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沐晨等人也沒嚐到這天下難尋的滋味，五條鰣魚齊齊整整，全部被劉銘泡入防腐液做成了標本。要不是鰣魚出水即死，他估計還得弄幾條來觀察觀察。
    當然，拿走鰣魚後也不是沒有補償。劉銘為了堵住大家那張吃不到鰣魚的嘴，特意派人到相熟的漁民處（這幾日他都在和江邊盤桓，撈到了不少人情）買了三十幾斤極肥的刀魚，剝皮剔骨隻取好肉，下廚做了一鍋的刀魚餛飩，配上自己帶來的好酒，請各位隨意吃好喝好。
    不得不說長江三鮮的確名不虛傳，豐腴肥美汁水充盈，鮮甜得舌頭都在打顫。眾人一口一個不亦樂乎，隻覺得平生沒有吃過這麽好的淡水魚——尤其在劉銘無意中說了價格（市價八千一斤，往往還有價無市）後，那口中的滋味就愈發鮮美誘人，誘惑著還要再加幾碗了。
    不過中間還是出了個小小的波折。大家吃著刀魚自然要聊刀魚，於是從烹飪方法聊到了營養價值，又從營養價值聊到了刀魚的品相，然後向亮還摸出了手機，給大家看看這八千一斤的阿物兒長什麽樣子。
    看著看著，段柯段工忽然啊了一聲，噴出一口酒氣：“這魚我見過呀。”
    向亮有些詫異：“你見過？刀魚隻在長江附近賣，冷凍之後鮮味少一半，所以北方基本都是沒有的……你在哪裏吃過？”
    “喔，不是。”段工打了個帶酒氣的飽嗝：“前幾天不是要給高爐選址嘛，我到處踩點，發現城牆那邊有戶人家養了個野貓，貓吃的就是這個魚。”
    室內火熱的氣氛，霎時間安靜了那麽一刻。
    大家突然覺得吧，其實這刀魚……可能也沒那麽香。
    ·
    從總體上說，整座江陵城的複蘇速度還是令人滿意的。大量商品物資的投入令這種飽受戰火□□的古城迅速煥發了生機，乃至於吸引了不少由城外鄉下投奔而來的難民。這種勞動力與潛在消費力的增長對經濟大有裨益，卻對防疫與治安造成了種種的挑戰，以至於向亮不得不領銜召開了聯席會議，討論新形勢下的應對策略。
    簡單回顧了過去數日發生的衝突後，與會眾人（沐晨、向亮、王治、舒白、貝嚴）定下了會議的基調：考慮到穿越團隊已經不堪重負，因此必須培養出能夠應對日常狀況的土著人才，適當的下放權利。
    基於這一指導思想，他們開始著手解決近幾日來流民湧入的一係列問題。諸如流民的安置、新舊居民之間爆發的衝突、由流民帶入的傳染疾病（城中已經爆發過一次小規模的腮腺炎），以及——
    “流言。”貝嚴用敲了敲白紙：“外來人口引入了大量的謠言，對社會秩序有很大的破壞。”
    他舉起了本子，念起了自己這幾日帶著杜衡四處調查，收集到的情報。相較於已經習慣於穿越團隊統治、建立信任的本地居民，外來的流民對整個江陵城的變化都抱有某種歇斯底裏的恐懼。他們悄悄散播消息，說城裏消毒用的石灰水是毒藥；說防疫人員穿的白大褂是死人的皮；說衡陽王是在此謀反，現在朝廷天兵將至，一城都要化為齏粉……
    向亮突然抬起了一隻手，示意貝嚴停下：“朝廷天兵將至？”
    貝嚴頷首：“不錯，傳得有鼻子有眼的，還說自己險些被抓了壯丁，僥幸才跑到這裏……但每天的簡報你也知道，這怎麽可能呢？”
    他這句話說得有相當的把握。穿越之前。專家組曾經考慮過根據地被重兵圍攻的可能，因此專門組織過培訓。而穿越之後，段柯與向亮等遵照安排，每天都要用無人機巡視江陵城周圍方圓上百公裏的區域，從來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大軍調動必然有巨量痕跡，怎麽可能躲過無人機的耳目？
    向亮主持調查，對此本該一清二楚。
    向亮默默點頭，沉吟片刻之後，卻又從兜裏取出了兩張照片、一字擺開。兩張照片極為清晰，左邊一張是黝黑肌膚上彎彎扭扭的一道傷疤，右邊一張卻是一把鏽蝕的長刀，做工極為粗糙。
    舒白一眼瞥見了照片，不用片刻就辨認出端倪：“這是刀傷？”
    “是刀傷。”向亮點頭：“我前幾日在城中巡邏，抓了一個拿著長刀鬧事的流民。他供認說自己原是臨川的流民，聽到這裏有飯吃才尋了過來。身上的刀傷並不是打架鬥毆鬧出來的，而是逃難逃到半路，被一群亂兵戲耍，隨意拿他試刀試劍。他強忍疼痛伺機還手，才搶了一把刀來，逃到了江陵。”
    他將照片推了一推。王治接過一張仔細端詳，終於從長刀的鐵鏽中辨認出了陰刻的銘文：
    “建武六年，刀匠蘇四等造，廿三。”
    他丟下了照片：
    “這是一把製式軍刀，批量製造的。”
    “是啊。”向亮噓了一口氣：“本來我也不太當回事，隻以為那人是心中害怕，胡編亂造。但要是能與流言相互對照……”
    貝嚴皺起了眉：
    “但江陵城附近並沒有任何跡象，又能是哪裏來的軍隊？”
    這個問題被拋出來以後，長桌邊的眾人都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沐晨緩緩舉手，說出了一個自己的猜想：
    “如果兩件事同時成立的話……那麽，也許我們周圍的確有軍隊調動，但並不是衝著江陵來的？”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上空叮當一聲輕響，緩緩飄出了一個閃閃發亮的光團。
    這聲音沐晨是再熟悉不過了，自被係統誘騙穿書以來，每一次叮當聲響起，都代表主線有了巨大進展，也代表著他即將遭遇慘痛的磨難：上一次聲響是被侯榮擄走，再上一次是拜見自己那個以劉子業為原型的瘋批老哥；而這一次，這一次——
    沐晨立刻站起，臉色已經是勃然立變：“怎麽？！”
    “恭喜宿主。”係統的聲音裏帶著某種怪異的喜悅：“宿主憑借推理能力分析出了關於主線的重要情報，得到獎勵20積分。”
    這一下連向亮都皺起了眉。在座眾人中恐怕沒人比他更了解沐晨與係統的關係。說難聽點，以前幾次他們對係統的坑蒙拐騙，這個人工智能就算想吃了他們都可以理解，怎麽可能突然性情大變，獎勵得這樣心甘情願？
    沐晨瞪大了眼睛神色變化，儼然是心中不安：“你在搞什麽鬼？”
    “搞鬼？宿主應該知道，我從不撒謊，也從不搞鬼。”係統愉快地在桌上飄蕩，一閃一閃地發射光芒——也是難為它了，居然能在機械音裏表達出幸災樂禍：“我隻是遵照規則，如實告知宿主——那位即將拯救你於水火中的正牌男主，已經在路上了……”
    這一次不用沐晨催促，係統就極為爽快地投影出了劇情大綱。
    這一次大綱是接著侯榮亂軍而起。自邊將攻入建康以後，南朝上下已經亂成一團。北方朝廷自然不會蠢到坐失良機，於是點齊兵馬借機南征。而預定的男主高鐸則是天縱之才的北朝貴胄，他奉命帶領精兵星夜渡江，趁亂襲取了侯榮竊據的江陵。而也正是在一場亂戰之中，沐晨扮演的落難皇子才與敵國少年軍神相遇，由此而誕生出……
    沐晨陰著臉一揮手，直接收走了光幕。
    劇情內容一如既往的狗血高能，但大綱倒是解開了眾人的一個迷惑：
    “所以說。”貝嚴皺眉：“實際上南朝軍隊的調動，僅僅是為了防備北兵的入侵，而不是針對我們。”
    “大概率是這樣。”向亮沉吟片刻，卻微微搖頭：“但關鍵不在這裏。大綱中怎麽說來著？‘星夜渡河，襲取江陵’——估計是打算在突破長江防線的薄弱點，以此消耗敵人的有生力量。如果駐守此地的是侯榮，這倒是個好主意。但現在江陵控製權在我們手上，所以麻煩就來了……“
    “有什麽麻煩？”沐晨脫口而出：“那不就是要來打我們嘛！打就打，那不等於純粹是虐——”
    他猛地梗住了。
    慷慨激昂的沐晨突然想起，自己被係統騙來這個書中世界的目的，可不是橫掃天下虐菜雞，而是刷好感談戀愛。他那寶貴的積分，可是要用任務進度和好感度換的！
    ——所以問題來了，要是自己把高鐸那隻菜雞給打爆了，那麽，對方的好感度……會到多少呢？
    他緩緩抬起頭來，盯住了係統，終於明白了這個下賤光團的險惡用心。
    係統在空中畫了一個八字，語氣中帶著惡毒的興奮。
    “順便提醒一句。”光團柔聲道：“高鐸的性格可絕不是什麽寬厚聖母，他走的是黑暗護短病嬌風……”
    沐晨的嘴唇微微顫動，終於吐出了剩下的話：
    “那不就等於純粹是虐個菜雞嗎？！老子要把他炸上天！”
    ·
    總的來說，係統的威脅完全起到了反效果。
    在單獨與向亮討論接下來的軍事部署時，沐晨幾乎氣得要當場炸開了——係統長久以來的玩弄、脅迫，中古時代的恐怖折磨，至此終於化為了滔天的憤怒。他在向亮麵前提高了嗓門噴遍了係統的十八代更新，同時反複強調：
    “它威脅我！它他媽的敢威脅我！老子還沒有找它算賬它就敢威脅我！老子偏不在乎積分——管他姓高的是什麽男主男配，老子他媽的要拿火-箭-彈把他炸到天那邊！”
    說著他拍案而起，就要去找火-箭-彈的發射裝置。直到此時，全程緘默無言的向亮才終於咳嗽一聲，提醒沐晨火-箭-彈最好不要亂用。
    “為什麽？！”沐晨瞪大了眼睛，語氣裏還帶著怒意：“難道這東西不好用？”
    “當然好用。”向亮道：“從設計當量看，把江陵城炸兩邊。隻是吧……沒有必要。”
    “我知道沒有必要。”沐晨吐了口氣：“但我就是想發泄發泄，我絕不受脅迫。——火-箭-彈彈-藥還夠吧？”
    “完全足夠。”向亮立刻回答：“隻不過最好還是節省一點。”
    沐晨不解：“為什麽？”
    出於形象考慮，他吞下了那句“我又不是買不起”，但此刻他心裏的怒火中回蕩著那一百億的底氣。沐晨稍微思考片刻，覺得為了反擊係統並展示一下自己的決心，花一點小錢也沒有什麽，反正他還有的是嘛！
    向亮咳嗽了第二聲。
    “是這樣。”他低聲說：“因為這種彈藥是特殊設計的，威力更大，所以成本相對較高。如果按六折來說，一個基數大概相當於首都……一套房。”
    想了一想，他又補充了一句：
    “三環。”
    沐晨張了張嘴巴，覺得喉嚨有點啞。
    “喔——那還是從長計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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