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瑤看著這些人之間的互動，那隔了好幾輩子的熟悉感不由得撲麵而來，哦，果然是蓮花村，果然是這些人啊。
    她倒是不討厭這些人，雖然說話做事太隨意了些，但是人都還不錯，關鍵是，他們心齊。
    顧忠和顧義自然是自然而然地轉頭看向了高伯懿和步瑤。
    步瑤也看向了高伯懿，“相公是一家之主，相公說該如何？”
    這其實就是句廢話，高井說那番話就是客氣客氣，實際上不論是誰都知道，這是既定事實，他們隻隻有選擇接受的份。
    高伯懿看著步瑤揶揄的眼神，淺淺一笑。
    他對高井客客氣氣地說道，“俗話說入鄉隨俗，既然村子裏是這樣的規矩，我們自然是按照大家的規矩來。隻是，我們初來乍到的，還沒有落腳之地，不知村中可能分給我們房舍？”
    這話一出來，高井身後的那群蓮花村人又開始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而後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了。
    “啊？還要房子啊？”
    “當然要房子啊，不然他們今天晚上睡哪裏啊？”
    “是呀。瞧他們一個個細皮嫩肉的樣子，肯定沒吃過什麽大苦頭，要是睡在外麵，那多半是要凍死。咱們這的晚上可得冷死人！”
    馬上又有人說道。
    “那確實是，可是咱們這也沒有空房子給他們住啊！”
    “要不，誰家借給他們住下？”
    “可別找我們家啊！我們家一大幫子人呢，哪裏能再裝得下他們？！”馬上就有一個大胖婦人揚聲說道。
    “也別找我們家。我老娘和我媳婦都討厭外人來家裏的。”一個瘦巴巴、眉清目秀的男人說道。
    “老汪家，要不睡你們那吧？反正你們就兩口子，地方還大，肯定能住得下他們的。”有人提議道
    “放你娘的屁！怎麽地，我們家地方大就得借出來給別人住啊？”一個發須皆白的老人家黑瘦老頭義憤填膺低反駁道。
    “那……也不是這個道理，這不是全村就屬你們家最空嘛？”又有人說道。
    “我們家是空，可憑什麽呀？你們家糧食比我們家多，那你就把糧食分給我們一點唄！”
    “……”
    這話就過分了，但是誰也沒有反駁。
    有的人是覺得他說的有道理，而有的人是怕被汪老漢纏上。
    “那現在怎麽辦？”高井見大家都不說話了，便開口詢問，“總不能就讓他們睡外麵吧？”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人開口了。
    步瑤看著這麽一群人，消散的記憶又複蘇了，覺得還挺可樂的。
    雖說那一世流放到這個村子裏，著實是吃了不少的苦頭，卻不得不承認，這村子裏的氛圍還是很好的。
    要不是後來……
    為了不讓自己的心情變差，她果斷地打住了思緒。
    她輕輕低扯了扯高伯懿的袖子，笑著問，“怎麽辦？”
    高伯懿衝她笑笑，轉而看向汪老頭，說道，“老人家，我們不會白住你們家的房子，每個月給一兩銀子的租金如何？”
    “你說什麽？！”汪老頭瞪大了眼睛，聲音都陡然變大了。
    蓮花村的村民們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唯獨步瑤和顧忠顧義兄弟倆很淡定。
    其中步瑤更是不著痕跡地勾起了唇角。
    很好，熟悉的話語，熟悉的腦子進水的相公。
    想當初她也是跟蓮花村的村民一樣，震驚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這個男人有很多優點，但缺點也格外顯著。
    其中最突出的就是完全沒有金錢概念。
    也是，說到底從小養尊處優長大的高門之子，最不缺的就是錢了。
    哪怕後來多年在北境征戰，條件格外艱苦，但銀錢打點也自有顧忠他們在負責支出。
    可以說，錢這種東西，他以前很會賺，但幾乎從不過自己的手。
    這自然也就導致了這男人花錢完全沒有概念，張口就給。
    雖然說，現在他絕大部分身家都在步瑤身上，她深知他們還有大筆錢財。
    但是！那也不是花不完的金山銀山，不帶這麽花的。
    眼下，話都說出去了，她肯定是不能反對的。
    “二兩？真的是二兩？你，你們沒有騙我？”汪老頭激動地上前問道，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高伯懿，仿佛在盯一塊肥肉。
    高伯懿這會兒也察覺到大家的反應不太對勁，他慎重地點點頭，“嗯，是。”
    “哎喲喂！”汪老頭激動得臉都紅了，蹦迪躥上前，雙手緊緊地握住了高伯懿的手，仿佛生怕到手的肥肉給跑了一般，臉上還笑眯眯地說道，“你這後生怎如此客套呢！嗨！啥都別說了，快，快跟我家去！告訴你，我們老汪家最是好客了。你們來了之後保管住的舒服，最好是一住就舍不得走，長長久久地在我們家住下去呢！”
    這態度，與之前比簡直判若兩人。
    高伯懿性子冷淡，麵對這樣直白的突如其來的熱情，反應都忍不住遲鈍了下。
    但他到底是見過大場麵的人，很快就平靜下來，點頭道，“那就多有叨擾了。”
    “叨擾啥呀叨擾，你也忒客氣！快快快，別在這傻站著了，家去家去！”
    汪老頭激動地差點就想拽著高伯懿走，好在最後一絲理智尚存，想起來他們夫妻倆還在板車上，應是行動不便。
    於是，他便著急地催促顧義，“小兄弟，來，推著他們往這兒走。”
    這會兒，汪老頭可顧不得其他雜七雜八的事和人了，隻想趕緊把高肥肉先送回自己家，裝進鍋裏蓋起來。
    步瑤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突兀的笑聲，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她身上。
    步瑤卻很淡定，拿眼瞥顧義，“看我做什麽？沒聽到老人家請我們家去？”
    “誒，對對對！家去家去！”汪老頭連連點頭，搗蒜都沒他動作快的。
    這一路走來，顧忠和顧義也看明白了，主子對夫人幾乎是全麵配合順從的，那這個家裏自然就是夫人做主。
    所以，顧義見步瑤發話了，二話不說，就點頭應是，推著板車，在汪老頭的帶路下，走了。
    隻留下一群村民們呆站在原地，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人一拍大腿。
    “唉呀娘呀，老汪家這是要發跡了！”
    這一聲猶如銀瓶乍破，引發了激烈的討論。
    “二兩銀子哪！還是一個月二兩！我的天爺，咱們這拚死拚活一年也才能勉強攢下二兩銀子啊！”
    “我突然有點後悔了，其實我家要是騰挪騰挪，還是有地方給他們住的。”
    “我家也是！”
    “我……”
    “可別說了！反正人都被老汪家領走了，那這些錢就是汪家賺了，你們再想也沒用了！”
    ……
    “唉！”
    眾人沉默一瞬，伴隨著一聲飽含悔恨的歎氣後，更多的歎氣聲響起。
    “話說，錢賺不到，熱鬧總能看看的吧？”
    胖婦人冒出了一句。
    所有人一怔，一群人又如夢初醒般追去了汪老頭家。
    老汪家就在蓮花村居中的位置，因為村子裏人戶少，哪怕他們家在居中，前後卻仍舊不少空地，站遠看去，左鄰右舍間的距離大，顯得稀稀落落的。
    如其他人說的，汪家占地挺大的。正麵一排五間房，右麵一列兩間房，左麵搭了個牲口棚子。
    汪老頭領著步瑤他們推開了自家的門，走進院中，就揚聲喊道，“老婆子！老婆子！快出來看看，家裏來客人了！”
    汪老頭叫了好幾聲，才從右麵兩間之一走出了一個頭發花白、手握菜刀的老婦人。
    對方額窄顴高，一雙眼睛不算小卻很狹長，眼神犀利。
    顧忠和顧義見老婦人手裏的刀，立即警惕戒備起來。
    老汪氏瞪著汪老頭，沒好氣地說道，“嚷什麽嚷什麽？害我差點把自己的手指給剁了！”
    汪老頭訕訕地笑了，“是我著急了，是我著急了，那啥，你手指沒事吧？”
    “如果有事，你還能好好站在這裏跟我說話……等等，這幾個是誰？你說的客人？”
    老汪氏這才注意到跟進院子裏的步瑤他們幾人。
    汪老頭趕忙解釋道，“對對對。這個就是我們的客人。他們都是從帝都來的流放犯……”
    “流放犯？”老汪氏詫異。“我們村可從來沒有被分派過流放犯。”
    是的，別看蓮花村這裏又窮又偏急需改善，但每次朝廷分派流放犯過來，別的村接各種流放犯接得如火如荼，他們村卻總是無人光顧。
    對此，大家心裏都清楚，是上麵的人不看重蓮花村。
    但他們也不生氣。畢竟誰也不知道被安排過來的流放犯身上背著什麽罪名，若是個窮凶極惡之徒，那豈不給村裏添麻煩？
    與其如此，倒不如別來人呢！
    所以，老汪氏這會兒很是疑惑，怎麽這次給他們分派了？
    總覺得裏麵有古怪。
    “那是沒有。不過這不就有了嗎？”汪老頭應道。
    “……”老汪氏不說話了。
    她不明白自家老頭子把流放犯領自家做什麽？
    正想著呢，就聽汪老頭說道，“對了，他們接下來就在咱們家住下了。每個月……”
    “什麽？！”還沒等汪老頭說完，老汪氏先大聲叫了起來，“汪老頭我看你是瘋了吧？！他們身上犯了什麽事你知道嗎就領家裏來！”
    “唉呀，沒瘋！沒瘋！”汪老頭趕忙反駁道。
    “沒瘋你這是……”
    “汪嬸子，你家要是不方便就把人讓給我家吧？我們歡迎呀！”
    來看熱鬧的蓮花村村民們都來了，正巧聽到老汪氏說的話，當即就有人高聲喊道。
    馬上有人跟著喊了起來。
    步瑤他們忽然就成了村子裏的香餑餑。
    汪老頭快氣壞了，“閉嘴！閉嘴！你們這群家夥瞎湊什麽熱鬧！這可是我家？有你們什麽事？！”
    罵了村民們幾句，汪老頭轉頭看到老汪氏又開口了，真怕她回頭嘴上沒把門的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趕緊捂住了老汪氏的嘴，轉頭讓步瑤他們稍等片刻，就帶著老汪氏進了屋裏。
    步瑤淡笑不語。
    高伯懿麵色平靜。
    顧忠和顧義對視一眼，擰了擰眉。
    而蓮花村的人則還在竊竊私語地議論著。
    就這麽的，過了大概半柱香的時間，汪老頭和老汪氏出來了。
    汪老頭還是那麽一副樂嗬嗬歡迎人的模樣，老汪氏則表情怪異，一副想笑一笑，又有些不好意思笑的感覺。
    “來來來，我們都商量好了，讓你們住左麵這兩間。”汪老頭熱情地跟高伯懿介紹道。
    “等著，我給你們收拾去！”老汪氏鄭重地說著，就朝其中一間走去了。
    老汪氏雖然嘴上沒有明確說歡迎，但卻用實際行動表態了。
    “你們怎麽還堵在我家門口？！”汪老頭看著院門口還堵著的村民們，沒好氣地上前趕人了，“快走快走！我們家今天可沒空搭理你們！”
    眾人還舍不得走。
    “高井，你就光看著？！”汪老頭瞪高井。
    高井從村民中走了出來，麵向村民們說道，“大家聽我說，現在人家都已經確定住進汪爺爺家了，大家都沒戲了。汪爺爺家還要收拾呢，咱們就都散了吧！”
    聽高井這麽說，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才三三兩兩地走掉了。
    最後隻剩下了高井一個。
    他交待高伯懿，“高將軍，你們剛來，對我們村子裏還不大熟悉，不如先適應幾天，等休息好了，我再帶你們去選地？”
    高伯懿對此沒什麽異議，點頭應了。
    高井又特地補充道，“對了，這選地自然是荒地了，等開好了才算你們自家的地，知道吧？”
    高伯懿點頭，“好的，明白了。”
    高井見高伯懿沒有反對，暗暗鬆了口氣，這才跟汪老頭打了聲招呼，轉身走了。
    汪老頭怕有人再來看熱鬧，就親自送高井出門，然後順勢將院門給關上了。
    “好了，咱們進屋裏去坐坐。”
    汪老頭引著他們向了正中的那間屋子。
    步瑤其實早就休息得差不多了，自己從板車上下來了，轉頭還去看高伯懿，“相公，你……”
    高伯懿道，“我自己來。”
    說著話，男人也從板車上下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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