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1.哭者先含牛肉炒大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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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引自《歸園田居》。
    “你在哀傷,久,告訴叔叔為什麽,好嗎?”
    壇主的眼神,是憤怒,是無奈,更是失望。
    久的眼睛,卻自始至終沒有與壇主對視。
    恐怕他最近才發覺,自己是個不善言辭的人。
    就像大多數不善言辭的人一樣,他隻是搖頭。
    “那我們改日再談吧。”
    閉門。
    久望過青藍色天花板與窗外築巢的烏鴉。
    壓抑。
    他漫無目的的在偌大的華通南達學院踱步。
    我似乎不屬於華通南達學院。
    可我若是離開了華通南達學院,還能去哪?
    久本質上是認準米飯就不會吃饅頭的。
    他需要長輩的開導,但此人不能是壇主。
    久先找到的是蛇媽,他始終覺得蛇媽是他靠得住的。
    隻是她仿佛有些精神分裂,時常東一榔頭南一斧。
    畢竟活了一千多年的人,哪裏還有是不瘋的。
    “百年之前,白蛇山蛇童畏懼困蛇籠,因為它們一旦被其所困,便始終逃不出去。”
    蛇媽早先入夢,白蛇見敲門人是久,卻也耐下性子與他交談。
    “你不會畏懼困蛇籠。”久與白蛇席地而坐之後他如實說道。
    白巳貞白蛇山的蛇族,想哭泣時,總先吃荔枝後喝蜂蜜,再吞火與沙拉劑。
    白蛇的聲音平淡而緩慢∶“蛇吞象是白蛇族必修術所以困蛇籠是無須畏懼的,然而蛇童卻因聽聞困蛇籠中死過同類的傳聞,內心生出畏懼之念,其實困住它們的並非困蛇籠而是它們自身的恐懼。”
    在寂靜的屋裏,除了蛇媽無規律的鼾聲外,再無一絲雜音,隻是心聲吵鬧。
    “你覺得是我一直以來太過於依賴叔叔嗎?”久的手指輕叩地麵,微皺著眉頭問得輕描淡寫。
    地麵的瓷磚幾乎要被敲得凹陷出黑洞,久的腦袋現在也像是黑洞。
    “我族白蛇常念若我是四蛇神首如何好,怨青蛇誕生時日早,但自青蛇為四蛇神首後,我便再無擔蛇神之首意。”
    白蛇說的字字是比真金不怕火煉還真,一是說予久,二是說予青蛇聽。(青蛇=蛇媽)
    “一是我擔憂我當不好,辜負眾望,二是青蛇的確適合蛇神之首。”白蛇笑著說,它的笑是酸的,似吃檸檬。
    “為什麽要笑?你分明是在否定自己。”久聽時便生猶豫,待白蛇語畢,大聲道。
    “否定不一定是壞的,我們深海遺留物也都算是你半個活爹媽,我給你句忠告,雖說壇主是你叔叔,但他不是絕對正確的,你對他也要適當否定而不是一昧順從。”
    白蛇語出驚人,直接從下屬變成久的長輩。
    雖說它光明正大占便宜,但的確有九分道理,因何隻有九分,隻因它不知久早已將壇主當作親生父母。
    “嘶,困蛇籠困住的是蛇童,而困住你的不正是壇主麽?”蛇媽盤於床榻上,口中含冰塊般說道。
    “好了,青蛇醒了,這意味著你該走了。”
    這種勸退是情理可原的,時間已經不早,十二點鍾聲早已敲響,打鼓的猴子跳槽敲起鑼。
    走廊烏麻漆黑,就算天花板的瓷磚掉下一塊也無濟於事。
    半掩的窗戶外吹來水龍頭般忽冷忽熱的風。
    一束光突兀的從忠庫的房間射出,久走進,還能聽到滔滔不絕的閑聊聲。
    藍蛇與黃蛇也一同賴在此地,嚼著嘎嘣脆的廉價零食,陪童心未泯的忠庫用老舊的播放器看泡泡劇。
    忠庫在稻香國一行熟絡了藍蛇,藍蛇和黃蛇搞的小團體也是跟忠庫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吃烤鹵豬。
    “抽屜裏的那盒黑巧克力是一個富有的三年生供奉給忠庫的,你吃完了就走,別打擾我們仨。話說回來,現在的學生真是越來越摳門了,我們日夜護他們免於消散之苦,他們卻不知感激,隻給巧克力。
    藍蛇不是善心大好人,那盒巧克力是壓箱底的難吃貨,口感如嚼蠟。
    久隨機挑出的巧克力,是被不知名人士啃了一口的,他並沒有將它扔進垃圾桶,而是放回抽屜。
    “你們不能給我吃被老鼠啃過的糖。”久嘴上雖說如此,卻還是用手抓起一塊巧克力放進嘴裏。
    “巧克力不能算是糖吧,還記得白蛇之前養的白狗嗎?它不能吃巧克力,所以白蛇總是喂它糖豆吃。”黃蛇之所以對此記憶猶深,僅是因為白蛇最終將自己的愛寵,那隻白狗吃了。
    白狗熱愛的那些糖豆,其實大概率並非糖豆。
    “久,你有什麽心事想跟我們說嗎?”說來,忠庫如今的模樣有些可怖,大胡子橫生,黑眼圈像半個甜甜圈烙在他眼下,播放器散的光泛在他臉上。
    不過雖然他的模樣使人可望不敢及,但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好人,相較於其他深海遺留物來說。
    “是關於我叔叔的,現在麵對他時我會覺得很煎熬、痛苦,可你們知道的,我不應該這樣。”說話的久是難過至極的,就像有人拿著桃木劍在捅自己的心髒。
    “你該放鬆一下了,過來吧,和我們一起將下一集看完再走吧。”忠庫是對的,自從稻香國後,久的精神狀況就越發叫人著迷。
    久太渴望得到壇主的認可,這幾乎已經成為了他活在世界上的唯一條件。
    如果有天,他不再渴望、不再執著於此,那麽他縱是活著,又有什麽意義。
    久的悲哀在於,他找不到答案,永遠隻能在水泥地和瓷磚之間徘徊不前。
    六詭神的悲哀在於,他們的貪婪、愚蠢。
    他們是六個人。
    “六詭神”本身是存儲這六個人的容器。
    折磨人的詛咒,永遠擺脫不了的其餘五個人頭。
    中間的六詭神,是其中最晚、最年輕的受詛咒者。
    他今年也隻有四十九歲。
    他是“六詭神”的主腦,其餘五個受詛咒者是分腦。
    主腦無需休息,而分腦則必須保證六個小時的睡眠時間。
    中間的六詭神總會在淩晨,他的其他腦袋都睡著時,讀幾頁書。
    書的內容不定,言情、玄幻、修仙、穿越...幾乎他沒有不看的。
    他並不在乎這些書的好與爛,他隻在乎自己是否還有獨自思考的能力。
    集中精力,加以思考,不一目十行。
    “我想和你談談。”
    “談什麽?”
    “關於我的叔叔。”
    “那你進來吧。”
    久險些吃碗閉門羹。
    六詭神合上書,將它放置案上,他摸著下巴,聽著久抱怨自己對於叔叔的苦惱。
    “你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不是壇主的所有物你懂嗎?”六詭神聽完後說道。
    “可是...”久欲言又止的樣子讓還想再看幾頁書的六詭神很是無奈。
    “你看我有六個頭,像個怪物,甚至就連醜如毛線褲的藍蛇都能嫌我樣貌惡心,但我不會放在心上,因為我並不會在乎他們的話,而你不一樣,你太在乎了,這不是好事。”
    “這樣很痛苦。”久認同六詭神的話,說實話,這是他頭一次覺得六詭神人還不錯。
    “我們都很痛苦,你不算什麽,你總會想通的,我不一樣,你該出去了,讓我安靜會兒。”
    是六詭神的逐客令。
    想不明白。
    一定是叔叔的錯嗎。
    他為了煩人的我,也做過許多妥協。
    是我的錯。
    地下城的人是叔叔的敵人,我亦恨。
    但他們說得也對,渴望得到他認可的我,太過極端。
    久走得很輕。
    他敲響了守序的屋門:“我想跟你聊會兒天,就像曾經那樣。”
    雖守序睡著多時,貿然遭久微服私訪,倒也不生氣。
    他知道久在苦惱什麽,也知道久是最後找上他來的。
    “我去給你泡碗麵。”即使是正常情況下,守序的雙手也會比常人大上三倍。
    久坐在缺一條支撐棍的木椅上,向守序大潑苦水。
    “久,你應該將這些話對壇主說。”
    “嗯...沒錯。”
    吃碗麵後,久離開了。
    他去了自己曾經的教室。
    他去了同好會。
    同好會的桌椅擺放與之前不同,似乎有人挪動過。
    有人來過。
    但上麵已經落灰,來者也走了有段時間了。
    口袋裏,放著一枚懷表,表針早就不動了。
    應該找個機會,修理一下。
    表是重要的。
    沒錯,守序說得對,我應該跟叔叔說明。
    我應該質問他,讓他告訴我為什麽要如此。
    六詭神說的也沒錯,他隻是我的叔叔而已,我不必將他看得太重。
    白蛇說的也對,他並不是全知全能的人,他也會犯錯。
    沒錯,就像唱歌總會有跑調時一樣。
    愛人,總會愛錯什麽一樣。
    自古瓜兒苦後甜。
    我一定要和叔叔說清楚。
    然後讓他與我道歉。
    不,他應該對薑絆綠道歉。
    “久,你來的正好,我有任務要交給你,你與水獺,去一趟聯邦好嗎?”
    “...好的叔叔,可為什麽?”
    “有人邀請我去聯邦赴宴,不過我忙的抽不開身,隻能讓我的侄子你代表我去,而且,我前些日得知聯邦隱藏著一個地下城陸上聚點,此間你還需要做的就是掩護水獺消散聚點。”
    壇主。
    叔叔。
    我的叔叔,謝謝你依然信任我。
    我不會再辜負你。
    暫且將那些話留在以後吧。
    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