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聞煜與兒女們無聲無息達成和解之際。
    二樓至三樓的拐角處，稀薄光線映照出兩道身影，分別是聞舒庭和於既明。
    老兩口本來是要來看歲歲的，結果先是麵對麵撞上，然後又無意間聽到了聞煜他們的對話。
    眼看去歲歲房間的道路被擠占，老兩口遺憾回到房間，卻說起了這些年的誤會。
    於既明歎息：
    “我都不知道，原來孩子們一直都在誤會聞煜……”
    聞舒庭瞥他一眼，嘖了聲：
    “你當然不知道！聞煜那死腦筋就是像極了你！如果他跟小墨那般，生得像我，哪裏會惹出這麽多誤會和矛盾，平白讓兒女們傷心這麽些年？哼，現在倒是清醒了，知道道歉了。”
    “像、像我？”
    於既明手指著自己，一臉的不可置信。
    好像在說：你要不要再仔細想想到底像誰？
    聞舒庭理直氣壯：
    “當然像你！”
    那篤定的語氣，讓於既明無話可說。
    幾十年的夫妻生活，也讓他明白爭辯是沒有意義的。
    “好好好，像我像我……”
    於既明無奈搖頭，躺進被子準備睡覺。
    聞舒庭靠在床頭：
    “睡得著嗎？”
    “睡不著。”
    於既明翻了個身，嘴裏嘀咕著，
    “也不知道歲歲睡得好不好，有沒有蹬被子。”
    聞舒庭沒接話，但她的想法和於既明差不多。
    兩人短暫小憩了會兒，七點過又醒了。
    急不可耐地換衣下樓，以為會見到歲歲，結果隻有疲憊打著哈欠的聞煜等人。
    大概天剛亮時的那番對話，解開了這些年來的誤會，讓他們每個人多睡不著。
    得虧天生基因好，幾乎熬夜整晚未睡的他們，臉上並無黑眼圈之類的。
    聞舒庭對這些不靠譜晚輩的狀況心知肚明，問道：
    “歲歲呢？”
    “還沒起呢。”
    “……哦。”
    沒人說要去把歲歲叫醒。
    對待剛回到家的小公主，每個人都是小心翼翼，生怕不經意間傷害到歲歲。
    聞舒庭正了正神色：
    “我想過了。”
    所有人都打起精神，聆聽聞舒庭的話。
    包括於既明，也露出迷茫又不解的表情。
    這是要說什麽？
    聞舒庭鎮定地環顧四周：
    “歲歲回來後，就住在這裏吧。”
    話音一落，立刻遭到反對！
    聞煜斷然道：“不可能！”
    初硯笑容僵硬：“我覺得不合適。”
    聞墨微微皺眉：“奶奶，我認為不妥。”
    聞池最是激烈：“不行不行當然不行！”
    而唯一的於既明，在短暫怔愣後，立刻選擇和妻子站在統一戰線！
    “我覺得很棒！完美！再好不過！”
    為此，於既明特意羅列出數條優點——
    房子寬敞，方便歲歲玩耍；
    老兩口基本退休狀態，可以全天二十四小時陪伴歲歲；
    孩子闊別數年沒有回家，接觸高年齡長輩更容易有安全感……
    聽起來，挺像那麽回事！
    但是，其他人又豈會輕易退步？
    聞煜果斷道：
    “沒什麽比呆在父親身邊更合適了。況且，二老的狀態確定是退休？”
    聞舒庭昨天才處理了一大堆公司事務，從未丟開過董事長的職責。
    於既明作為返聘教授，這個月同樣有課要上。
    退休？
    誰？
    聞舒庭抱著手臂，老神在在：
    “這不是有你嗎？”
    聞煜緊抿著唇：
    “反正我不同意。”
    氣氛陷入僵持。
    直到聞池嘀咕了句：
    “想這麽多……歲歲答不答應都不一定呢。”
    所有人麵色一僵，被事實戳中心髒，然後涼颼颼地掃向聞池。
    不過……這話倒是不錯，一切要看歲歲的意願。
    原先爭論的幾人，瞬間泄氣，想等著歲歲起來。
    不知不覺坐到八點。
    大家誰都沒走，也沒做其他事。
    就這樣定定地坐著，平白浪費時光。
    與其說是在等待歲歲，不如說，是在等待他們缺失多年的遺憾……
    突然。
    二樓連廊的欄杆鑽出個小腦袋，從半空俯瞰著一樓客廳：
    “哥哥？”
    聞池瞬間精神抖擻，整夜未睡的疲憊一掃而空！
    “哎！哥哥在這兒！”
    這中氣十足的應答，簡直讓房子抖了三抖。
    歲歲驚得瞪圓眼睛：哥哥這是怎麽了？
    聞池得意地揚起下巴，抬腳往上走，邊走邊說：
    “睡好了嗎？餓沒餓？想不想吃東西？……”
    他的聲音逐漸遠去、往上。
    留下氣氛凝滯的五人。
    聞舒庭緩緩舒了口氣：
    “任重而道遠。”
    彼此，每個人心裏都是這樣的想法。
    而在二樓，聞池牽著歲歲進房間：
    “怎麽不洗漱？”
    “我不知道東西在哪呀！”
    歲歲無辜極了。
    聞池這才想起，歲歲第一次來這裏，對環境並不熟悉。
    於是把歲歲牽進衛生間，幫她拿出小牙刷和小毛巾。
    這些都是昨天讓管家備好的。
    聞池在給歲歲擠牙膏的時候，歲歲特別興奮地說：
    “哥哥！我床上的小狗狗是你送給我的嗎？好可愛好漂亮哦！我可以把它帶回家嗎？”
    歲歲到現在為止，仍然是一種作客的心態。
    連出現在自己被窩裏的小狗狗玩具，也要問過哥哥之後，才敢帶走。
    聞池原先那些竊喜，跟著消失得無影無蹤。
    因為他意識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該怎麽讓歲歲接受她的身份？
    “歲歲。”
    聞池暫時放下牙刷牙膏，一臉凝重謹慎，斟酌著要怎麽開口。
    這態度感染到歲歲，讓她不由得緊張起來。
    “怎、怎麽啦？”
    “記得昨天我們給你講的話嗎？”
    “什麽話？”
    歲歲完全忘記了。
    或許是她壓根兒沒當回事。
    聞池不得不蹲下身，與歲歲平視，重複了一遍：
    “先前聞墨姐姐抽了你的血，做了親子鑒定。歲歲，你是我失散多年的親妹妹，而樓下我的家人，他們也是你的家人，是你的爸爸、哥哥、姐姐、爺爺、奶奶。”
    歲歲臉上的笑容緩慢消失。
    如果有其他人在，歲歲可能不會說出真相。
    但是，麵前的人是哥哥，是她在世界上最信任的小池哥哥。
    “可是……”
    歲歲兩支手指繞啊繞啊繞成麻花。
    終於，鼓足勇氣，
    “哥哥，我不是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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