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9 斷裂的珊瑚珠串(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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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閉了眼的人,睜著黑白分明卻已經失色的瞳孔,血色從他戴著的人皮麵具邊緣滲出來。他還活著,意欲用來殺人的狼毫筆緊緊攥著,另一隻手用力朝著自己喉嚨那邊伸去,大抵也是貼了層皮,讓他的手看起來像是深冬月夜月色裏隻剩下嶙峋枝幹的枯樹。

    他努力想要去夠自己的喉嚨,卻到底已經做不到了,血沫從他嘴裏大口大口的湧出來,滴落在身邊的珊瑚珠上,他死死盯著那珊瑚珠,盯著光影更暗處,似是想要扭頭去看自己生命的終結者,卻到底是緩緩地耷拉了腦袋。

    至死,未曾瞑目。

    黑白分明的瞳孔,明明是個少年人,扮老翁扮得漏洞百出。

    狂風呼嘯而過,大門洞開,簾子被吹地獵獵作響,那人站在門檻之內,背著光,看不清表情,衣袂飛揚間,隻看得到身側的那隻手,隱隱顫著。

    變故發生地太快,轉瞬之間已經塵埃落定,院子裏追著過來的殺手眼見著同伴頃刻間沒了呼吸,匆匆一瞥沒有看清那人是誰,但那身手自己明顯不敵,當下已經顧不得質疑姬無鹽身邊為何會有這樣身手的男人,隻衝著大雨滂沱的身後嘶聲力竭地高聲喚道,“撤——”

    話音剛落,脖頸處微微一涼,並不明晰,就像是漫天雨水裏,更冰涼的一滴觸及肌膚,他伸手下意識抹了一把,滿手的鮮血淋漓,然後痛感才後知後覺地抵達,目色驚恐看向姬無鹽,那少女正神色淡漠地提著銀白長劍站在漫天雨幕裏,一張巴掌大的臉被雨水打濕,半分血色也無,襯地一雙瞳孔漆黑如淵……

    她看著自己,像看一個死物。

    前方,矮牆之外的大樹上,黑色人影轟然墜落,動靜驚到了附近屋簷下躲雨的鳥兒,“桀桀”怪叫著衝上天空,那種叫聲仿若死亡的序曲。最後的意識裏,他看到那個男人從暗處緩緩走出,煙雨色的天地間,那人一身玄色長袍,袍角獵獵飛舞,一張清雋的容顏仿若天神之色。

    寧修遠。

    竟然是寧修遠!都說寧家三爺乃是寧國公老來子,打小捧在掌心裏寵著,半點不曾吃過學武的苦……世人都被騙了!那人驚懼萬分,隻想著趕緊去告訴殿下,告訴左相,告訴所有人,這個表麵上半點武功不會的文弱書生,到底藏著什麽樣的身手!

    可他……到底再也發不出聲音來了,轟然墜地間,雨水四濺,他看向自己同伴的方向,門檻擋住了視線,隻看到一顆血色珊瑚珠,靜靜躺在髒汙的泥水裏……

    是了,血色珊瑚珠,是寧三爺從不離身的配飾。

    寧三爺……燕京城的這位三爺呀,當真是騙了全天下的人啊!

    ……

    矮牆上,黑色勁裝的席安輕輕躍下,身上還背著一把大弓,一手還提溜著個蒙麵男人,同樣沒有了呼吸,像隻破布袋一樣在地上拖行,背上一支長箭,後背入,前胸出。姬無鹽微微一愣,好大的力道……

    正欲開口說話,門外吆喝聲起,“何人在此喧嘩?!”

    聲音很是陌生,並非是李裕齊,姬無鹽抬眸看向身邊寧修遠,朝著外頭努努嘴,無聲詢問。寧修遠垂著眉眼冷冷看她一眼,抿著嘴沒說話,當先出去了。

    嘚,生氣呢。

    姬無鹽看向席安,席安耿直,做了個“尤”的口型,一手一個,提溜著院子裏的兩個人輕輕鬆鬆跳牆出去了。姬無鹽看著他背上那把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弓,輕輕呢喃,“尤封……”當真是李裕齊和尤靈犀聯手了呢。

    轉身入內,腳底踩到了珠子,她俯身一一撿起,從後院一路撿到前廳,十七顆完整的珊瑚珠,還有一顆碎裂在門邊。

    掌心泥水混著血水,髒汙、黏膩,令人不適。十七顆珊瑚珠靜靜躺在那裏,她用帕子一一擦過,才捏著那一把珊瑚珠走到門口。門外數十人,當先正是尤封,聽說尤家和寧國公府交好,特別是這位尤大人,同寧家三爺也算是能坐在一起喝茶聊天的關係。即便如此,他仍鐵麵無私地冷著一張臉,看著破碎的大門,看著地上的橫屍,“三爺,這是怎麽一回事?”

    聲音冷沉叫著三爺,已帶了幾分質問。

    姬無鹽緊了緊手中珊瑚珠,抿著嘴走出大門,“我……”

    “我殺的。”

    寧修遠的聲音比她更快,他並不看她,至今為止沒有一個好臉色給她,卻不容置疑地站在她的身前,攬下了所有的事情,“人是我殺的。這賊子喬裝打扮,扮成這藥鋪掌櫃的模樣已有多日,本官查到此處好言規勸,他卻冥頑不靈,於是動了手。”

    姬無鹽一下子明白過來席安為什麽要帶走院子裏的兩具屍體。

    李裕齊將她引到此處,看似想要用殺手伏擊,實際上他知道自己應該有所防備,刺殺極有可能失敗,所以他寧可用三條人命來做被捕的蟬,而讓尤封做那隻最後的黃雀。不得不說,這次李裕齊當真是比之前更謹慎了,也……更想要她死……

    雖不知道寧修遠從何處得到的消息,但顯然,寧修遠猜到了這樣的布局,所以三言兩語,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給這個喬裝打扮的少年按一個流寇賊子的罪名。

    隻是如此的話……

    尤封審視的目光在寧修遠和姬無鹽兩人身上來來回回地打量,半晌,擺擺手,手下隨從二話不說,低頭進了鋪子,四下查探起來,他仍站在那裏,戴著鬥笠,任由雨水打濕官袍,盯著寧修遠的目光像是要將寧修遠整個兒戳出一個洞來。半晌,擰眉輕哼,“我倒是從來不知道,三爺還用得一手的好匕首。這功夫,沒個三五年,怕是練不出來吧……”

    寧修遠低頭輕笑,“是……閑暇無事可做的時候,隨便把玩的。”

    “隨便把玩?”大門破碎,滿地的木板木渣木屑,鮮血蜿蜒而來,簾子揚起,縱然隻站在門口瞧著,也知道那致命的一擊到底有多麽精湛!

    隨便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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