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無言花酒
    “無言花？”無衣師尹笑道：“這個名字，想來其中必然有故事。”
    白玉衡抬手將酒壺自熱水中取出，為無衣師尹斟滿說道：“無言花，乃是一種紅色的花，花美而暗藏，花心總被包在花膜之內，沒人看見，就好似沉默不語的花蕊，靜靜凋謝，故名無言花。此花花心味甚苦，所以身懷苦衷而不得不遠行的旅人，總會摘下一朵無言花，留在身邊，象征沉默的心意，以及今後寂寞的道路，此酒入口苦澀，便如無言花一般，便取了這名字。”
    無衣師尹看著杯中酒，“身懷苦衷而不得不遠行的旅人，沉默的心意嗎？好，好，這杯酒，這個名字，當真是極好的。”
    一杯酒，一個名字，便讓無衣師尹想起了自己。
    著書三年倦寫字，如今翻書不識誌。
    麵對昔日的同道，麵對不得不沾染的血腥，不正如此無言花一般嗎……
    白玉衡笑著將酒杯推到了無衣師尹的麵前，“酒好不好，光聽可聽不出來，師尹何不親自品評一番？”
    無衣師尹道：“此酒苦澀，想來白先生應不致讓師尹自飲一杯苦酒吧，如此未免也太過孤單了。”
    “哈，師尹此言有理，是白某疏忽了，這位小哥也一起吧。”白玉衡也滿上一杯，又為撒手慈悲滿上了一杯。
    “吾，怎敢……”
    “撒兒，飲吧。”
    “是。”
    撒手慈悲雙手伸出接過，三人共同舉起。
    “好，滿飲。”
    無衣師尹不待半分猶豫，將杯中酒一口飲盡，仿佛要將這些年的過往種種也一口吞下，一瞬便是滿口苦澀湧上，過往種種浮現腦海，仿佛又看到了那昔日的自己，那一年又一年，焚香驅逐血腥氣的自己。
    片刻後，無衣師尹長出了一口氣，讚歎道：“好，果然是好久，入口苦澀，滿口無言，唯餘沉默，回味卻又甘甜凜冽，無言花，到最後卻也有轉甜之時，不枉矣，不枉矣，此酒當為師尹平生飲過的第三好的酒了。”
    “哦？”無衣師尹的話，引起了白玉衡的好奇，當即開口問道：“師尹如此言，白某卻是不服了，師尹是在何處喝過更勝無言花的好酒？”
    無衣師尹道：“其一為小妹出嫁，鳳冠霞帔，吾自地下親手挖出的，為小妹窖藏的女兒紅，先生以為此酒如何？”
    “哈。”白玉衡聞言，卻是笑著搖了搖頭，即鹿啊，師尹如今想到這位小妹，你心中又將是何等心緒呢。
    “那確實是遠遠的不及。”
    “那第二杯酒呢？”
    無衣師尹頓了頓，眼內流露一抹思慮之色，“第二杯酒，是雪地之中，雖隻一杯濁酒，卻有知己相伴，當為吾此生飲過的第二好的好酒。”
    永歲飄零嗎，雪中之謎落下，師尹啊師尹，再與這位好友喝酒時，你的心內也再難恢複當初相識那般的心境了吧。
    “知己之酒嗎？”
    “梅以和靖為知己，竹以子猷為知己，石以米顛為知己，茶以竟陵為知己，蕉以懷素為知己，鼓以禰衡為知己，天下有一人知己，可以無恨。”
    “知己之酒，確實，該讓一位。”
    “天下有一人知己，可以無恨。”無衣師尹細細品味著，讚歎道：“好詩，好詞，人生有一人知己，確實無恨矣。”
    白玉衡道：“好了好了，師尹別光喝酒，吃點菜，更是美味。”
    無衣師尹打量一番麵前菜肴：“四菜一湯，倒是簡單。”
    “簡約而不簡單，師尹何妨一試？”
    “應君所請。”無衣師尹拈起筷子，夾了塊魚肉放入口中咀嚼一番，不由大是讚歎：“味道濃鬱鮮香，不凡，果然不凡，當得起神廚二字。”
    “師尹這麽說，怕是他都得驕傲了。”白玉衡凡取過湯碗親手加了一碗湯，隨後又回過頭看向撒手慈悲。
    “這位兄台，一起入席吃點？”
    “吾怎敢與師尹同席。”撒手慈悲表現得誠惶誠恐。
    白玉衡見狀連連搖頭，“你這話說的，師尹是什麽吃人的妖魔鬼怪嗎？還是會將你當成菜一起吃了，來來來，不用客氣。”
    “吾……”
    “撒兒，無需拘束。”無衣師尹開口說道：“白先生，也莫再捉弄吾的學生了。”
    “是。”撒手慈悲應道，但還是坐了下來，小心翼翼的拿起了筷子。
    白玉衡聞言，卻也是笑著說道：“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若是你所有學生在你麵前都是這般小心翼翼，作為老師的你才是真的傷心吧，因為那樣意味著，你的學生中將無法出現能夠超越你的人。”
    “更意味著，師尹之後，後繼無人啊。”
    “你！”
    “撒兒。”
    撒手慈悲自然聽不得人說到無衣師尹的半點不好，而無衣師尹也最為了解自家弟子的脾性。
    放下手中的湯碗，無衣師尹神情自若，白玉衡臉上也依然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與無衣師尹繼續談笑風生。
    酒至半酣，佳肴將盡，無衣師尹道：“今日得此美酒佳肴，更有先生這般有趣人物，師尹已是很久未曾如此愉悅。”
    “師尹肩上擔負太多，自是難能輕鬆。”
    似是有心，似是無意，白玉衡佯裝醉態，慢悠悠的說道。
    無衣師尹眉眼依舊微微下垂，看不出半分的神情變化，隻是又拿起了手旁的香鬥，“今日承蒙先生作陪，三日後，師尹有意在流光晚榭備宴相請，不知先生可願賞光？”
    白玉衡道：“既是師尹相請，不管願不願意，白某不是都得去嗎？”
    四目相對，一者沉靜如淵，一者泛波似海。
    無衣師尹神情仍舊淡然，對著白玉衡說道：“既是如此，三日後，師尹便在流光晚榭恭候先生，請。”
    “師尹慢走。”
    邁步下樓，無衣師尹仍是那一副姿態，無數的學子慕名上前，卻又停在了數步之外
    師尹自然也都一一回應，就如同在貧士林和秀士林時一模一樣，並無多大的區別。
    “無衣師尹。”
    白玉衡登高而臨下，看著那一抹紫色坐上了馬車，喃喃重複著他的名字。
    確實很喜歡師尹啊，打算給師尹一個好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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