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消失的一瞬，藍色斷界開了個小口，肖雨從那個小口中鑽了出來，輕飄飄落在了白翁河畔。

    她的右手因長時間舞劍出招而微微顫抖，當白劍被收進斷界之時，她才發現自己虎口處已經出現了裂痕，正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隨著雪地裏傳來極星的腳步聲，肖雨抬頭看去，見對方手中飄著一個白色靈力球，氣息正是雪煞的靈力。

    他大手一揮，肖雨身上的兩顆靈力球也朝著他手中的大球飄去，正以極快的速度融入其中，此時極星也已經走到了她的麵前。

    他手上靈力閃爍，手心裏的白色球體迅速收縮，變成了個彈珠大小，隨即將手中的小球緩慢抵在肖雨的額頭。

    在小六的記憶中，極星的行為仿佛是一種極為日常的儀式，在過去的十年中重複了無數次，可唯獨這一次，極星的手速慢了許多，以至於這個過程持續了好久。

    片刻後，他終於鬆了口氣。

    “這次的靈力球相較之前的濃鬱百倍有餘，因此為師不得不小心些。你去吧，到知微峰山頂上去，那裏為師已經為你開辟好了一處地方，你不會受到任何打擾……”

    極星的手朝著知微峰上指去，在隱藏在風雪和雲霧之中的知微峰山頂，有一個極為明亮的藍色小點在閃爍，似是在給肖雨指路。

    連續追著影子半日，肖雨已經饑腸轆轆，她朝著湖畔大灰他們那一堆看去，卻發現他們三個還在睡著，盯著瞧了許久，發現了些不一樣的地方。

    大灰還是原來的九層大妖，此時他的身體變的大了些，蟄伏著趴在白翁河畔猶如一個灰色小山坡。

    親眼目睹他和花刺鬼酣戰的肖雨，自然知曉他本就強悍到了一定程度，自然沒那麽容易突破。

    除了給肖雨的那個靈力球外，他在知微峰上應該是吃了不少雪煞，因為目前他身上靈力蒸騰，似乎隨時都要傾瀉到體外，卻被他以某種特殊的方法將那些靈力困在脈絡之中不外泄。

    但是肖雨也發現他的眼睛時開時閉，眼睛微睜時他眼底有一股紅灰相間的光亮在眼中打轉。

    對於妖族的修煉法門，肖雨目前所知甚少，不過看大灰一副跟本不像是在修行的假寐模樣，她心裏倒是有了幾分猜想，也暗下決心，回頭也要找狐桃兒學一學這些妖族的方法，討教一番。

    若真能和自己現在的方法融會貫通，說不定能事半功倍。

    在大灰毛絨最厚實的尾巴附近的是林可青，此時她的魂體相比較於肖雨中午看到時青色更加飽和了。甚至從她散落在大灰身上的長發上可以看到有一簇蔟青白色的靈力散落在發絲間，讓她原本的黑發末端都有了些青色，極為美麗。

    關於魂體一族的修煉法門，也讓肖雨有了十足的興趣。

    這二妖一鬼之中，最讓肖雨驚訝的當屬狐桃兒的變化。

    曾經不過三層小妖的她，在肖雨用感官探去之時，她渾身上下流竄著五顏六色的靈力，除了白色的雪煞之外，這段時間她一定是吞食了大量其他的妖元。

    寒地之寒冷和貧瘠雖然條件艱苦，但是卻無人打擾，可謂是一個修行的好地方。

    她盤膝而坐，下半身幾乎都埋在大灰的脖子裏，那裏既暖和又安全，她的體外有一層薄薄的紅色靈力，將她體內駁雜的靈力包裹起來，正隨著脈絡不斷運轉，將那些靈力逐漸同化，緩緩流向胸前的某處。

    想必不久之後，寒地裏恐怕又要誕生一隻大妖，至於是幾層的大妖，狐桃兒花樣太多，肖雨暫時不敢下定論，但是心中很是期待。

    咕嚕嚕……肚子在這個時候不爭氣地叫了起來，肖雨的眼睛瞧見剛剛熄滅不久的火堆旁有幾隻烤熟了的小獸，她迅速薅了兩隻，腳下一點，朝著知微峰山頂飛馳而去。

    手中的小獸還帶著餘溫，顯然是剛剛烤熟了不久，肖雨心底暗生感激。她如一隻自由自在的鳥兒一樣，沿著山體表麵，朝著蒼穹之上攀援滑翔。

    寒地的白天似乎很短，此時天已經黑了不少。

    她的身下是知微峰上被白雪覆蓋的無數黑岩，在雪地的微弱反光之下，可見有些黑岩縫隙中有一些植株生長，是寒地少見的活著的植被。

    那些植被外形醜陋至極，可即便是這樣，在白雪和夜色的遮蓋下，倒顯得它們有種詭異的氣質。

    肖雨一邊向上飛，一邊啃著手裏的小獸。這小獸被烤得外焦裏嫩，不像是狐桃兒的粗魯手法，不用想都知道是誰烤的。

    轉眼一隻小獸進了肚子，肖雨嘴角布滿油脂，她絲毫不顧及形象，又開始啃另一隻。哢嚓哢嚓，連帶著有些脆骨也一起咽了下去，最後兩隻小獸的骸骨被她隨意丟在了知微峰上。

    雖落下時無聲無息，可那兩具骸骨還是驚動了山上的東西。肉眼看去，在白雪和黑岩之間有一些灰白的東西在迅速移動，速度極快，烏壓壓一大片朝著小獸骨架落下去的地方撲過去。

    顯然，他們撲了個空，連一點肉末都沒剩下。

    那些灰白的東西，一團團猶如猴子大小，此刻天色昏暗，他們看起來通體灰白，除此之外並沒有其他顏色。

    肖雨放開感官，果然像是林可青說的那樣，在她眼中那些雪煞形體如猴子，腦袋圓潤且沒有五官，但四肢異常纖細，末端有利爪，在這樣的夜晚就顯得有些瘮人了。

    越是往高處飛肖雨越是發現雪煞的數量越來越多，且體型也稍微大了一些，不僅如此，他們身上靈力的濃度也高了不少，其中偶爾會有幾隻突然抬起沒有臉的頭朝著肖雨看去，讓她瘮得渾身汗毛都豎起。

    知微峰之貧瘠，除了雪和石頭，實在是沒什麽可以觀賞的。於是肖雨便不再朝著下方看去，最後一次貼地飛行抓起一大捧白雪之後，她加快了速度，用雪擦幹淨手和嘴巴，朝著山頂的光點飛速前進。

    北方寒地天黑的速度出乎意料的快，眨眼頭頂蒼穹已如潑墨，當肖雨白色身影衝到山頂時，她終於看清楚了那藍色光點是什麽了。

    那是一個約長寬高約五丈的斷界，此時正懸浮在半空中，在另一處平行的空間裏散發著微微的藍光。

    肖雨來到斷界前，隨著她冰涼的手觸碰到斷界外壁，一個入口在她麵前打開，她毫不猶豫地鑽了進去。

    融入命元中的靈力球已經開始騷動不安，剛剛踏入斷界的肖雨，周身開始靈力蒸騰，甚至體表都開始散發出水汽，她的體溫在攀爬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升高了許多。

    她在斷界中心盤膝坐下，意識迅速潛入靈海，撥開層層雲霧，她來到命元巨球前。

    金紅鏈條依舊閃爍著寒芒，飽含金屬質感，而命元巨球中源靈小星球也正如岩漿般翻滾著。在鏈條之間，肖雨可以清晰看到命元之中有一大塊白色的東西在不斷撞擊著，大小約球體的十分之一，似要衝破壁壘，逃出生天。

    半透明手朝著命元巨球伸去，她感受著金紅鏈條帶來的觸感，下一刻，她的身體已置身於命元之中。

    這是那片熟悉的金紅色的海洋，無數源靈在其中散發著金紅色的光芒，如繁星一般讓此處無比燦爛輝煌。

    在這些金紅小星球之間，肖雨一眼就發現了那一團雪煞的白色靈力。

    這白色靈力如一團軟糯的膠體，在這片金紅色星漢之中，似一隻體型如高山軟體巨獸，時而變換著形狀，躲避著肖雨自己的源靈，朝著遠處逃竄著。

    肖雨具象化的小小身體在這巨獸麵前猶如一粒塵埃，而身旁的無數手掌大的金紅小星球更加渺小得可憐。

    對於雪煞靈力球的吸收，肖雨再熟悉不過。小六的記憶就像是無數次的演練，讓肖雨能夠得心應手，朝著身旁一個金紅色源靈小星球抓去。

    那小星球在肖雨手中頓時炸裂成無數小碎片，稀裏嘩啦朝著四周擴散開去，而下一秒，碎片上強光一閃，他們瞬間化作金紅流光，朝著那白色膠體巨獸衝了過去。

    那些流光如尖銳的細針狂風暴雨般打在巨獸身上，隨即沒入其表麵，開始瘋狂吞噬，在白色巨獸體表形成了一道道啃咬的痕跡。

    直接吞噬靈力果然比吞噬源靈要容易的多，畢竟一個如飲用粥水，一個如幹嚼麥粒。

    雖然這一次極星投喂的雪煞靈力是從前的百倍濃度，可已領教過吞噬源靈的肖雨，對此也是信手拈來。

    金紅色的細碎流光密密麻麻打在白色巨獸身上，轉眼那巨獸渾身已被金紅光點覆蓋，其中很光點早已鑽入其中，偶爾有一些極其活潑的會在巨獸身上穿來穿去，花樣啃噬，而表麵的這些也隻是在排隊等待而已。

    一切井然有序地進行，這巨大山體般的白色膠體巨獸，眨眼間被那些金紅光點啃得體無完膚，漸漸被分解成這一塊那一塊。

    它的殘軀也在這片海洋中不斷被追逐吞噬，似被定位了一般沒完沒了，直至最後一滴白色也徹底消失不見。

    吞噬完畢後，那些金紅流光漸漸也顯出了疲態，身體變得圓滾滾，且呈現出紅裏透白的顏色，似是被撐大的氣球，個頭看著要比其他的源靈小星球大了好幾倍，眼看就要被撐爆。

    這時，周圍發出砰砰的聲響，隻見那些吃撐了的紅白大球，隨著陣陣的爆裂聲，一個變成了兩個，兩個又變成了四個，開始迅速分裂。

    球體的分裂在肖雨麵前不斷發生著，飛快且有序，直至這些紅白大球變成了和其他源靈小星球一樣的大小才停了下來。

    隨後，隨著對雪煞靈力的消化，這些“紅皮白餡兒”的源靈小星球，白色漸漸被同化消失，雪煞的靈力由外到裏被漸漸轉化。

    在他們變成了通體紅色的那一瞬間，黑色符文一如既往攀爬表麵，在其上麵化作詭異圖案，將表麵盡數覆蓋。

    刹那間，一個個新生源靈上紅光乍現，閃耀無比。而原本發黑的圖案在片刻閃耀之後同樣顯出了奇異的金紅之芒。

    至此，雪煞的靈力已盡數吞噬完畢。可正當肖雨期待著下一刻再有什麽變化的時候，卻是一片寂靜，沒有再發生任何奇異景象。

    她盯著麵前的金紅海洋等看了好一陣，最終隻得灰溜溜從命元之中退了出來。

    抬頭看向漂浮在頭頂的巨大球體，肖雨搖了搖頭，一座山分量的雪煞靈力還是太少了，頂多隻是增加了源靈的數量，跟本不足以讓她的命元巨球有任何的實質性的變化。

    雖然心中對突破的重重困難有了些心理準備，可真正麵對現實之時，她仍舊難以掩飾心中失望。修行之路的艱難，她理解的還不夠，她對自己的想當然有些懊惱了。

    正當她有些失落之時，外界似有很大的噪音傳來，似有堅硬的東西在互相碰撞，時而傳來嘰嘰喳喳的怪音，亦或是嘭嘭嘭的撞擊聲。

    眼前光影交錯，如不斷穿梭在黑白交界，肖雨的意識從靈海中迅速被抽離，回到了現實之中。

    她不知這一次修行過去了多久，睜開眼睛時四周竟漆黑無比，不知什麽時候，斷界原本的微弱藍光消失不見了，她此時置身一片黑暗之中。

    不過根據她以往的經驗去換算，吞噬雪煞的靈力她輕車熟路，肯定沒有超過一夜。

    噪音持續傳來，不是從別處，正是從斷界之外，就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拍打著界壁一樣，而且這種拍打分布在斷界的六個麵上，此起彼伏，有強有弱。

    肖雨的感官瞬間釋放，不探不知道，這一探讓她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氣，身體瞬間僵住，恐懼傳遍全身上下每一處。

    她動了動手指，手中有微弱靈力匯聚，那些靈力在她手心中緩慢化作了穀蟲，朝著四周飛去。可是這十幾隻穀蟲的光亮太過微弱，斷界之大五丈寬，這點光亮如杯水車薪，絲毫不起作用。

    於是她似下了很大決心，好像是做好了麵對眼前景象的覺悟一般，兩隻手朝頭頂伸去，開始在頭頂不斷用靈力去化成穀蟲，並朝著斷界中大批量釋放。

    隨著穀蟲越來越多，甚至都要將斷界充滿，這一片空間終於漸漸亮了起來。它們有的附著在界壁上麵，有的在肖雨身邊的半空中飛著，如滿天星辰。

    寒地的夜晚極黑，知微峰上更是常年不見光亮，就在今晚，無數穀蟲的光芒匯聚，滴水成河，將肖雨頭頂這片斷界中小小的天空瞬間照亮，隻不過僅有極少一些照到了斷界外。

    而山上的肖雨卻沒有這個心情欣賞眼前美景，穀蟲將斷界四周照得奇亮，那些敲擊著界壁的東西在此時也顯出了真身。

    那是一群雪煞！

    它們在界壁表麵如寄生蟲一樣攀附著，數量之大將斷界圍得密不透風。看著眼前真真實實存在的雪煞群，肖雨心裏涼到了底。

    因為她深知極星開辟出來的斷界並不在知微峰這一空間之中，而這些雪煞居然能夠來到界壁表麵。

    此事有詭異！

    而接下來的一幕，更是讓她驚懼萬分！

    其中一隻身形尤為健壯的雪煞，兩隻利爪猛地刺穿了界壁，在界壁上開出了一個碗口大小的破洞，而它的身形仿佛化作了水一般，從那個破洞中擠了進來。

    進入斷界之後，雪煞的身形又恢複如初，朝著肖雨撲來。

    千鈞一發之際，肖雨白劍瞬間就握在了手中。雪煞鋒利的前爪鐺的一聲撞擊在劍身上，力量之大將肖雨震得後退了幾步。

    那雪煞沒有五官，肖雨無法判斷它的眼神和表情，更加難以判斷它的下一步行動，因此，她徹底體驗了一次雪煞的“異常凶猛”。

    除了凶猛，全是異常。

    不僅如此，自從那隻雪煞在界壁上開了個破洞之後，就有許多隻雪煞順著那個破洞鑽進來，一個個形同白色鬼影一樣，在肖雨身旁亂飛亂竄，時而偷襲她。

    眨眼間，斷界內已有了十幾隻，好似群獸圍獵，有的擾亂肖雨的動作，有的則趁機偷襲，利爪在她的手臂上抓出一道道血痕。

    斷界中的雪煞越來越多，轉眼超過了二十隻，而此刻斷界也顯得異常擁擠，肖雨的行動也受到了極大的限製。

    光是躲避那二十幾隻雪煞的攻擊就已經分散了她大量的精力，更別提反擊。

    肖雨心中也清楚，如不能盡快脫身，或者弄死它們，自己就要被活活耗死在這裏。最後鮮血流盡，身體倦怠，就會變成待宰的羔羊，被這一群雪煞一人一塊分而食之。

    心裏正想著，背上鑽心疼痛傳來，肖雨再次被雪煞偷襲了，轉頭看去，背上已經血紅一片。這些雪煞不僅凶猛無比，行動速度也極快，甚至都超過了下午練劍時的影子。

    一想到影子，肖雨頓時如夢初醒！

    漫天飛舞的穀蟲雖然照亮了斷界，更是將肖雨對這些雪煞的恐懼無限放大。

    這些穀蟲的光亮在剛剛那段時間蒙蔽了她的心和眼，竟然使她全然將白天修煉的劍法忘在腦後。

    眼前的這些雪煞，和白天的那些影子又有什麽區別？！

    要說有，隻不過稍微快了些，數量多了些而已。

    在這瞬間的醒悟之下，肖雨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盡量忘記身上疼痛。

    她的感官瞬間在斷界之中展開，盡情去感受著這些上躥下跳的雪煞，去感應他們身上是否有類似心髒的東西。

    然而很遺憾，雪煞是靈力匯聚而成，集天地之靈氣，在寒地風雪中滋養匯聚形成，具有微弱的靈智。

    可即便是有了靈智，他們頂多算是低階的靈體而已，甚至不具備任何軀體，因此更不會有類似心髒這樣的動力源泉。

    “沒有心髒……”

    肖雨口中低聲呢喃，自言自語。可這種自語並不意味著她在絕望，而是昭示著她的思考。

    她的身形化作白色魅影在雪煞之間穿梭，經過無數次的感應判定，這些東西無一例外全都沒有心髒！

    她朝著界壁上的那個破洞看去，此時正好有一個雪煞正十分努力地往裏鑽，眼看它的半個身子都已經擠進來了，肖雨的身形迅速閃動，來到那個雪煞麵前。

    長劍朝它一指，劍氣轟出，迅速定位，一個直徑五尺的紅球斷界出現，將那個被擠得變了形的雪煞包裹了起來。

    但肖雨並沒有讓斷界收縮，而是讓其將破洞堵住了。

    站在原來的破洞口邊上，肖雨凝神朝著四周看去，在飛舞的穀蟲之中，那二十幾隻雪煞明顯身形都頓了一下，行動略微放緩，肢體的每一個動作都昭示著他們此刻已警惕了起來。

    肖雨能夠清楚地感受到，這些雪煞已經對她有所戒備。它們齊刷刷看向那個被紅球堵住的破洞，沒有口的身體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似在表示著憤怒。

    “二十幾顆大心髒……”

    肖雨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自言自語道，隨後，她手中白劍猛然抬起，直指麵前的那一群雪煞。

    “來。”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