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沒人當麵提過，但是現在想起來，還真有點不對勁。
    就比如，最大的不對勁……
    黃二癩子明明不上工不幹活，就算是幹活，也整日不是肚子疼就是腰酸背痛。
    一天幹下來，能獲得的工分，比人家小媳婦還要少。
    可偏偏就是這樣，黃二癩子在農場裏，比誰都過得都滋潤。
    平時沒事，甚至還會弄點小酒和花生米吃一吃。
    但是，他黃二癩子哪裏的錢啊！
    眼見周圍人的目光，都變得詭異起來，黃二癩子心中就忍不住格登一聲響起。
    他隻是來給白家找茬的，可不是把自己拉下水的。
    更何況，黃二癩子自己心裏清楚，真要有有心人查到他身上，那他倒騰零件的生意，勢必就會暴露。
    到時候別說是在農場裏偷奸耍滑了，隻怕拉出去槍斃一百回，都不嫌多。
    這樣一想，他臉上的笑意，就忍不住有些僵硬起來。
    作為二流子，黃二癩子難得有個優點，那就是能屈能伸。
    麵對這樣的情形，他的臉上，當即換上了另一副笑臉，訕訕道，“白大兄弟，你這不開玩笑嗎？行啦行啦，我也不多說什麽了。我這人，一向以來，就是嘴笨，說不出啥好話來。你可千萬別介意。”
    白浩然看上去憨直，但是那是麵對自己家人的時候，才會露出這樣的性格。
    在外麵，他這牛高馬大的個子，再配上一副冷臉，一時之間，還真有點唬人。
    雖然黃二癩子說出了這樣的話，但是因為他平常名聲不咋滴，農場裏的人，琢磨了一下，總覺得這話有點不對味。
    按照黃二癩子的意思，難道就就因為他天生嘴臭，所以就要別人原諒他說出來的話嗎？
    他之前說的話，可是在拚命拱火，恨不得所有人的眼睛的，都放在白家的家底上。
    正巧在這個時候，蘇清風帶著二舅走到房屋前，他走進小院，在人群外麵，將之前發生的事情，聽得一清二楚。
    尤其是黃二癩子不幹活，但是日子卻比農場裏的大部分人，都要過得滋潤的事實，再加上先前撿到的零件，這兩者之間，實在是太過巧合，由不得蘇清風不多想。
    黃二癩子剛剛說那話的時候，雖然語氣很謙卑，但是心裏卻是一萬個不服氣，甚至打定主意，打算過幾天，等這件事被大家忘得差不多的時候，暗搓搓找白家的麻煩，甚至說不定還可以發一筆橫財。
    但是他沒想到的是，等到蘇清風一來，他胸口的火氣，頓時就散了大半。
    白家現在可不是當初那個因為背景不好，被下放到農場，成了不如雞的掉毛鳳凰。
    他自從早上的事以後，可是悄悄打聽過了。
    這姓蘇的小子，可是了不得，居然能來農場，找白家人，光憑著這一點，就知道這小子的手腕不是一般的厲害。
    而他黃老二，充其量也就在農場裏嘚瑟幾下，放在外麵，說不準要怎麽被蘇清風捏扁搓圓。
    黃老二又忍不住隱晦地看了一眼蘇清風，打了個哈哈，就忙不迭的走了。
    等著吧……
    黃老二離開前，忍不住眯了眯眼。
    他可是盯著白家好久了。
    他可不相信，就白家那資本家的身份，來到農場，會一點家底都不帶。
    按照以前，在這種人家，從手指頭縫裏漏出來的一點，就足以讓他們吃的油光水滑。
    但是黃老二的野心可不止如此。
    他想要的，可不是一點。
    旁邊看熱鬧的人，看到這一幕，難免有些驚奇。
    這黃老二……居然也有夾著尾巴溜走的這一天……
    黃老二當然也能感受到周圍異樣的目光。
    他在心底暗暗罵了幾聲。
    這些人懂個屁！
    他們也不好好想想，蘇清風這麽一個外人，能夠衣著體麵整潔，帶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進入農場，他會隻是一個普通人嗎？
    隻怕到時候，他們知道了這個消息，恨不得早早地和蘇清風搭上關係吧！
    黃老二離開了，蘇清風轉頭看向大舅那邊。
    他們叫了三個壯勞力幫忙，祥叔是個厚道人，幫忙叫的人，也是老實能幹的男人。
    他心裏盤算著，叫來的人手腳越麻利，幹完活的速度越快，這樣一來，老白家裏，就可以少請大家吃頓飯。
    雖然祥叔心裏也有數，這所謂的包一頓中飯，也不過是幾個大餅和鹹菜，待遇好一點的，可能會打兩個蛋。
    至於更好的……不怪他不願意想，實在是老白家的情況，幾乎農場裏的人都知道。
    背景不好，家裏還有著三個男人，雖然壯勞力多，但是吃的也多，平時積累不下太多的糧食。
    這次能找人修房子，一來怕是忍到極限了，二來……那就是雞蛋終於攢夠了。
    白浩然見大外甥來了，剛剛冷然的臉色，一下子就柔和下來，他快步走到蘇清風跟前來，露出一絲笑容，“大外甥，你回屋裏歇著。家裏還有泡好的白糖水，你趕緊趁熱喝了嗷。”
    白浩然的聲音沒有故意壓低。
    反正蘇清風是白家的大外甥這事，遲早會暴露出來，還不如現在就大大方方的。
    蘇清風聽到周圍有些雜亂的議論聲，臉上也浮起一抹笑容，“行。大舅，你中午想要吃啥，我給你做！”
    白浩然下意識地就吞了口唾沫。
    他想到了蘇清風昨晚做的那幾道，雖然都是幾道家常小菜，但現在回想起來，愣是饞的兩個腮幫子都忍不住分泌唾液。
    白浩然有心想要拒絕，不想讓大外甥費心，但是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太好吃啦！
    他真的，真的再想吃一次！
    白浩然閉了閉眼，一狠心，竟然點頭答應了。
    蘇清風見狀，一下子就笑出聲了。
    不知道是什麽給了姥爺一家人的錯覺，總覺得他像是個易碎品。
    但是實際上，蘇清風卻覺得，自己可以一拳打死一隻豬。
    白浩然點完頭後，睜開眼睛，就看到不遠處的二弟，那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
    那眼神，就差直接說他，管不住自己的嘴，盡給大外甥找事情做了……
    白浩然有一瞬間的心虛，但由於麵對的是二弟，他還是不甘示弱地看回去。
    瞅啥瞅！
    有本事你待會別吃！
    蘇清風不知道，因為他的緣故，兩個舅舅又開始眼神之間的戰爭，還是沒有硝煙的。
    蘇清風來到廚房中，從自己帶來的東西中，挑了幾樣。
    中午這頓飯，是給幹活的壯勞力和白家人做的，首先，油水就得充足，這樣幹活也會有力氣。
    但是也沒必要整的跟流水席一樣，這不明擺著告訴別人，自己是冤大頭，他身上有很多錢票，就等著別人來宰自己一刀嗎？
    他打了三個雞蛋，放了一勺豬油，等豬油在鍋裏化開，蛋液就隨之倒入鍋中，在熱油的作用下，蛋液迅速凝固膨脹，變成金黃色的蛋餅。
    蘇清風信手拈來一般，放了適量的調味料，一碗簡簡單單，但是並不那麽普通的家常小菜——煎雞蛋，就這麽新鮮出爐了。
    雞蛋屬於葷，再加上豬油又是葷油，沒一會，屋子裏的香味，就跟無形的鉤子一樣，鉤住了屋外幹活人的心弦。
    就連祥叔聞到這股子香味，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心裏暗暗嘀咕起來，這白老大的大外甥，可真是了不得，光憑著這一手廚藝，就算到天涯海角，也餓不死他，甚至還能過得有滋有味的。
    那邊的蘇清風，已經開始炒製第二道菜了。
    這道菜用到的主要原料很簡單——雪裏蕻和豬肉。
    雪裏蕻作為七十年代東北，在冬天經常食用的菜，很多時候，都會被醃製成鹹菜，又或者是做一道蒜苗雪裏蕻炒黃豆。
    而這第二道菜，就是雪裏蕻炒豬肉。
    先將雪裏蕻洗幹淨，切成碎末。
    然後將豬瘦肉洗幹淨，剁成蓉。
    紅辣椒洗幹淨，切成圈。
    因為家裏沒有新鮮的紅辣椒，蘇清風幹脆用地窖裏儲藏的幹辣椒作為替代。
    緊接著，鍋中加油燒熱，下入辣椒、豆豉爆香，再放入肉末炒散。
    在姥爺家，當然沒有豆豉這種玩意。
    蘇清風也不可能千裏迢迢，還記得帶這麽一個調味品。
    不過好在……他有掛。
    他把萬能調味盒給帶過來了。
    最後再倒入雪裏蕻翻炒至熟，加入適量的鹽和醬油，使得這一道雪裏蕻炒肉末的滋味，更加有層次感。
    這一道菜做完，那香氣，簡直比之前的煎雞蛋還要霸道。
    白浩然下意識地抿了抿嘴巴，然後才反應過來，自己並沒有流哈喇子。
    他往屋頂上看去，發現那些幹活的人，手上的速度都忍不住加快了。
    想來為了趕緊完工，可以早點去吃飯。
    不得不說，這老白家的菜……那是真香啊。
    祥叔也發現了這群小子的變化，又好氣又好笑，站在地麵上，抬頭看著上麵的人，扯著嗓子，“動作快點，可別敷衍著幹活，待會我會上來檢查，要是做的不好，別想著吃飯了！”
    屋頂上的一個小夥子，本來也是跳脫的年紀，看起來和祥叔很是熟悉。
    聽到這話，當即也跟祥叔笑著調侃了一句，“祥叔，就算是為了這頓飯，咱們也不可能敷衍著幹活啊！”
    瞬間，大家都笑開了。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吃飯的時候，幾個大小夥子要不是記掛著這是在別人家裏，估計都要抻著脖子，朝廚房那邊看，就差都眼珠子都瞪出來了。
    香。
    真香。
    祥叔坐在位置上，有些嫌棄地瞅著這些小子。
    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
    等到蘇清風端著菜出來的時候，桌麵上變得很安靜。
    倏地，有一聲清晰的“咕咚”聲響起。
    是口水吞咽的聲音。
    金黃油潤的煎雞蛋，下飯開胃的雪裏蕻炒肉末，還有兩個蔬菜小炒，和一個燉豆腐湯，也不知道裏麵放了什麽，看起來奶白奶白的，就跟那種燉了很久的高湯似的。
    也不知道蘇清風是怎麽做到。
    蘇清風看著他們從湯裏撈出一個荷包蛋，笑而不語。
    這個荷包蛋，就是能煮出奶白色高湯的秘訣！
    之前那個跟祥叔調侃的那個年輕人，此時話都不說了，夾起一塊雪裏蕻和肉末，就往嘴巴裏塞，然後又嗷嗚一口，就著這菜，吃下一口飯。
    桌上沒有人講話的聲音，但是蘇清風瞅著他們，看他們夾著筷子，無形之中，雖然在空中交錯而過，但仿佛總有劈裏啪啦的聲音響起。
    幾番風卷殘雲之下，桌麵上的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減少，直至見底。
    吃完飯後，蘇清風心有餘悸地放下碗，接著又不著痕跡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還好……還好……
    至少自己已經吃了七八分飽了。
    蘇清風以前在老蘇家的時候，已經覺得大家的吃飯速度夠離譜了，簡直跟囫圇吞棗似的。
    但是到了現在……他突然覺得，這樣比起來，老蘇家的吃飯……簡直可以用慢吞吞來形容。
    對於這一行人來說，這還是難得能夠吃那麽飽。
    雖然長期缺乏油水後，他們的肚子，已經成了一個無底洞，哪怕吃了那麽多飯，也仍然沒有吃到撐的感覺。
    即便如此，他們對於蘇清風，乃至白家人，都忍不住生出感激之情。
    這家人……真是好人啊！
    不僅是好人，還是老實人、厚道人！
    很多人家，哪怕家裏有糧食富餘，但請他們幫忙的時候，更多時候，都是拿出幾個大餅鹹菜來打發他們，算是請他們幫忙的午飯。
    在這個糧食緊缺的年代，倒也不能說他們錯了。
    可就是這樣，更加凸顯出，蘇清風這個大外甥……那是真厚道啊！
    白家肯定拿不出這麽多的食材來，他們自己還在吃糠咽菜呢。
    所以……隻能蘇清風這個大外甥帶來的食材了。
    祥叔忍不住多看了蘇清風一眼，心裏默默把今天這頓飯記下了。
    他打定之後，多費心盯著點蘇家這邊的活，甚至還琢磨起來，給老白家，主動砌個爐子。
    冬天的時候，爐子一點，屋裏也會暖和多了。
    一來一去，這不就是人情世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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