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2 太遜了(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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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傷、墜崖、中毒。

    這些她從未在書信裏說過。墜崖那次倒是提到過,不過隻說“佯裝”墜崖,彼時上官楚瞧著,還笑著說這死丫頭膽子倒是大,誰都敢糊弄。

    一直到此刻……夜色深涼,秋風蕭瑟裏,他才突然衍生出一種謂之後怕的情緒來。

    小姑娘學了點武,有幾分拳腳功夫,平素雖然得幾位老爺子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但到底有幾分真本事……怕是隻有老爺子們自己心裏清楚。畢竟,即便找了人過招,又有幾個人真的敢同姬家的少家主動真格的?

    可燕京城裏……又怎麽可能如同雲州一般,由著她不知天高地厚地上躥下跳?

    上官楚,那時候的你在哪裏?

    寧修仁的字字句句,都像一錘子、一錘子砸在他的腦袋上,砸地他整個人都懵的,唯一還剩下的念頭就是——燕京不比雲州,雲州有那麽多人護著、寵著,小姑娘便格外嬌寵,便是磕破了一點兒皮都要找陳老撒一會兒嬌的,於是,上官楚便以為,那些一封一封的來信裏“一切都好”,就是真的一切都好。

    小姑娘的聰慧非常人所能及,便是換一個地方,也是一樣的。彼時的上官楚,就是用這種想法打消了自己本就為數不多的擔憂。何況,武有岑硯,醫有陳老,一切事務的統籌還有古厝……

    隻是,他終究是忘了……這裏是燕京城啊,權利能壓人的燕京城,整個上官族都不得不避其鋒芒的燕京城啊!她一個小丫頭……又能做什麽呢?

    心態發生了變化,再看姬無鹽隻覺得小丫頭還是眼前模樣,卻也較之前清瘦了許多,素雅的裙衫套在她身上,空落落的令人心疼。上官楚目色晦暗,表情都掛不住,耷著嘴角張了張嘴,“丫頭……我……”

    我什麽呢?說擔心、說不舍,說不該讓她自己一個人過來涉險?可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明明白白地擱在某一段歲月裏了,這些後悔之詞未免顯得太過於敷衍與蒼白。

    半晌,他輕輕垂了頭,“是啊,那個時候的我……又在哪裏呢?”

    姬無鹽搖搖頭,“兄長……寂風那孩子還小,沒見識。他說的這些你也信?”

    “他說得對。”夜間已有涼意,他捧著茶盞像是意欲通過這樣的途徑汲取熱量般,低著頭無聲歎了口氣,才道,“他說得對,大人們總是報喜不報憂……丫頭。此事是我考慮不周,今日起、便從此刻、當下起,兄長我……再不會讓你親自去涉險。”

    “兄長……”

    晚風徐徐,枝葉沙沙作響,月色被婆娑樹影分割成搖曳的光影。

    姬無鹽不甚讚同,卻又無奈地解釋,“真的沒什麽大事。我如今不是好端端的、全須全尾地坐在你麵前嗎?你也知道,我不可能做一個不諳世事的、一輩子隻知道內宅後院的姑娘家。外祖母曾說過,她能替我擋一日的困難,也能替我擋一年的危機,但是……她不能替我擋一輩子。我總要學會自己去麵對的……你說呢?”

    上官楚卻打定了主意一般,直直看去,嚴肅地仿若慎重承諾,“外祖母不能……我能。有我在一日,便能護住你一日的周全。”

    晚風徐徐,枝葉沙沙作響,月色被婆娑樹影分割成搖曳的光影。

    那張平素裏總帶著幾分狡黠的臉,此刻不知道是因為月色朦朧還是旁的原因,看起來認真又執拗。這是寧修仁第一次這樣近乎於平靜地打量這張不太“男人”的臉。

    不得不說,漂亮是真的漂亮,不管看多少次,都覺得這副皮囊生在一個男人身上,著實有些浪費了。

    今日這些話,並非氣惱之時的口不擇言,亦不是狗拿耗子的多管閑事,而是數次深思熟慮之後的肺腑之言。

    第一次想說的時候,是姬無鹽對自己開誠布公的那一次,看著小姑娘離開時和自家夫人錯身而過的那一幕,小姑娘瘦弱許多,脊背卻筆直地仿佛從來都不會彎曲一般,倔強地令人心疼。

    這般年歲,若是擱在普通人家,找個媒婆說一門親,相夫教子,平安順遂。若是擱在殷實富庶之家,自是千嬌百寵著長大,即便遇人不淑,所爭所搶也都是在內宅之中,縱有紛爭卻無硝煙。

    不似姬無鹽這般女子之身謀男子之事……步步小心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掉腦袋的大事。

    他們年紀相差不小,姬無鹽在他眼裏就是個小丫頭。自家大侄子也差不多年紀,說到底,單論年紀,是晚輩。心下便多了幾分憐惜——著實不容易的小姑娘。

    今日這話,在心裏細細咀嚼過許多遍,但又覺得依著自己和上官楚的關係,總顯得過於唐突了些。沒成想,今日碰見了,吵著吵著,便沒忍住,吼了出來。

    有些唐突,卻不後悔。

    隻是氣氛有些凝重,到底是自己一番話惹出來的,他正要開口,就見上官楚端了手邊從來沒有碰一下的酒杯,起身朝著自己走來,兩三步就到了跟前,一抬手,一仰頭,壓根兒來不及阻止,滿滿一杯酒,就已經很豪放地一飲而盡。

    喝完,杯口朝下,道,“多謝二爺今日提點,今日之恩情,沒齒難忘,下輩子再來當牛做馬。”

    板著一張狐狸臉,說這些話的時候隱約還有些咬牙切齒,似乎格外不情願的樣子。

    寧修仁被一聲正兒八經的“二爺”和這句正兒八經的道謝給驚了,攔著他喝酒的手還抬在半空,訥訥開口問道,“你……沒事兒吧?”

    這廝……如今能喝酒了?

    這想法剛起,寧修仁就見一直抱著胳膊候在院子角落裏的高高瘦瘦的侍衛已經走到了上官楚的身後,從容抬手,接住了男人倒下去的身體……琉璃杯墜地,咕嚕嚕地滾到了寧修仁腳邊。

    寧修仁抬了抬眉梢,嘚……還是一樣的,一杯倒。多少年了,還沒半點長進。

    太遜了。

    當然,也還是一樣地討人厭,說得好聽,今日恩情沒齒難忘,偏偏……下輩子當牛做馬地報恩,至於這輩子……就算了。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