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老套路:先把水攪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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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按照接頭的流程而言,此時此刻,明台不應該有絲毫的遲疑。
    但……
    但他本能的不相信眼前的一幕,不相信張安平會是自己的同誌——哪怕他一口說出了明家最大的秘密。
    可他就是不相信、不敢相信。
    眼前的這個人,哪怕是換成王天風,明台都或許會將信將疑,可惟獨不能是張安平啊——這個人,是他最最警惕的特務頭子,是大哥的言語中,無比忌憚的存在啊!
    他,怎麽能是自己人?
    怎麽會是自己人!
    麵對著明台的遲疑,張安平心中好笑,自己或許是最成功的臥底?
    他盡量溫和的道:“安排你去蘇區臥底,是我決定——”
    “利用薑思安回歸蘇區的機會讓你撤回來,也是我決定的——”
    “另外,我調你回來,目的之一就是讓你作為我的副官——這件事我跟你大哥之間通過氣,他應該告訴過你,以後明家要展現出學習古代世家多方麵投資的特點吧?”
    說完,看明台還是一臉的不可置信,張安平皺眉問:“這些……還不夠麽?”
    “我還有八分鍾時間——”
    明台心中一橫,咬牙問:“你……為什麽會是我們的同誌?”
    “因為我和你一樣,對國民政府沒有任何的信心。”張安平聳肩:“重複一遍,我時間很緊張——今天之所以跟你見麵,是因為我要知道王天風到底在打什麽算盤,有些事,是文字沒辦法說清楚的!”
    因為我和你一樣,對國民政府沒有任何的信心!
    這句話讓明台心中的疑惑稍稍減去。
    深呼吸一口氣後,他快速說道:
    “今天王天風在情報處會議室裏雖然參會了,但沒有主持會議,主持會議的是他的副官郭騎雲,郭騎雲一共說了……”
    他最終選擇了將該轉遞的情報一字不漏的告訴張安平,但同時也做好了其他的準備。
    張安平麵聽著明台的講述,眉頭慢慢皺起。
    周先輝?!
    這是一個跟鄭翊匯報中截然不同的版本啊!
    鄭翊匯報中,是一個叫劉世傑的地下黨選擇了投誠——根據鄭翊匯報的信息,張安平甚至因此預設了劉世傑極有可能是王天風安排打入地下黨臥底的前提!
    但在情報處開會的內容中,完全沒有提到劉世傑,反而提到了周先輝這個名字,且“青鬆”這個代號,也沒有說透,隻是要求查清楚“青鬆”到底代表著什麽……
    當然,兩個不同版本中有個共性:
    化名為“白先生”的袁農,都在監控之中!
    那麽,到底是什麽情況?
    鄭翊所匯報的內容,就一定是真多假少麽?
    但可以肯定的是,情報處會議中郭騎雲所透露的內容,肯定有更多的水分。
    而張安平依然保持之前的想法:
    第一個版本,依然有很多的問題!
    張安平一心二用的聽著明台的講述,待明台講完後,張安平道:
    “我知道了——”
    “你嘴裏的刀片就不要瞎玩,一不小心就會出事的——你要是不放心就在天台呆著,有人問就說我罰的你!”
    “回頭你的上級會帶你去見一個人,到時候那位同誌會給你講清楚你接下要做的事。”
    明樓在下定決心講述的時候,嘴裏的小動作張安平豈能逃過張安平的眼睛,麵對著明顯做好了情況不妙就吞刀片自盡的明台,張安平既高興又傷感。
    高興的是哪怕自己說出了無數的事實,自己的同誌也不敢輕易的確定自己的身份,這意味著自己的潛伏很成功。
    傷感的是,自己雖然做好了隨國民政府敗退的準備,可終究是心裏想過穿著一身解放軍軍裝回歸的場景,可……
    心裏微微的歎了口氣,張安平麵無異色的轉身離開,當他聽到明台不由自主的舒口氣後,張安平突然轉身,神色詭異的道:“終於露餡了吧!”
    看著明台臉色大變,張安平抿著嘴笑了起來,到最後甚至連抿嘴的動作都不能保持,幹脆笑出聲來,在明台臉色發黑的時候,他笑著說:
    “嚇著了吧?”
    說罷,他笑嗬嗬的轉身,再沒有殺過回馬槍。
    待張安平的身影徹底消失後,明台臉上的黑色消散,露出了難以言說的複雜神色。
    如果沒有張安平剛才故意的“搗蛋”,他現在肯定還得惴惴不安,哪怕張安平第一次臨走前交代了那麽多。
    但張安平剛才的“搗蛋”卻讓他相信了一件事:
    他真的沒有騙自己!
    這也不是自己的錯覺——國民黨第一特務張安平,竟然真的是自己的同誌!
    大哥是自己的同誌,他是毛仁鳳最最嫡係、最最信任的心腹;
    張安平是自己的同誌,而他更是張係的魁首!
    國民黨最強大的特務機構保密局中,最強大的兩大派係,一方的關鍵核心是自己人,一方的魁首更是自己人……
    就這配置,國民黨在隱蔽戰線上怎麽跟組織打?
    王天風,你怕是想多了吧?
    想到處心積慮的王天風,明台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你再怎麽查,怕是查不到吧!
    ……
    俞北平是自己的同誌。
    不過他一開始並不是二號情報組的成員,但在其被納入了上海區後,他的關係就調到了二號情報組。
    一開始,組織上沒想過將在軍統的所有同誌都納入二號情報組體係,但隨著張安平的位置越來越高,且手段也越來越高超,組織上慎重考慮後,終於選擇將在軍統的所有同誌都交到張安平手上。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張安平實在是太能折騰了——就以後麵的軍統整編為例,要是彼時張安平手上沒有掌握確切的名單,在軍統的整編浪潮下,不知道會有多少同誌被裁撤。
    而正是因為張安平掌握了所有的名單,這才沒有發生這種相殘的悲劇。
    俞北平卻並不清楚張安平真正的身份。
    別看張安平大前天找鄭耀先坦白身份、前天找明樓亮明身份、昨天找林楠笙亮明身份,今天更是找明台亮出身份,期間還摻雜著向邊季可透漏身份。
    但實際上他每一次透漏身份都是有多重考慮,是最最優的選擇。
    正因為跟明樓、鄭耀先相互亮明了身份,才有了地下黨在保密局勢力中始終占優的結局——無論怎麽鬥,地下黨都是贏家;
    林楠笙和明台,之所以被張安平看中並挑明身份,一則是對方在原時空中經過了終極的考驗,二則是隨著張安平地位的越來越高,他想要在關鍵時候扭轉局麵,就得有一雙“白手套”;
    就像今天的情況,張安平想要迫切的知道王天風在情報處開會說了什麽,如果沒有明台的存在,張安平隻能通過自己同誌埋葬的情報,以文字的方式來了解。
    且不說這種情報傳遞方式的風險,單對張安平而言,貿然直接在保密局拿情報,萬一出事,連回旋的餘地都沒有!
    這也是組織上同意張安平先後跟林楠笙、明台建立直接聯係的原因。
    看似危險,實則是避免更大的危險不得不進行的妥協。
    扯遠了——
    此時的俞北平,正在張安平辦公室門前不安的來回踱步。
    他將自己的不安表露了出來,但心裏卻無比的冷靜——這一次他是不得已如此,因為情況緊迫的緣故,他甚至來不及跟上級請示。
    唯有冒險一搏!
    終於,張安平出現了。
    距離約定的二十分鍾,超時了三分鍾,對張安平來說是一個極少見的“爽約”,俞北平甚至在心裏琢磨莫非這是張安平故意為之嗎?
    雖然心裏琢磨著種種,但見到張安平後,俞北平卻邁著略交集的步子迎了上去:
    “區座。”
    “北平啊——進來說吧。”
    站在正常的“立場”說說兩人的關係。
    因為俞北平去上海區做過事的緣故,他是毫無爭議的張係人馬,雖然自己的嶽父是因為張安平的緣故而倒台,但俞北平在張安平這裏並沒有受到過任何的刁難。
    他的嶽父徐文正後來在二廳重新起勢後,也交代俞北平要保持跟張安平的良好關係。
    這也造成了俞北平現在複雜的身份:
    他既是二廳副廳長徐文正的女婿,卻又是張係技術一係的骨幹,也算是深得張安平的信任。
    兩人進了辦公室後,張安平坐下示意鄭翊將茶端給俞北平,俞北平接過後卻沒有喝,而是危襟正坐,等鄭翊離開後,俞北平才起身,肅然道:
    “區座,職部先自請處罰。”
    “說正事吧——”張安平皺眉道:“有事說事,別來這一套!”
    俞北平深知張安平的脾氣,便不再糾纏,神色略尷尬的道:
    “區座,是這麽回事——”
    “我突然發現我的女兒表現不太正常,我懷疑是在學校裏接觸了歪門邪道的東西,所以找人秘密調查,這一查……我、我是真的沒想到會這樣……”
    俞北平神色陰沉起來,深呼吸一口氣後繼續道:
    “我沒想到我女兒竟然成為了地下黨。”
    張安平眉頭一動,你跟我說這個?!
    他目光玩味的看著俞北平,心裏倍覺不解——俞北平這是要幹什麽?!
    麵對張安平玩味的神色,俞北平隻覺得渾身壓力暴增,頓了頓以後,他才羞愧道:
    “職部出於私心的緣故,想要從源頭遏殺這件事,遂……遂從局裏找人,將我女兒接觸的地下黨悉數抓捕。”
    假的?!
    張安平瞬間明白過來,如果是真的,俞北平不可能讓保密局的人抓人!
    果然,俞北平接下來道:
    “職部護女心切,想要將這件事暗自處理了,保護小女周全,但……但沒想到,我抓到的地下黨,竟然……是咱們的人。”
    張安平立刻意識到了俞北平真正的目的,也猜出了事情的真相:
    應該是俞北平發現自己的女兒“赤化”了,估計他最初也是樂於見到這一幕的,但後來通過調查,卻發現吸納女兒的地下黨,合著是西貝貨——他意識到這是衝自己來的,所以立刻進行了反擊。
    通過保密局抓人,然後“確定”所謂的地下黨其實就是保密局的人。
    而這麽做的目的,就是將針對他的行動,變成針對張係的布局!
    和張安平所預料的一樣,俞北平接下來咬牙說出了真相:
    “區座,如果隻是誤抓,職部不敢麻煩於您,可職部調查後才發現,他們是故意將小女發展成地下黨的!”
    當然,事實不是這樣,事實是他的女兒因為跟隨母姓,再加上他的職業是女兒羞於出口的,所以讓“地下黨”誤將徐丹妮當做了一位上校的女兒。
    “事實上,這一次被蒙騙的不止是小女,還有多位國軍權力人物的子女,他們的父輩大多都是國軍上校或者少將,有些則是政府內的官員——”
    “區座,他們……這是故意為之!”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俞北平說的事,張安平不知道嗎?
    不!
    張安平知道!
    不僅知道,而且他還幫了一些忙——要不然消息早就傳到了他的耳中。
    俞北平其實還沒有說完的時候,張安平就已經在考慮自己該做什麽反應了,按照他本來的計劃,是打算鬧大以後再反擊,這時候不管怎麽反擊都晚了,到時候毛仁鳳再落井下石,如烈火烹油的張係,必然遭到慘重打擊。
    而且,毛仁鳳還能以彼之道還治彼身——屆時,不僅有特務處時期的元老作為“交換幹部”去隔壁黨通局,就連張係還能有一波人“被”去黨通局。
    這才是張安平最想要的結果。
    現在俞北平突然的“舉報”,明顯是打亂了他的布局,顯然俞北平並未請示上級,否則絕對不會有這樣的烏龍。
    但怎麽解決?
    他要是無動於衷那才叫有問題呢!
    所以張安平一直在考慮該怎麽應對——俞北平說出最後一個字“公”的時候,對策也被張安平快速敲定了。
    因此他神色陰霾的看著俞北平,更加巨大的壓力讓俞北平險些透不過氣來,俞北平一咬牙,道:
    “區座,職部所言句句屬實,小女之事、職部私心過重,願接受任何懲處,可暗中之人如此做,分明是衝著您的來啊!”
    張安平沒有理會俞北平的說辭,反而閉目假寐,其實是在審視自己的決定,確定無誤後,張安平睜眼,聲音冷冽道:
    “我知道了——等著。”
    說罷,他拿起電話:
    “接王天風——”
    “老王,是我,來我辦公室一趟,有事!”
    張安平聲音無比的陰冷。
    擱下電話後,他繼續假寐,實則是在腦海中再一次審視自己的決定。
    他為什麽找王天風?
    因為他“信得過”王天風嘛。
    此舉,還是老套路:先把水攪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