安平,這才是……剛剛開始呢!
    張安平攙扶著李伯涵前腳剛剛踏出刑訊室,裝在刑訊室中的電話就響了起來,毛仁鳳接起電話:
    “我是毛仁鳳。”
    電話裏傳來了心腹驚喜的聲音:
    “局座,抓到了!抓到了!七個人,打死了兩個,剩下的五個全抓了!”
    “抓了?!”
    毛仁鳳騰的站起,隨後是忍不住的狂笑。
    【王天風啊王天風,你知不知道一句話——豬隊友比神一樣的敵人更加的可怕!】
    “先不要來!等我!”
    掛電話後,毛仁鳳小跑著衝出了刑訊室,對張安平喊道:
    “張副局長!等等!”
    張安平駐步,回頭冷冷的看著毛仁鳳。
    毛仁鳳理了理自己的軍裝,慢吞吞的說:
    “張副局長,我帶你看一出好戲?可好?”
    張安平的回應就一個字:
    “放!”
    什麽才能用到“放”這個前綴?
    自然是那一股子“氣”。
    毛仁鳳嘴角抽了抽,隨後又微笑起來:“剛剛,有不明身份的武裝人員襲擊了市立精神病醫院,想要將賤內綁走——張副局長可否陪我一探究竟?”
    “不是有傳言說賤內通共嘛?我懷疑這是共黨的營救力量,張副局長難道就不想一探究竟嗎?”
    隨著毛仁鳳的講述,張安平的神色猛的一變,隨後恢複了正常後,沉聲說:
    “那是我派出去的人!”
    嘶——
    毛仁鳳倒吸冷氣。
    張安平,你為了護犢子,是真的什麽鍋都敢背啊!
    毛仁鳳非常清楚,以張安平的聰慧,自己剛才的話還沒說完,對方就猜到了“不明武裝人員”到底是什麽人。
    這種鍋,張安平背起來竟然毫不猶豫!
    【早知道這樣,以前對付他的時候,就從他身邊的人下手了——這麽大的軟肋,自己怎麽就沒注意呢?】
    “好好好!”毛仁鳳咬牙看著張安平,這麽大的鍋,你既然敢背,那咱們走著瞧!
    冷哼一聲後,他轉身就走。
    現在自己手裏又有兩條張安平的“把柄”了,一定要先下手為強。
    不能像之前那樣劍還沒有刺出來,就讓張安平給化解了。
    這一次,絕對不!
    毛仁鳳走後,張安平繼續攙扶著李伯涵,可李伯涵卻知道事態緊急——究竟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可從老師沉重的腳步中,他意識到了不妙。
    “老師,安排人送我就行了,您……您還是先忙吧。”
    張安平搖頭:“天塌不下來。”
    李伯涵再也忍不住了:“老師,您……您就是太愛護我們了,剛剛,您就不應該承認啊!”
    “我……您也沒必要救啊!”
    張安平輕輕的拍了拍李伯涵,沒有說話,隻是攙扶著他,直到司機火急火燎的開車過來後,張安平才將李伯涵送進車裏,安排司機將其送去了醫院。
    隨後帶著沉重的腳步回到了辦公室。
    果然,王天風就已經在他的辦公室中候著了,除了王天風外,徐百川也在。
    他一進去,徐百川就主動道:
    “安平,我那邊缺人,與其調人,我琢磨不如讓老王來我跟前幫忙,你看怎麽樣?”
    顯然,徐百川也是知道王天風捅出什麽簍子了。
    王天風陰沉沉的沒有吭氣。
    張安平瞥了眼王天風後,緩聲說:
    “我對姓毛的說了——這是我派出去的人!”
    徐百川錯愕,王天風則直接起身:“你不該背這個鍋!”
    “夠了——”張安平瞪了王天風一眼,惱火的說:“那我怎麽辦?”
    “情報處交出去嗎?”
    行動處和情報處,是保密局最尖銳的兩把利刃。
    行動處是沈最,作為牆頭草的他重新回到了張安平的懷裏,但行動處有毛仁鳳的人,還是能製約沈最的。
    可情報處不一樣,王天風一直執掌著情報處,這裏水潑不進——張安平保王天風,就是保情報處。
    當然,他是“垂死掙紮”。
    但該有的人設,必須是要維護的。
    王天風沒有回答,或者說他不會回答——終究是他一意孤行才撞進了毛仁鳳的圈套。
    許久後,王天風說:
    “能破局嗎?”
    張安平沒有回答,而是在繼續沉思。
    見狀,王天風說:“向影心這張牌,不能打了。”
    張安平怒道:“你還想打?”
    王天風道:“毛仁鳳安排她進行了手術——前額葉切除術。”
    嘶——
    這下輪到張安平倒吸冷氣了。
    鑽孔開顱,用器械搗毀前額葉。
    而前額葉有個稱號:大腦的CEO!
    這是這個時代治療精神病的頂級方式——精神病患者確實因此不發病了,但人嘛,也廢了。
    好嘛,這下倒是永絕後患了——隻是這毛仁鳳,是真的陰狠啊!
    “這件事跟你無關——剩下的事,我來解決。”
    張安平看了眼王天風後,轉頭對徐百川說:
    “讓老王這段時間去你跟前逛逛。”
    很明顯,他要獨自去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