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0 我和她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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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丁頭……”

    李裕齊轉著手中酒杯,倏地目色一凝!

    這些年,這個叫作沈謙的禦史大夫格外努力地想要讓人遺忘掉他裹腳布一般的過往,就像他致力於想要眾人記住他的大名沈謙一般。可這些努力終究在這個叫作許四娘的悍婦潑辣的宣揚中,變成了一個又一個茶餘飯後的笑話。

    於是,眾人漸漸地,隻記住了沈丁頭,卻忘記了沈謙是什麽模樣。

    明明,這位沈大人在朝中,也屬位高權重一列。

    可如果……這一切都是人為刻意的安排呢?

    “若是記得沒錯……”李裕齊緊緊攥著手中的酒杯,低著眉眼兀自沉思著,一邊輕聲喃喃,“若是記得沒錯的話,當年圍獵場中,父皇失蹤了一天一夜,他說是不小心摔落在了獵人的坑洞裏一時間爬不上來,後來救他上來的人裏頭,就有一個沈丁頭……是吧?”

    桑吉略一思索,頷首稱是,“確有此事。”

    手中酒杯終於不堪重力,應聲碎裂,酒水四濺。桑吉一驚,正要上前收拾,卻見他的主子勾著嘴角“咯咯”地笑著,笑聲壓抑又瘋狂,隻那雙眼睛眯著,眼神陰冷而詭譎。

    讓人想起埋伏在草叢裏的毒蛇。

    “殿下……”他喚,張了張嘴,到底是什麽都沒問,也沒說,甚至沒有再去管地上的碎片和酒漬,隻低著頭規規矩矩站在一旁,木著臉,不苟言笑的樣子。像一截木頭樁子。

    李裕齊還在笑,很用力地笑,笑地肩膀都顫,笑地眼淚都出來了,他笑了很久,一直到幾乎快要氣竭,才緩緩地收了笑,冷著一張臉,擺擺手,“你先下去。”

    於是,這李晏先雖是入了天牢,倒也暫時沒人為難他,相反的,反而人人都避著此處繞開了走,除了送飯的獄卒,平日裏想見個人都難。

    來人不是什麽先生,是個女子,姬無鹽。

    除非……

    未來的寧國公府三夫人一口一個“小哥”客客氣氣的樣子,著實有些讓人受寵若驚。那獄卒耳根子都泛紅,摸著後腦勺嗬嗬傻笑著退開了去。

    姬無鹽微微一驚,這李晏先平素裏看著傻乎乎的,偏偏有些時候機敏地卻似開了天眼似的。

    腳下的地麵泥濘濕滑,昏暗飄搖的燭火中看得到牆壁上斑駁的層次不一、深淺不同的褐色,豎在角落裏刑具上,還能看到掛著的觸目驚心的痕跡。

    不遠不近處,偶爾能聽到一兩聲中氣不足的漫罵。

    這就是天牢。

    李裕齊沒看她,他隻是頹然揪著手下的稻草,低著頭癡癡地笑,“你還要來騙我嘛……你不是她,對吧?”

    獄卒踹踹他扒著的鐵欄杆,低聲嗬斥道,“作甚?老實點!”

    是以,當李晏先看到獄卒領著一個全身上下裹在鬥篷裏的人出現在牢房門口的時候,那一瞬間的驚詫之後,整個人都沉浸在了莫名的欣喜若狂裏,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到牢房門口,“先生您來救我了?!先生——”

    確定對方已經聽不到此處動靜,姬無鹽才轉身看向癱坐在地上怔怔出神的李晏先,若是她方才未曾聽錯,那麽李晏先的的確確喚的是“先生”。

    除非,李晏先在看到自己這副模樣的時候,的確是認定了自己就是他那位“先生”的。指腹下意識擰著鬥篷,心中百轉千回,麵上卻絲毫不顯,隻低聲喚道,“郡王。”

    散了笑意的臉,因著並不友善的情緒,此刻連五官都扭曲,宛若地底索命的妖魔。

    姬無鹽隻沉默不語,擰著鬥篷的指尖帶了力道,尋思著要不要在此處殺人滅口……

    先生?哪個先生?

    天牢之內,如此冒冒失失還未確定來者身份就脫口而出一句“先生”著實有些魯莽。

    明明是看在銀子的份上才辦的差事,說得好聽。姬無鹽心中腹誹,麵上卻半分不顯,隻笑嗬嗬地應了道好,“麻煩小哥帶路了,我說幾句話就走,還請小哥稍待片刻。”

    桑吉稱是,隨後又問,“那沈大人那邊……”

    姬無鹽一怔。

    所有的聲音又在對方摘下兜帽的瞬間,消失在了喉嚨裏。

    李晏先卻渾然不知自己在鬼門關上來回蹦躂,他繼續擰著手底下的稻草,又笑了笑,才道,“我和她約定,若是有消息給她,就將消息包在油紙裏,然後塞在杏花釀的酒壇子裏……”

    “你派個人盯著,機靈點的,別打草驚蛇了……他沈丁頭既然將手伸到了我這裏,我總要讓他付出一點代價才是。”

    ……

    陰暗,潮濕,黴味和鮮血混合成了一種說不上來的令人作嘔的氣息,充斥在每一個角落裏。

    大抵到底是忌憚他的身份,獄卒還算客氣。嗬斥完才對著姬無鹽拱了拱手,“姑娘還請快些。這位……這位犯了大罪,若是換了旁人,定是不讓進來探視的。隻是寧三爺開了這口,咱們頭兒才算應允。但姑娘也切莫耽誤了時辰,咱們頭兒也不好辦。”

    彼時一眼看出自己麵紗之下的身份是“上官鳶”的是他,如今又看出自己不是上官鳶的,也是他。到底是憑何……

    李晏先“私藏兵器”的事情昨日剛剛發生,皇帝隻吩咐了投入天牢候審,至於誰來審、如何審都還沒有定奪。這件案子太大,也無人敢隨隨便便擅自先審了,萬一審出一些不該知道不能知道的秘密,這小命便注定是保不住了。

    “李裕齊他素來不喜杏花,也不喜歡杏花釀,所以這酒在東宮上下,除了她不會有人去開啟。當然……她也是不喝的……大抵她到底是鍾情於他的吧,李裕齊不喜歡的,她縱然再喜歡,也不願意碰。”

    擰著鬥篷的指尖稍稍一顫,鬥篷脫了手,指甲狠狠劃過掌心,生疼。

    姬無鹽皺著眉頭,恍惚間想起來之前李晏先的確給自己送過幾壇子杏花釀來著,隻是後來這酒去哪了?好像……眾人喝了一壇,白行說好喝,於是,後來的都給了白行……

    那這些所謂的消息……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