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八章
    崇德殿位於中都的最中心處，據封都指認，就是中間燈火通明的建築，十分好認。
    可都城上點的燈卻非同一般，能鎮壓鬼的法則，令厲鬼力量降低。
    眾人說完話後，提步而上，很快達至第一層階梯之上。
    上了第一層階梯後，台階之上的布局竟異常寬闊，趙福生心念一轉，隨即意識到這應該是為了防止厲鬼複蘇的布局。
    鬼的身體在虛與實之間變幻，縱使地形複雜、高牆隔離，擋得住卻擋不住鬼，反倒易在關鍵時刻阻攔人逃生的性命。
    大家一路行進，發現不少屍體，死亡的陰影籠罩在眾人心中，逐漸令得眾人心生壓力。
    可伴隨著壓力而來的，是中都城的崇德殿逐漸接近。
    眾人順利到達大殿之前。
    隻見大殿外躺了不少屍體，殿門緊閉，四周黑氣繚繞。
    “到了。”
    武少春不知為何，一見大殿之門，隱隱鬆了口氣——他也算是久經鬼案的老手，生平以弱遇強的鬼禍也不少了，不是扛不住壓力的人。
    可他一進中都，便心中顫栗不安，仿佛內裏隱藏著令他畏懼的惡鬼。
    不過武少春轉念一想：封都提過，中都城下葬的是神墓，內裏鎮壓了半個厲鬼身軀，鬼物等級壓製下，他心中恐懼也是正常的。
    “大家不要害怕。”
    趙福生看得出來眾人緊張，當即出聲：
    “害怕是好事，我們一直以來辦案算是順利——”
    除了臧雄山之案，萬安縣一行人幾乎沒碰過壁、吃過虧，“如今知道害怕，就是提醒我們要更加小心謹慎。”
    她說道：
    “這裏危險得很，我感應得到，有一雙‘眼睛’在看著我們。”
    謝景升聽聞這話，左右轉頭：
    “哪裏有眼睛？”
    說來也怪，他到了此地，竟分辨不出哪裏有厲鬼煞氣。
    此地被鬼域籠罩，處處都是煞氣，且煞氣格外濃鬱，他一時間無法感知到鬼在哪裏——仿佛這裏全都是鬼。
    謝景升當即被自己腦海裏的想像嚇得打了個寒顫。
    “現在還沒看到呢，但‘他’隻要有所求，總會沉不住氣，出麵見人的。”
    趙福生笑了一聲。
    她問謝景升：
    “謝先生，崇德殿的正門在哪裏？”
    趙福生的話令得謝景升愣了一愣：
    “都這個時候了，哪處門進去不是進呢？”
    他說道：
    “這中都殿大得很，我們直接破門而入，從殿內找尋，豈不是快些？”
    謝景升的話理所當然，仿佛並不將天子威儀看在眼裏，範必死有些吃驚：
    “你不怕皇帝怪罪？”
    “要辦鬼案，自然是事急從權——”
    謝景升隱晦道。
    他這話也算道出大漢朝天子政權旁落的淒涼之景。
    大漢立國之初，皇權、鎮魔司相互平衡、相互製約，早前皇權淩駕於鎮魔司之上時，鎮魔司的將令調度是受皇室安排的。
    可惜事到如今，皇帝威儀掃地，無力再轄製鎮魔司。
    趙福生無聲的歎了口氣：
    “我打算從正門入。”
    謝景升愣了愣：
    “還有這講究？”他說完，看向封都，封都沉聲道：
    “聽趙大人的，她能找到正確的路。”
    “正確的路？什麽意思？”謝景升聽得心中生疑，不由追問了兩句。
    封都打了個嗬欠，沒有理睬他的意思，謝景升受到冷遇，咬了咬牙，看向趙福生：
    “福生，什麽意思？”
    “我也不確定，我就是想從正門入，你帶我到正門去。”趙福生搖了搖頭，說道：
    “少春害怕了，證明這個殿有些邪性。”
    武少春為人勇武，且對辦理鬼案格外積極。
    他沒有馭鬼時，麵對鬼禍都很少逃避，可此時卻顯出恐懼之狀，顯然這殿中有令他感到不安的東西。
    “少春的害怕是個很好的提示，所以我們謹慎一點，從正門入。”
    她胡亂諂了個理由。
    謝景升當然不相信她這個說法，可此時也對她無可奈何，隻得應答道：
    “你們隨我來。”
    他說完，正要舉步前行，趙福生突然喊了一句：
    “且慢。”
    她喊完後，看向蒯滿周：
    “滿周，你在窗柱上刻個印記。”
    叮囑完小孩後，她解釋：
    “這裏地方大，門窗也多，為免迷路，我們要小心謹慎。”
    謝景升點了點頭。
    他與封都雖說坐鎮帝京多年，對此地格外熟悉，但鬼禍之中一切未知，還是要小心謹慎。
    “如果我們身處鬼域，鬼域可能會迷惑我們的感知，尋常物件難以留下印記——”謝景升提醒：
    “不如弄點特殊的東西作標記。”
    趙福生道：
    “放心，滿周用的是棺材釘。”
    她跟謝景升說話的同時，眼角餘光還在盯著小丫頭，若是一旦有意外發生，她便如蓄勢待發的豹子。
    崇德殿由無數根需數人合抱的大梁支撐作柱子，中間是一扇扇拚接的門窗，門高達兩三丈，支撐起穹頂。
    小孩行至巨柱之下，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根棺材釘，將手一握，提著釘子‘梆梆’便鑿了幾下柱子。
    她還不會寫字，便以蠻力鑿出一個方孔圓錢的模樣，刻完扭頭看向趙福生，眨著一雙漆黑的大眼睛，等她回應。
    那柱子通體刷了紅漆，經蒯滿周鬼釘一鑿，一部分表皮被挖開，露出內裏木頭的顏色，看上去格外醒目。
    趙福生笑著點頭：
    “可以，很顯眼。”
    蒯滿周的眼裏露出笑意。
    她一蹦一跳的回來，重新拉起了趙福生的手，那根鬼釘被她握進了手心裏。
    封都看了她一眼，目光從鬼釘之上掃過，卻並沒有出聲。
    “我們走。”
    趙福生佯裝輕鬆，招呼了眾人一聲，實則她內心已經提起了警惕。
    謝景升頓了頓，伸手一指：
    “往這邊走。”
    上陽郡鬼案一結，他與趙福生也算培養了些默契，此時看得出來她心中戒備，不由自主的也提高了警覺。
    眾人繞著崇德殿前行，昏黃的燈火透過窗格化為明暗交錯的陰影，從眾人麵前一一掠過。
    本以為這一路行去，極有可能遇到鬼物，但約走了半刻鍾，趙福生便見到大殿的正門了。
    正門正寬闊，數根巨柱立地，頂部以各色瑪瑙、珠翠點綴拚接成極其華麗的圖案。
    門前是六丈寬的中庭，下方是長階。
    眾人在正門前站定，麵麵相覷，臉上露出疑惑之色。
    “真是順利。”
    範必死歎了一聲。
    本以為一路行來定會有事發生，但卻順利得不可思議，沿路沒有遇鬼，暢行無阻的就來到了目的處——範必死甚至覺得有些太過順利了，隱隱有種不安的感覺。
    趙福生仰頭看向匾額。
    劉義真站到她身側，也仰頭看著頭頂的匾額。
    眾人身處鬼域，大霧彌漫，幾乎將中都天子所在的崇德殿頂部全部包圍了，那掛在殿頂的匾額也被擋住，無法看清其真容。
    就算劉義真極力瞪大了眼睛，努力想要看清楚這牌匾，也僅能看到匾額黑底金漆，上書了幾個大字，但看不清到底寫的是什麽。
    “怎麽了？”劉義真看不清匾額上的字，不由低聲問了趙福生一句：
    “你覺得這匾額有問題嗎？”
    “不清楚。”
    趙福生搖頭。
    事實上她這樣的回答就已經昭示了此地有問題了。
    劉義真遲疑：
    “那我們還進不進呢？”
    “看不清楚上麵的字，我去擦一擦，看清了再說。”趙福生道。
    小孩無聲越眾而出：
    “我去。”
    “不。”
    趙福生搖頭。
    她才剛敕封了二郎真神，可以借助三眼厲鬼的力量，那隻鬼眼邪門，厲鬼法則在它的眼珠之下無所遁形，此時借用二郎真神的力量最是適合。
    封神榜被啟動，三眼厲鬼的力量被她借助。
    她的額心第三隻眼睜開，一束血紅的鬼光從眼珠之中迸射而出，直照匾額。
    鬼眼珠子力量之下，四周黑霧被驅散，紅光所到之處，崇德殿的大門開始發生變化。
    血光如同無形之火，點燃鬼霧。
    血焰開始燃燒，大門瞬間起火，匾額也在火光之下被照亮。
    隻見匾額上大字開始扭曲、呈現，‘崇德殿’三字映入眾人眼中。
    鬼眼珠子能窺破迷障，撕裂鬼域偽裝，顯出真形，使眾人不受幻境所迷。
    謝景升、封都等人初時還擔憂情況有變，眾人受鬼域所迷，此時一見‘崇德殿’三個大字，俱都鬆了一口氣。
    “虛驚一場——”範必死也無聲的籲了一口氣。
    他極驚之後略微放鬆，笑著看向眾人說出這話，話音未落，便聽陳多子驚呼了一聲：
    “字變了。”
    範必死急急抬頭，果然見‘崇德殿’三個燙金大字在血光照耀下開始急速融化，字體化為金流淌落，繼而在匾額上扭曲、爬動。
    頃刻功夫間，那字體重新排組，化為全新的三個大字：鎮魔司！
    這一幕令眾人由喜轉驚，封都瞪大了眼，正欲說話，那‘鎮魔司’三字再起變化，不多時功夫，化為一張空白的匾額，懸掛在大殿門口的上方。
    不知何時起，殿門內火焰滾滾，殿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增高、增寬。
    血焰急速擴大，片刻之間，這無名之門擴大數十倍，將所有人一並置入這詭異的門中。
    趙福生額心的眼珠子一觸及那空白匾額的瞬間，一種莫名的感覺籠罩了她的周身，仿佛有一股意念借著她鬼眼珠子照出的血光為媒介，鑽入了她的大腦、識海中！
    這並非幻覺。
    因為下一刻，封神榜提示她：遭到了不知名存在窺探、標記！
    是否消耗30000功德值鎮壓？
    趙福生立即做出選擇：是！
    功德值一被扣除，她的腦袋一清，那種受到窺探的感覺消失了。
    但是寒顫後知後覺的出現，她身體打了個哆嗦。
    再轉頭看向四周時，發現眾人已經身置火海之中。
    “福生——”
    謝景升見她額心眼珠子已經閉上了，一滴殷紅的血痕殘留在她額心處，她麵色蒼白，難掩疲色，仿佛先前借用這鬼眼珠子的力量，對她來說也是極大的消耗。
    謝景升剛一將話喊出口，猶豫了片刻，才道：
    “我們現下應該要如何做？”
    他天份出眾，早年馭鬼有成，辦過的案子也多，結案也漂亮，曾被長輩、鎮魔司的先輩讚他進退有度，果直剛斷。
    可此時他麵對這血焰之門，卻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上陽郡一案，趙福生辦得十分漂亮，憑實力建立了威信，謝景升索性不多想了，以她為主，直接問她意見。
    “這血焰不這太對勁兒。”
    趙福生一清醒過來，隨即冷靜道。
    她仰頭看向頭頂，那已經暴漲了數倍的門框在她眼中已經高出十來倍之多。
    這些血焰並不炙熱，她伸手探向火焰，發現火焰灼燒下，她的手在飛快縮水，大量血霧從她掌心處冉冉升起，而她的身段在眾人注視下縮小了十來寸。
    同時‘崇德殿’大門的入口在她眼中又高了許多。
    “這鬼焰燒人不痛不癢，不冷不熱，但是會燒化我們。”她說道：
    “門變大了，不是門真的變大，而是我們受鬼焰炙烤，在縮小。”
    以這樣的速度燃燒下去，不出一時片刻，一幹人便會死在這裏，消失於鬼焰中，無影無蹤。
    “往後退？！”
    武少春開口，他行動力強，話音一落，便跑著往來時的方向看，可任憑他如何奮力奔跑，這鬼焰之門仿佛無止境一般，壓根兒看不到來時的路。
    “退不出去！”
    劉義真見此情景，不由說了一聲：
    “看來是道鬼門關，我往前去看看。”
    他二人在這樣危險的情況下還有勇氣尋找生路，展現出的非凡勇氣令得謝景升有些佩服。
    “先不急著去看。”
    趙福生皺眉：
    “無論生門還是鬼門，隻要是門，我倒有個辦法。”
    說完，她請出封神令，召喚門神。
    二門神一現，鬼門之內立時陰風大作。
    這裏是二鬼主場，鬼神的身上穿了青黑壽衣，一圈又一圈的香火願力化為青煙，纏繞在二鬼身周。
    門神現世，鬼門之中四處燃燒的鬼火立時熄滅了。
    大門重新關上，一對鬼門神的烙印浮現在對開的大門之上。
    眾人再睜開眼睛看向四周時，又退回到了先前‘崇德殿’的大門處。
    一樁危機好像有驚無險的度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