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早上，許哲自認為起得並不晚，但還是在電話裏被爺爺好一頓催。

    到達那條河邊的時候，才早上八點。

    可是他卻發現，河岸邊已經坐了好幾個釣魚人，而且全都是年齡比較大的中老年男性。他爺爺在這些人中間，歲數大概隻算是略高於平均值。

    爺爺就坐在河岸邊的草地上，屁股下麵是個小馬紮。蒼老卻頗有些銳利的眼睛盯著水麵，似乎隨時都在等待著什麽。

    許哲蹲在旁邊，拍了一下老人的肩膀。

    爺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別把魚嚇跑了。”

    許哲：“我就在岸上說幾句話而已，不至於吧？”

    爺爺壓低了聲音說：“你懂什麽，這魚可機靈著呢，岸上的動靜都能傳到水裏，小點聲。”

    於是許哲也降低了音量：“好吧，老行家你今天釣到了沒有？”

    說完，他揭開旁邊的水桶蓋子看了一眼，忽然意識到自己問的問題好像不太合適。那桶裏隻有清水，一條魚的影子也沒有。

    爺爺卻頗有信心：“這還早著呢，才幾點，你就等著瞧吧！”

    於是許哲蹲在旁邊等了好一會，直到腿都麻了，便站起身來，又等了許久。可是爺爺的魚漂始終沒有動靜，隻是隨著水麵的波紋微微起伏。

    可是周圍的其他幾位老釣友，都已經有了收獲。其中一人還釣上來了一條大號的，惹來其朋友豔羨的目光。

    爺爺這邊還是沒有動靜。

    老人忽然小聲嘀咕道：“是不是餌料有問題……不對啊，上次就是一模一樣的，我明明釣上來了。”

    許哲：“我看那個人的裝備還挺專業的，還弄了個網子。”

    爺爺：“那叫魚護，我沒必要弄那個。”

    許哲：“魚護是幹嘛用的？”

    爺爺：“裝魚的，釣上來的魚放在魚護裏，不讓它跑掉。”

    許哲：“那您為什麽不需要……哦，沒事了。”

    為什麽爺爺沒有買魚護，而是從家裏拿了個水桶過來？是不是因為釣到的魚壓根用不著魚護，隻需要一個裝了點水的桶就能裝下？

    這種問題，當然就沒必要再拿出來紮老人的心了。

    爺爺瞪了孫子一眼，但也沒好意思再訓斥，隻是忍不住又拉起魚竿看了看鉤子，再換了一次餌料，然後重新拋進去。

    這時，許哲的手機鈴聲響了。

    刹那間，不隻是身旁的爺爺，連稍遠處的另外兩位老釣友，都看向了這個不懂事的年輕人。

    許哲連忙關掉鈴聲，往旁邊走遠了一些，再接通電話。

    這次打電話來的是沈嵐。她問道：“伱今天有什麽安排嗎？”

    許哲：“看我爺爺奶奶。”

    沈嵐：“啊？”

    許哲：“其實準確來說，是看我爺爺。他老說他是釣魚高手，帶我來見見世麵。”

    沈嵐：“見到世麵了嗎？”

    許哲：“算是吧，反正是見識到空軍了。不說這個，你有事找我嗎？”

    “其實也不算什麽事……”少女歎了口氣，“其實就是，最近我也在嚐試招聘，但招來的人，沒一個我看得上的。新遊戲遙遙無期，舊遊戲時不時還要更新一下，添點新東西。而且我還不像你是直接保送，我好歹也是要高考的，最近還在刷題。”

    許哲恍然道：“懂了，你是覺得有點累，來找我訴苦的。”

    沈嵐：“我可沒有訴苦的習慣，隻是想問問你，有沒有時間出來打球。我好久沒有打台球了。”

    許哲：“拿我發泄情緒嘛……也行，不過我上午要陪爺爺釣魚，中午去吃飯，估計下午才有時間了。”

    電話那頭的少女沉默了幾秒，突然問道：“你們在哪兒釣魚，我可以去看看吧？”

    許哲不由一愣：“你要見我爺爺？”

    沈嵐：“不是見你爺爺，是見你。你爺爺忙著釣魚，肯定走不開。你就說待得悶了，散散步，然後就可以見我了啊。”

    許哲：“那然後呢？你午餐怎麽辦？”

    沈嵐笑道：“很簡單啊，我在外麵隨便吃點，你就跟你爺爺他們吃午飯。吃完了以後，我開車去接你就好。”

    少女的這套安排，讓許哲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不過他還是多問了一句：“不敢見我爺爺奶奶？”

    沈嵐沉默片刻，歎了口氣：“我不太習慣那種場合。可能是因為從小就比較……嗯，這一塊的關係比較淡，我自己的親戚見得都很少。”

    許哲：“明白了，那我等下發地址給你，你照著過來就好。”

    沈嵐：“好，待會見。”

    掛斷了電話，許哲把地址用文字的形式發給她，然後收起手機，慢悠悠地走回到河邊。

    爺爺還在釣魚。

    更遠處，另一位釣友有所收獲，但別人的開心喜悅與此處無關。爺爺也就緊繃著老臉，目不轉睛地盯著水麵，粗厚的眉毛也早已皺了起來。

    而許哲的目光要輕鬆悠閑許多，往旁邊一瞟，忽然就愣住了。

    他輕輕拍了一下老人的胳膊，指了指。

    爺爺不耐煩道：“別打岔，安靜！”

    許哲：“不是，您看那邊。”

    爺爺：“看哪邊都沒用，釣魚考驗的就是心性耐力，要沉得住氣。”

    許哲：“您看那！”

    爺爺終於聽了孫子的話，看向孫子手指的方向，於是，他就看到自己斜前方的水麵上，有一張魚嘴浮出了水麵。

    那條魚還挺大的，魚嘴在水麵以上一開一合，像是在呼吸，又像是在嘲笑。

    透過水麵的波紋，魚眼睛似乎正望向這邊……

    “媽了個巴子的！”

    爺爺大怒起身，摔下手裏的魚竿，指著那條魚忍不住罵罵咧咧。

    一旁的許哲也幫腔：“我們釣魚呢，你放尊重點！”

    話音未落，周圍的老釣友們全都看向了這邊。

    一個比爺爺更老的老頭高聲道：“小許你又急啦？”

    這個‘又’字，讓許哲有所明悟。而就在這時，他感到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爺爺收起裝備，轉身就走：“不釣了，回家！”

    許哲跟在後麵：“爺爺，咱們今天中午吃什麽？”

    爺爺：“去菜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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