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一場“春池韻嫣”的局務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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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剛還麵露喜色的元老,現在卻將喜色凍結在了臉上,整個人仿佛是被瞬間凍僵了一樣。
    所有人都在想一個可能:
    張安平要是掀了桌子,對他有好處嗎?
    延伸一個問題:
    張安平,是否具備徹底掀開桌子的能力?
    具備嗎?
    具備——而且把柄還是他們送上去的!
    可是,掀了桌子對張安平有好處嗎?
    會不會讓侍從長對他徹底的失望、從此打入冷宮?
    毛仁鳳的心念急轉,思索著這個可能。
    張安平從進入特務處開始的“功勞”,如電影一般的在毛仁鳳腦海中回放起來:
    二度冒險救駕——一次是孤軍深入兵變的西安,一次是頂著無數的彈孔,從上海撲到了南京;
    四千萬!
    上海大撤退,四千萬美元,被他秘密送到了侍從長的手上……
    罪名張安平背,錢,秘密被侍從長收下,且此功,永不能示人!
    嘶——
    毛仁鳳倒吸冷氣,如果、如果張安平掀了桌子,以侍從長對他的信任,重起爐灶的可能……很大很大!
    保密局的張係、那些願意跟著張安平的元老,是張安平的包袱,也是他不能掀桌子的理由之一。
    可如果能安頓這些人呢?
    性子陰沉的王天風,昨天莫名的“炸”了,毛仁鳳雖然恨極了王天風莫名的“炸”,讓他顏麵掃地,但他知道王天風為什麽會這樣。
    那麽,張安平呢?
    他本來就是一個急脾氣的人,要不然自己也不會逮到現在的機會。
    所以,他……真的有掀桌子的理由;
    且還有掀桌子的底氣!
    最關鍵的一點:如果張安平真的掀了桌子,導致世上再無保密局,那麽,他毛仁鳳何去何從?
    張安平有侍從長的信任加身,重啟爐灶的可能性很大,但侍從長一定會敲打敲打他,可能會晾一段時間,而他毛仁鳳呢?
    保密局這一棵參天大樹一倒,他怕是連徐蒽增都不如!
    因為徐蒽增背後有陳家人撐腰,他呢?
    他的根就在保密局,沒了保密局,他什麽都不是!
    短短十幾秒鍾的時間,這些念頭在毛仁鳳的腦海中飛速的閃過,而他也隨之做出了決定。
    於是,在這稱得上死寂的會議室中,毛仁鳳猛的一拍桌子:
    啪
    隨後,他喝道:
    “放肆!”
    當忿怒的“放肆”兩字喝出後,會議室裏所有人都隻有一個念頭:
    毛狗……要發飆了!
    但隨即就有人反應過來:
    不對,他現在發什麽飆?難道還覺得桌子掀的不夠徹底嗎?
    或者,他本來就是跟張安平勾搭起來的?
    想到這個可能,有人用驚疑不定的目光望向了毛仁鳳,不會吧,不會吧,這人……不能陰險到這種程度吧?
    就在這複雜多變的想法中,毛仁鳳怒道:
    “你們眼裏還有沒有會議紀律?”
    “這是保密局的局務會議!是在戴老板注視下的局務會議——你們幾個,仗著屁大點資曆眼裏就沒有丁點兒規矩嗎?”
    “誰給你們的膽子?會還沒開始竟然質問張副局長?”
    “誰給的!”
    這一連番的怒斥聲,震撼了所有人。
    什麽鬼?
    什麽情況?
    毛仁鳳……又雙叒叕化身毛狗了?
    而剛才懷疑毛仁鳳始終站在張安平這頭的元老們,隻覺得眼前一黑——壞了,壞事了,從一開始就是衝著我們來的!
    毛狗,這廝好陰險的算計啊!
    明明之前我們跟張安平關係最靠近,結果他從中作梗,竟然拿著我們做了投名狀!
    可恨!
    可恨呐!
    有元老雙目冒火的看著毛仁鳳,恨不得撲上去跟毛仁鳳拚命。
    但這時候的毛仁鳳卻還在他的表演。
    “安平,我也要批評你兩句——”毛仁鳳突然話鋒一轉,“槍口”對準了張安平。
    這突然的變化讓那些雙目冒火的元老好懸一口氣沒上來,而其他人,同樣被毛仁鳳從突然的爆喝到變化突然“柔聲”要批評張安平的轉變給驚呆了。
    這什麽鬼?
    什麽情況!
    毛仁鳳這時候繼續道:
    “名單既然上報了,GFB人事司都已經備案了,怎麽能撤回來?我保密局之決議,豈能隨意撤回來?”
    “因為三五個人的反對,就撤回來?”
    “這還是我保密局之決議嗎?”
    “開玩笑!”
    “我保密局上下之決議,豈能因為一小撮人的反對而成為笑話?!”
    義正辭嚴的話語,讓所有人都摸不著頭腦,這毛仁鳳,到底要唱哪出戲?
    有切膚之痛的元老本想張口反詰,卻注意到毛仁鳳正在瘋狂對他使眼色。
    使眼色?
    怒火頓時被壓製,他強忍著說話的衝動,回想著毛仁鳳的轉變。
    掀桌子?
    對對對,毛仁鳳怕的是張安平這一次徹底的掀了桌子,把保密局的屁股亮出來任人觀看!
    是服軟!
    這個毛狗,果然靠不住!
    元老心中怒罵,但怒火卻徹底的消散了。
    毛仁鳳怕張安平徹底的掀桌子,他們,同樣怕啊!
    他們這一次敢把把柄送到張安平的手上,底氣就是張安平不敢讓保密局的的屁股亮出來,可張安平的所作所為,明顯就是要掀桌子的樣子啊。
    這要是掀了桌子,他們這所作所為,能有好果子?
    到時候保密局完蛋,可他們同樣得完蛋。
    其他人現在也想明白了毛仁鳳為何突然轉變,一個個如霜打的茄子一樣,再無之前張牙舞爪之態。
    見這些人都老實了下來,毛仁鳳暗暗舒了口氣,隨後望向張安平。
    張安平的嘴角噙著一抹冷笑,像是在看一場精彩的猴戲,那雙似是要洞察人心的雙目中,卻充斥著嘲弄和不屑一顧。
    “安平,那咱們正式開會?”
    像之前三個月一樣的“請示”,仿佛這一段時間的齷齪不存在似的。
    張安平嘴角嘲弄的笑意更深了,但卻沒有任何的言語。
    毛仁鳳卻像是得到了張安平的首肯似的,清了清嗓子:
    “各位,本次局務會議正式開始——”
    “我保密局經過長時間之布局,在昨天終於決定收網——”
    “此番收網,我保密局上下團結一心,抓捕了數十名地下黨,搗毀多個地下黨據點……”
    明明毛仁鳳說得每一個大家都聽得懂,可組合在一起後,所有人卻偏偏聽不懂了。
    什麽叫經過長時間布局?
    什麽叫上下團結一心?
    什麽叫抓捕數十名地下黨?
    什麽叫搗毀多個地下黨據點?
    在場的所有人,誰他嗎不明白昨天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怎麽跟團結一心、怎麽跟抓捕共黨扯上關係的?
    啊!
    顛倒是非黑白之事見的多了,但他們還真沒見過這般能顛倒是非黑白的!
    可毛仁鳳還在為這件事定基調。
    “這一次大規模抓捕過程中,也出現了令人痛惜之事——沒想到地下黨對我保密局的滲透竟如此嚴重,我堂堂保密局,竟然有多達十餘人被地下黨所誘惑,竟然淪為了地下黨的臥底,著實讓人可氣又可恨!”
    懵了,又一次徹底的懵了。
    毛狗,這分明是要痛下殺手啊!
    可痛下殺手的目標,竟然是那些給他們辦事的人!
    那些收錢辦事的“演員”成了他口中板上釘釘的地下黨,那些奉命做事的手下、保密局的成員,竟然成為了地下黨的臥底!
    這特碼……真黑、真狠啊。
    縱然是張安平,這時候的神色都變了,他的冷笑不自覺的散去,並被出現的錯愕所取代。
    有元老想反駁,卻被身邊的同僚輕輕的拉了一把,並朝其輕微的搖頭。
    被組織的元老瞪大眼睛,難道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毛狗背刺我等?
    同伴卻微微點頭,並沉痛的出聲:
    “毛局長說的對,確實可氣又可恨啊!知人知麵不知心,我沒想到信任的下屬中,竟然有人被地下黨所誘惑而墮落,作為他們的長官,我、我難辭其咎!”
    棄車保帥!
    這下就是再蠢的人也明白了緣由。
    這把柄,是他們“傻不拉幾”的送到了張安平手上的,現在,他們認栽了,順著張安平的意思來,這些人就是共黨,而他們也是禦下不嚴,你張安平要處置就處置,任打願罰——夠不夠!
    此時此刻的張安平,明顯也是“領悟”到了毛仁鳳和這些人的意思。
    他臉上出現了慎重和思索之情。
    毛仁鳳這時候在一旁道:
    “安平,我覺得這次局務會議,要把這件事徹底的解決——我建議快刀斬亂麻,你覺得呢?”
    這句話翻譯過來就是:
    爺,這一次我們跪的妥不妥?你不是要對保密局整改嗎?現在刀就在你的手上,我們都跪著呢,你想怎麽砍就怎麽砍,行不行!!!
    張安平沒有回答,但臉上的思索之意非常的明顯。
    他在權衡——在掀桌子和接受這些人下跪之間權衡。
    所有參與者的心,這一刻都提到了嗓子眼。
    反倒是做出這一切的毛仁鳳,卻較為平和。
    因為,他懷疑這是張安平故意為之——可即便是如此,他毛仁鳳不敢賭,張安平有退路,真的有退路,哪怕是不能遂他的意,在保密局的“屍體上”另起爐灶,他去兵工署,也會得到軍方的鼎力支持。
    可他毛仁鳳,卻注定要跟保密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其他人也是類似的情況。
    麵對擺出破釜沉舟之勢的張安平,他們……賭不起!
    說起來也好笑,這明明是拿捏張安平的局,可到了最後,反而被張安平拿捏了。
    可誰讓他們的算計,是建立在拿捏張安平“性格”的基礎上呢?
    這時候的張安平,還在“權衡”——其實他很清楚,肯定有人會意識到自己是在反將一軍,但自己有底氣,他們卻沒有賭的底氣,所以,他們隻能被拿捏!
    不過,多演一會兒也不錯嘛,尤其是看著他們提心吊膽的樣子。
    許久,張安平覺得裝腔作勢的時間夠了,遂悠悠的開口:
    “對共黨,必須除惡務盡!”
    加起來不到十個字,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殺意,但在涉案者的耳中,卻如同血色的屠刀一樣。
    “安平說的對,必須除惡務盡!”毛仁鳳立馬附和。
    張安平深深的看了眼毛仁鳳:
    “內奸、臥底,罪無可赦!”
    毛仁鳳無縫銜接:“這是自然——必須處決,悉數處決!”
    涉案的元老隻覺得冷颼颼、血淋淋,那些“地下黨”的牽頭人,可都是他們的心腹啊!
    張安平卻是更進一步:“毛局長可要親自監刑?”
    毛仁鳳嘴角抽了抽,隨後義正辭嚴:
    “身為保密局代理局長,毛某……義不容辭!”
    “有此戰果,全賴我保密局上下全體一心,這功臣……”張安平慢吞吞的說著,最後意猶未盡的看著毛仁鳳,等著毛仁鳳的接腔。
    “有功必賞,有過必罰!”毛仁鳳果斷的道:“此次能有這番戰果,天風當領頭功,其他將士也不能寒了他們的心——我親自向侍從為他們室請功!”
    張安平目光從眼神中有不忿之色的元老臉上一一的掃過後,反問:
    “此為局務會議之決議?”
    毛仁鳳立刻說:
    “此為局務會議決議,為保密局上下決議!”
    其他人紛紛點頭,即便是木有不忿的元老,卻也隻能含淚點頭。
    自斷臂膀,莫過於此啊!
    張安平又問:“那幹部交換名單之事呢?我去人事司撤回?”
    “不行!”毛仁鳳大義凜然:“此為我保密局上下決議,豈能朝令夕改?安平,這件事不要再提了!”
    張安平慢悠悠的說了聲:
    “噢……”
    “那今天的會就到這?”
    張安平用的是疑問句,但才說完就已經起身了,轉頭離開了辦公室——最殺人誅心的是在離開辦公室前,他還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
    也不知道是因為這結局不如他所料還是怎地。
    張係的幹將們神色詭異,這就……結束了?
    全程……平平無奇的就這麽結束了?
    激烈的碰撞呢?
    逼宮呢?
    怎麽……就這麽結束了?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大概……就是這樣吧!
    有人嘲弄的望向了某個格外蹦躂的元老,目光中盡是嘲諷——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乖乖的躺著享受不行嗎?
    最後,還不是連底線都被輕易鑿穿了!
    “毛、毛局長,那我們走了?”有幹部問完之後就起身,不待毛仁鳳的回答就走,其他人有樣學樣紛紛離開,將偌大的會議室留給了這群非要反抗最後卻輸的淋漓盡致的倒黴蛋。
    這豈止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也不知道有意無意,他們離開會議室前,竟然也學著張安平的樣子,一個個的搖了搖頭……
    這一幕,讓釘在會議室裏的反張聯盟眾人差點吐血。
    都說雪上加霜,可這些混蛋,竟然在雪上狂加製冷劑……
    偌大的會議中,隨著其他高層的離開,隨著從頭到尾都不敢表示自己存在的服務人員的離開,隻留下了毛仁鳳和一眾心裏飆血的元老,以及……窒息的沉默。
    終於,有人打破了沉默,憤怒的咆哮:
    “毛仁鳳!你幹的好事!”
    八個字,點燃了之前不敢燒起來的怒火,點燃了之前都不敢擺出來的“炸藥”。
    “姓毛的,你們倆就是一起的!從頭到尾,都是你們倆唱的雙簧!”
    “毛仁鳳,你這個殺千刀的混蛋!”
    嗯,這一聲還算溫和……
    麵對反張聯盟的集體圍攻,毛仁鳳沉著臉,在一聲聲不堪的辱罵中終於拍了桌子:
    “混蛋!”
    “所有的事,都是我們一起商量的結果——你們之前要我背鍋,行,我姓毛的把這鍋背了!”
    “剛才,你們要是不滿意,跟姓張的幹啊!跟姓張的拚啊!怕什麽?你們怕什麽?你們怕什麽,我他嗎也在怕什麽!!!”
    毛仁鳳憋屈的捶了自己胸膛一拳:
    “我他嗎不憋屈嗎?我他嗎不生氣嗎?”
    “可他擺出了掀桌子的決然,我怎麽辦?你們怎麽辦我也隻能怎麽辦啊!”
    毛仁鳳的委屈一分演九分真。
    我他嗎都亮牌了有木有!
    我他嗎都圖窮匕見了有木有!
    結果呢?
    我特麽還得臥薪嚐膽,我特麽還得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繼續當狗!
    要不是權力的滋味太過誘人了,毛仁鳳其實更想說:
    累了,毀滅吧!
    可那權力,真的太誘人了,舍不得啊。
    麵對有幾分歇斯底裏的毛仁鳳,其他人止住了無休止的指責和謾罵。
    老毛……確實挺慘哈。
    場麵漸漸平息,有人憋屈的出聲:“那現在怎麽辦?”
    “要麽魚死網不破,從此做一個任人拿捏的富家翁;”毛仁鳳沒好氣的說:
    “要麽,乖乖的執行這次的決議。”
    “除此之外,還能怎麽辦?”
    是啊,還能怎麽辦?
    被“交換”到黨通局的、被當做臥底要被斃掉的……
    一想到要丟這麽多的“車”,終究是疼得要命啊!
    見士氣低迷,見所有人都如喪考妣,毛仁鳳深呼吸一口氣,緩和口吻說:
    “雖然這一次我們損失慘重,可終究是活下來了,隻要活著,就還有機會……”
    雖然知道毛仁鳳這是安慰他們,雖然知道毛仁鳳這是安撫他們,但依然有人忍不了了,怒拍桌子:
    “去他媽的機會!”
    “老子是瞎了眼才信了你的鬼話!”
    “以後,老子就安安分分的呆著,天塌了也不關我的事!”
    “去他媽的!”
    這話說出了好幾個心裏飆血的元老的心聲,紛紛用此話來表達心中的暴怒和不甘。
    毛仁鳳冷眼看著,任由他們的發泄,心裏卻冷笑:
    是我毛某人巧舌如簧嗎?
    分明是張安平的刀砍在了你們的身上後,你們不得不反抗罷了!
    現在一個個都跟被我蠱惑似的!
    豎子不足與謀!
    毛仁鳳咬牙,心裏冷冷的道:
    春池嫣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