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人稱“孔孟之鄉”，在兗州乃至於整個山東，影響力最大的並不是那些大明的藩王，而是曲阜孔家。
    明朝的文官徹底掌控了朝堂的話語權，連帶著衍聖公孔家的地位也被拔高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冊封孔子後裔始於漢高祖十二年公元前195年），孔子的第8世孫孔騰被為奉祀君，自此孔子嫡係長孫便有世襲的爵位。
    之後的千年時間裏，封號屢經變化，直至宋至和二年公元1055年）改封為衍聖公，曾一度改為奉聖公，後又改回衍聖公，後世從此一直沿襲封號。
    當然最初衍生公並沒有很高的地位。
    衍聖公在宋代時相當於八品官，元代提升為三品，明初是一品文官，後又“班列文官之首”。
    其居住的衍聖公府，是大明僅次於皇宮的最大府第。
    曲阜孔氏家族受曆代帝王追封賜禮，譜係井然，世受封爵。
    站在李獻忠的角度孔家可是一隻大肥羊！
    早在天啟二年的時候，他就利用孔家私通稱帝的白蓮教為借口，狠狠的敲了孔家一大筆錢糧。
    如今李獻忠在兗州的20萬畝良田還是當初從孔家身上割下來的肉。
    作為一個傳承千年的世家，孔家對於政治有著十分敏銳的嗅覺。
    他們對於改朝換代習以為常，無論是金國還是蒙古，誰占據了山東，曲阜孔家基本是第一個屁顛屁顛的獻上降表。
    所以這個衍聖公家族，落下了一個“世修降表”的名頭。
    而當今的衍聖公孔胤植更是曆史上周名昭著的“三姓衍生公”，除了大明之外，他還是大順同大清的衍聖公。
    孔家可不是被動的接受改朝換代，他們的耳目十分靈通，往往是別人還沒進入山東，他們的降表就已經先送到了。
    如今女真三衛已經被李獻忠直接並入了大明，大清的衍聖公孔胤植自然是沒有機會做了。
    不過朱由崧稱帝後，他這位衍聖公還是需要同崇禎皇帝劃清界限的。
    依照以往孔家的習慣，崇禎被趕出京師的時候，他們就應該主動上表，宣布擁護弘光皇帝，同偽帝崇禎劃清界限了。
    可是孔胤植沒有這麽做。
    原因就是李獻忠搞的那個“士紳一體納糧”取消了天下讀書人的特權。
    孔家作為讀書人的領袖自然是極力反對的。
    不然這豈不是打自己的臉？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孔家自己就是山東最大的士紳地主，李獻忠搞的“弘光新政”極大地損害了孔家的利益。
    如果是別人，孔家憑借自己巨大的影響力，還是有可能搞特權的。
    曲阜孔家在兗州長期為禍地方，曲阜縣令更是被孔家人壟斷。
    孔家子弟即便是作惡多端，山東的官員往往是睜一眼閉一眼；即便是鬧到了皇帝那裏，一般也隻是輕判。
    不過如今領兵南下的是李獻忠這個大魔頭。
    當初他還隻是一個寧遠侯的時候，就敢敲詐孔家上百萬的錢糧以及20萬畝良田。
    如今他已經貴為了遼東郡王，還能同孔家談條件？
    就算是借個膽子給孔胤植他也不敢同李獻忠討價還價。
    朱由崧的皇莊李獻忠的私田都沒有免除賦稅，就是告訴天下人別抱幻想，乖乖納糧！
    所以當得知李獻忠親自率軍南下攻打濟南的時候，孔胤植就向朱由崧遞上了奏疏，表明孔家擁護弘光朝廷，並痛斥崇禎為偽帝。
    雖然對於孔家而言，這封“降表”已經算是上的很晚了，不過依舊比那些藩王士紳領先一步。
    也正因為如此，孔胤植覺得孔家已經站在了朱由崧這邊。
    雖然最終免不了被李獻忠敲詐一些錢糧，但保住孔家的地位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畢竟朱由崧這個大明天子也需要衍聖公孔家背書。
    孔家的份量可遠比幾個藩王重的多。
    所以當張之極帶兵來到衍聖公府的時候，所有孔家人都十分驚愕。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李獻忠居然會直接到曲阜來拿人，抓的還是當今的衍聖公孔胤植！
    不過孔府的家丁平時也是驕縱慣了的。
    他們居然仗著自己人多勢眾，企圖阻止張之極入府。
    而且孔家更是煽動了數千曲阜當地的百姓前來助陣！
    這些可不是瞧熱鬧的吃瓜群眾，全都是手持鋤頭，釘耙的武裝百姓。
    他們群情激奮，高喊道：“曲阜乃是聖人故裏，當今衍聖公並無過失，你們憑啥胡亂拿人？”
    張之極冷哼了一聲，說道：“曲阜還真是聖人故裏，朝廷拿人何時需要你們這些小民百姓同意了，這就是曲阜的聖人之道？”
    然後張之極請出了尚方寶劍，說道：“有人舉報衍生公孔胤植暗通闖賊李自成，向其投書獻媚。”
    “本都督特奉遼東郡王李獻忠的命令，帶衍聖公孔胤植去兗州問話。”
    “此乃弘光陛下親賜的尚方寶劍，眾將士聽令，誰敢阻攔殺無赦！”
    張之極話音剛落，隨行的三百遼東軍便拔出了自己的佩刀！
    畢竟是久經沙場的老兵，他們全身披甲，不怒自威，人人身上帶著一股肅殺之氣！
    當看到這些士兵刀尖上閃爍著的寒光時，周圍的百姓開始慫了，開始不自覺的向後退去！
    這時張之極更是直接提起尚方寶劍刺向了擋在他身前的一名孔府家丁頭目！
    當寶劍穿透胸膛的時候，那人的眼睛瞪得極大，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仿佛在說：“你怎麽敢在衍聖公府門前殺人？”
    此時的張之極霸氣十足，他抽出寶劍，一腳將那名家丁踹倒，衝著剩下的家丁高聲喊道：“伱們還不把路讓出來？”
    他們很快便進入了衍聖公府。
    而此時孔胤植的族弟孔胤楷也勸說道：“衍聖公，我們此時必須要冷靜啊，我看李獻忠無非是想敲詐一些錢糧土地！”
    “若是我們武裝拒捕正好給到他借口拿下我們孔家，這時候我們可千萬不能上他的當啊！”
    孔胤楷的話很快就得到了孔氏族中長老的認可。
    總不能因為你孔胤植自己害怕就將整個孔家全部給搭進去吧？
    雖說當初李自成六十萬大軍東進開封，逼近兗州時，孔胤植的確是派人給李自成偷偷送過孔家願意效忠大順的書信。
    可這書信在李自成手中，李獻忠又沒有自己的證據，即便他能找到個把人證，到時候自己來個死不認賬，他總不能屈打成招吧？
    最終孔胤植隻得跟隨張之極來到了兗州。
    孔胤植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同李獻忠打交道了，不過這卻是兩人頭一回見麵。
    多年前李獻忠是讓朱純臣去曲阜敲詐的孔胤植。
    李獻忠也懶得同孔胤植多廢話，而是直接將孔胤植寫給李自成的效忠書扔在了他的麵前。
    他說道：“天啟二年本王南征兗州時，衍聖公就暗中支持白蓮教錢糧，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這個毛病還是沒有改掉；居然又同李自成勾搭在一起了，怎麽真當大明朝廷是個擺設？”
    看到地上的書信，孔胤植大吃一驚。
    他原本以為李獻忠最多也就是聽到些風聲，拿不出啥實質性的證據，誰知道他手裏居然有原版的書信。
    難道說李自成身邊有他的人？
    不過孔胤植惶恐的眼神一閃而過，他笑著說道：“不知是何人向王爺嚼舌根，這封所謂的書信本公毫不知情！”
    孔胤植敢這麽說自然是有所倚仗的。
    多年前他已經被李獻忠抓到過一次把柄了，不可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這封給李自成的所謂“親筆信”根本就不是他自己寫的。
    所以他完全可以死不認賬！
    卻不料李獻忠笑著說道：“常言道‘吃一塹，長一智’，衍聖公的確是變聰明了，沒有親自寫這封所謂的親筆信。”
    “可你不該讓自己的女婿執筆，這樣一來你同樣是脫不了幹係！”
    李獻忠的話讓孔胤植大吃一驚，他怎麽全都知道，難道孔家內部也有李獻忠的人？
    李獻忠說道：“衍聖公不必這麽看著本王，本王不認識這封信的筆跡，自然有人認識。”
    此時一個人說道：“情報司千戶孔胤桃，見過王爺！”
    然後他又對著一旁孔胤植說道：“衍聖公，多年不見你怎麽還是這樣心浮氣躁？李自成才打到開封你就急不可耐的向他表忠心，獻殷勤了！”
    “你先效忠於崇禎，然後向李自成表忠心，如今又宣布效忠弘光皇帝，還真是一個‘三姓衍聖公’！”
    八年前孔胤植派族弟孔胤桃前去收買白蓮教的王希範，結果被李獻忠抓了一個現行。
    孔胤桃也被李獻忠當做人質一同押往了遼東。
    這些年來，孔胤桃音信全無，他名下的那些產業自然早就被族人給瓜分了。
    看來這個孔胤桃如今是來者不善啊？
    他假裝關切的說道：“胤桃，能在這裏見到你真是太好了，這些年你過的可好？”
    此時孔胤桃隻是冷冷地回道：“托衍聖公的福，胤桃這些年一切安好，”
    然後他話鋒一轉說道：“私通李自成之事，你認是不認？”
    “你的好女婿田伯況可是已經供認不韙了！”
    “你們.”孔胤植此時氣得渾身發抖，好不容易從嘴裏擠出了這幾個字。
    原本他以為李獻忠無非就是敲詐孔家一些錢糧，如今看來自己把事情想簡單了。
    最終他隻能無奈的說道：“王爺究竟有何圖謀，不妨直說？”
    李獻忠說道：“就衍聖公對局勢的判斷力，恐怕早晚把曲阜孔家給帶入萬丈深淵之中，我看你還是退位讓賢吧！”
    “勾結闖逆可是誅九族的重罪，本王賞你一個全屍。以你一個人的性命換取曲阜孔家的平安無事，想必那些族中的長老們也不會有異議的。”
    “至於孔家的事情已經與你無關了，孔胤桃自然會擔起這個重任的！”
    此刻孔胤植的腦袋中一片空白，那些家族中長輩的心思他最了解不過了。
    隻要這些證據同條件擺到他們麵前，他們會毫不猶豫的推舉孔胤桃上位。
    孔家最不缺的就是衍聖公的繼承人。
    掙紮，反抗，這些又有什麽意義呢？
    如果他遵從李獻忠的意思，起碼自己的家人還能繼承他的部分產業。
    即便是他不從，也不會改變孔胤桃上位的結果，隻不過讓自己死的更加難看一些。
    很快孔胤植就在孔胤桃的陪伴下回到了曲阜！
    弘光元年十月初一，衍聖公孔胤植在曲阜衍聖公府自盡。
    數日後，弘光帝朱由崧便下旨由孔胤桃繼任第六十六代衍聖公。
    衍聖公孔胤桃大力支持“弘光新政”，曲阜孔家向弘光朝廷資助白銀120萬兩，糧食80萬石，山東各地的田地共63萬餘畝。
    李獻忠也做出了一些讓步，保留了衍聖公府名下在曲阜的3萬畝良田。
    孔氏子弟眾多，孔家多餘的田地其實大多數到劃到了孔氏子弟的個人名下，不過每戶不得超千畝。
    其實孔胤桃是在孔家內部實行了一次分地運動，所以也贏得了不少孔氏子弟，尤其是遠支的支持。
    至於納糧，孔家沒有特權！
    無論是衍聖公府名下的3萬畝，還是諸多孔氏子弟手中的土地，都不能免稅。
    此時鄭芝龍占領的登州、萊州、青州也宣布效忠弘光朝廷。
    整個山東地區也實現了“攤丁入畝”同“士紳一體納糧”這些“弘光新政”的政策。
    李獻忠下令在登州的威海衛修建一座大型軍港作為“遼東水師”的母港之一。
    並在膠州下屬的浮山衛修建一座大型商港，將其命名為青島港，在港口周邊築青島城。
    同時任命盧象升為山東總督，率領2萬遼東軍以及山東總兵劉肇基的2萬降兵駐紮。
    山東藩王士紳的“捐助”極大的緩解了弘光朝廷的財政危機。
    尤其是曲阜孔家對於天下士紳的因影響很大。
    所以李獻忠的下一步自然是奪取天下最為富庶的南直隸。
    此時李獻忠的南征大軍已經有十萬人的規模了，除了跟隨他從京師南下的5萬遼東軍，還有毛文龍麾下的3萬人馬以及左良玉麾下的2萬羽林營，可謂是兵強馬壯！
    原本他已經命令左良玉攻打徐州，毛文龍奪取淮安，將戰線推進到淮河一線。
    卻不料接到了洪承疇的緊急奏報，崇禎已經突破了大順軍的封鎖，南渡黃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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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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