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既明訕訕地摸了摸鼻子，有點被抓包的感覺。
    他也沒想要來打擾小孫女。
    隻是想起小孫女獨自孤零零睡著，說不定會害怕，就從家裏翻出來一個孩子們以前用過的毛絨玩具，特地給歲歲送來。
    說孩子們以前用過，其實也不大準確。
    這玩具是馬爾濟斯的小狗模樣，眼珠子黑溜溜的像兩丸玻璃，由歐洲一位玩具匠人製作。
    那位匠人是赫赫有名的大師，專為王室名流的孩子們製作這類手工玩具，所以小狗模樣十分逼真，好像下一秒就會嗷嗷嗚地叫喚起來撒嬌。
    它本是於既明過去歐洲參加文學交流會時，買回來送給孫子孫女們的禮物，費了不少心思呢。
    結果初硯聞墨早熟，對這類軟綿綿的毛絨玩具並不熱衷。
    到手後，出於對爺爺的尊重，隨手摸了兩下，表達了貧乏的喜愛，便迅速束之高閣。
    後來聞池出生，於既明又將這保存得很好、幾乎不見老舊的小狗翻出來，一腔熱忱地希望小孫子能喜歡。
    可是聞池幼時性格跳脫，熱愛《西遊記》，成日揮舞金箍棒，對這等並不威風的小狗狗根本不感興趣。
    現在，於既明將它捧到了歲歲麵前。
    小山掃了一眼，身上的毛抖了抖。
    於既明轉念一想，這好像有點分薄小山寵愛的意思啊。
    “我是怕歲歲的床太空了，就放一放啊。”
    於既明特意壓低聲音，給小山講起道理，希望它不要因此吃醋。
    一隻玩具狗嘛，是萬萬越不過真實鮮活的小山去的！
    小山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於既明。
    於既明咧嘴嘿嘿笑了兩聲：
    “同意了是不是？”
    小山調整了姿勢，決定不再看於既明。
    落在於既明眼裏，更是同意他行為的表現。
    他便忙不迭將那玩具小狗塞到歲歲的被窩裏。
    唔，他的小孫女兒可真乖，連睡覺都這麽安安靜靜的，像個小天使，連被角都被壓得整整齊齊呢！
    更加觸動於既明的畫麵出現了——
    他隻是將那玩具小狗放在歲歲枕頭邊，睡得很香的歲歲，卻像是感覺到了什麽，動了動腦袋，然後，順勢將小狗狗摟進懷裏！
    於既明：！！！
    感動得一塌糊塗的於既明，表情溫和得能滴水。
    “我就知道，歲歲和我有緣分！”
    要不是顧念著歲歲在睡覺，於既明那得意的笑聲能把房頂掀翻！
    他心裏還在哼哼想著：初硯聞墨聞池你們不喜歡這小狗狗，自然有歲歲喜歡！
    果然是他的歲歲！
    之後，於既明又不知道念念不舍地看了多久，才勉強走出房間……
    “誰？”
    他嚇得頓住腳步，驚愕地看著來人，
    “舒庭？”
    穿著真絲睡袍的聞舒庭，正巧在歲歲房間外的連廊徘徊。
    於既明腦子糊了一下，一時沒弄明白聞舒庭為什麽會在這兒。
    聞舒庭見狀，立馬先一步詢問：
    “你怎麽在這裏？”
    “我來看看歲歲的！”
    於既明條件反射地老實回答。
    聞舒庭抱著手臂，頗為不讚同：
    “這麽晚了，歲歲要是被吵醒了怎麽辦？”
    於既明覺得哪裏不對，又說不上來：
    “歲歲睡得挺好的……”
    聞舒庭正色道：
    “那是僥幸！下次別這樣了！任何事情都要循序漸進！”
    習慣了聽從妻子的於既明，點了點頭……
    等等！
    “不對啊，你剛才不是說要去書房處理點工作？怎麽會在這裏？”
    難道跟他一樣是不放心歲歲，特意跑過來看的？
    那他豈不是被先發製人了？
    於既明心想著五十步笑百步，正要據理力爭一番。
    聞舒庭麵上毫無心虛：
    “工作處理結束，順路過來看看，不行嗎？”
    於既明很想質疑書房不是在另一個方向嗎……
    最後，在妻子的注視裏，逐漸安靜。
    聞舒庭清了清嗓子：
    “還有，我是想著來送加濕器的。”
    她說著，指了一下走廊邊幾上放的一台小型加濕器。
    於既明這下打消了懷疑，附和點頭：
    “嗯，燕京的天氣是有點幹燥，小孩子睡覺，空氣質量要好點才行。”
    聞舒庭這下擺擺手，示意於既明先回去，自己把歲歲給加濕器裝好了再過去。
    於既明不疑有他，先一步走掉。
    留下的聞舒庭，又做了好久的心理準備，才抱著加濕器，緩緩踏進房間。
    之所以不想告訴丈夫真相，就是因為現在的她，實在與往常大不一樣。
    常人認知裏的聞舒庭，是理智、克製、聰慧而強大的代名詞，好像從來不會懷疑任何東西，行動力比誰都強。
    但是現在徘徊在歲歲房間外的聞舒庭，卻是不確定、擔憂、自我懷疑……種種懦弱詞語堆砌的一麵。
    她甚至懷疑，今天所經曆的不過是一場夢。
    是她太渴望這個家庭能回到從前的夢！
    直到現在。
    她推開門。
    邁了進去。
    歲歲身上有一股很好聞的奶香混合著淡淡的草木香氣。
    這種香氣，有著安撫靈魂的力量。
    聞舒庭不過是踏進這片領域，便覺得那些躁動和不安，通通消失了。
    不過，她進房間後，沒忘記那台加濕器，將它插上電，調到合適模式，才坐到歲歲的床邊。
    聞舒庭看到了小山，卻是平靜如常，微微頷首：
    “謝謝你守著她。”
    小山禮貌地點了點頭，眼神十分溫和。
    聞舒庭止不住地笑。
    任誰看到自家孩子身邊有如此忠誠的守護者，都會感動且欣慰的。
    溫柔目光落在歲歲身上，聞舒庭好像剝離了那些外殼，露出溫情柔軟的內在。
    她看到歲歲臉頰挨著的玩具小狗，先是笑了笑。
    然後，抬手將歲歲臉頰上的發絲撥開，輕撫著她軟乎乎的臉頰。
    “也謝謝你，能夠平安無事地長大。”
    聞舒庭不敢想象這些年發生了什麽。
    隻有看到歲歲，那些恐懼才不會持續滋長，能將這空白的九年想象成美好模樣。
    如此，她才覺得心安。
    許久之後，聞舒庭終於遲緩地起身離去……
    一家人陸陸續續都來看過歲歲了。
    但這依然不是結束。
    今夜無人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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