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史鬥子在妖後麵前膽小如鼠，肖雨親眼目睹，自然相信。他丟了磷骨，又中了年壬京的算計而損了修為，說他倒黴，肖雨也是堅信不疑。

    可年輕的肖雨卻忽略了一點，那就是即便史鬥子丟失寶貝罪該萬死，即便是她占理，可人就是人，妖就是妖。

    但凡有一句話欠缺了謹慎，有一個字在妖後耳邊聽得不那麽順心了，便會不小心成為她的劫難。

    就比如現在，隨著妖後的話音落下，林中的風向突然發生了改變。

    強勁的地風自妖後腳下驀然升起，夾帶著化妖塚中濃烈的腐朽氣息朝著肖雨迎麵襲來。

    一股極強的陰寒在肖雨心頭拂過，令她心神劇烈動蕩了起來，地風還未到跟前，人就已經被那股氣流逼得險些站不住腳。

    “嗬嗬，我家囡囡並沒有這個意思。”

    身後老鬼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地響起。

    看似隻是普普通通的陳述語氣，可那聲音中好似帶著一股磅礴而低調的靈力，卷著地表半掌厚的新舊爛葉，向那些眼看就到肖雨跟前的地風撲去。

    嘩啦啦……

    兩股風，確切地說是兩股緊貼在地表的靈力在刹那的相互碰撞之後瞬間將彼此衝散。

    風戛然而止。

    看似誰也沒有強過誰，可被推向半空的腐爛樹葉卻有一些湊巧地散落在了妖後的腳下，讓她的眉心在此處第一次有了些不易察覺的微動。

    一個比黑夜還要漆黑了幾分的鬼魅身影在肖雨麵前驀然凝聚，將她整個擋在了身後，隨之而來的是老鬼陰沉而詭譎的笑聲。

    一切發生地太過突然，肖雨震驚之餘手中的磷骨險些沒有拿穩，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東西已經捏在了老鬼枯瘦的右手。

    “嗬嗬，好東西呀。”

    老鬼用尖銳的拇指和食指指甲將小小的磷骨夾住，眯著眼將它舉過頭頂。雖然頭頂沒有任何可借助的光亮，但他還是眯著眼欣賞著。

    “這還用你說，妖族至寶，能不是好東西嗎！”

    跪在一旁的史鬥子小聲嘟囔了起來，可林中實在是太過安靜，這就顯得他的聲音格外大。

    妖後聽罷眉頭徹底皺了起來，眼底精光閃爍好似有刀片隱藏在內，眼眸低垂著朝著史鬥子身上瞥去，怒意隱隱浮現。

    而老鬼麵上倒是沒有要計較的意思，反而雲淡風輕，兩指間靈力隱隱浮動，那磷骨就像是長了隱形翅膀一樣輕盈地朝著妖後飛去。

    隻不過速度有些緩慢，在場所有的人腦袋都不禁隨著磷骨緩慢轉動。

    就在肖雨認為老鬼要將磷骨歸還對方之時，那磷骨卻在半空停了下來，就那麽停滯懸浮在眾人頭頂。

    這一舉措，霎時間讓氣氛凝固了起來。

    妖後及地的墨綠長發隱隱有揚起之勢，足見她內心是有怒意的。

    “老頭兒，你敢挑釁我。你是覺得我打不過你，還是覺得我妖族敵不過你鬼族。”

    她的話語中聽不出太多憤怒，反而帶著一些平靜的笑意。

    兜帽下，老鬼的嘴巴咧向兩邊，搖頭笑著朝妖後擺了擺手。

    “嗬嗬，殷家的姑娘果然一向如此呀。可是啊年輕人，我們兩族之間已經十幾萬年沒打過仗了，前人好容易得來的和平就因為我家囡囡和你這蠢笨手下的買賣不成便要被打破，是不是過於小題大做了？”

    肖雨聽到這裏，對老鬼心生感激的同時，也對他所說驚訝不已。

    剛入林時她曾在老鬼的版圖上看到過妖域和詭域接壤之處有著模糊不清的界線，當時她就有些好奇，這兩個大族之間會不會時而有爭端存在。

    果不其然，照老鬼所說，至少在十幾萬年前，兩族之間是不怎麽太平的。

    “嗬嗬，說的好像你與我殷家很熟一樣，我倒是沒怎麽聽家裏人提起過有你這麽一號人。”

    妖後眼中波瀾不驚，語氣更是平靜至極，可她的發絲卻飄得更輕盈了些，有的甚至都直接糊在了史鬥子臉上。

    他想打噴嚏，卻是強忍著不敢汙了那些發絲一分一毫，身體匍匐在地上抖個不停。

    而妖後的眼角在此時也浮現出了一絲絲笑意，看著他如此她好像有些開心。

    “老夫無名小卒，不足掛齒，與你家先人相識也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不過有一件事情老夫心中一直好奇得很，殷家的姑娘屈居妖族後位，甘心嗎？”

    老鬼雙手插回了寬大而漆黑的衣袖中，渾厚的魂體好似將黑夜濃縮於一身，十分真實地在半空默然飄浮的同時，空氣中似有他鬥篷隨風發出的烈響傳來。

    “王位與後位，有什麽區別嗎？”妖後好奇地發出了疑問。

    她的眼中有奇異的光芒閃爍，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旁人倒是沒感覺到有何異常，但是她身旁的小葉子卻將凶猛的表情突然收斂了起來，連同粗壯的身軀都向一旁躲了躲，頷首顫抖。

    “嗬嗬，好像區別也不是很大。”老鬼玩消似的回應道。

    隨後，他看向了一旁的肖雨。

    “丫頭，殷家重諾言，不會不守承諾。你所說若是屬實，相信妖後自有決斷，你姑且放寬心吧。”

    老鬼說罷，便身形一閃下一刻就出現在了吊著秦臨的樹下。

    梅玉兒見他到來，歡喜至極，連忙從跪姿竄起，雖然不敢胡亂說話，但她眼中精芒閃爍，飽含期待。

    老鬼大手一揮，將困著秦臨的繩子撤了去，也將他的禁言順道解除了。

    得救的秦臨撇著嘴顯得有些委屈，可還是朝著老鬼深深拜了一拜，可老鬼卻沒有搭理他，揣著手飄回了化妖塚大坑的邊緣。

    秦臨低頭，目中有些難過，但更多的卻是悔意，而梅玉兒則是在他的背上拍了拍，無聲安慰著。

    夜已深，林中逐漸寂靜了起來，在老鬼退遠後，肖雨雖然對二人的對話聽得雲裏霧裏，可還是表現出了極強的鎮定，朝著妖後恭敬行禮。

    剛要開口，卻被妖後揮手打斷。

    “行了，同樣的話就不要反複說了。史鬥子……”

    以後眼睛半眯，斜眼低眸，朝著史鬥子喚道。

    對方聽罷，手腳快速倒騰著擺正了身形，正扣在妖後腳下。

    “小的在。”史鬥子不敢不應。

    “我要帶小葉子去吃晚餐了，你自己的爛攤子自己收拾，化妖塚裏的東西，隨你處置吧。一個月之內，磷骨必須回到綠洲界。否則，嗬嗬……”

    妖後的語音妖嬈回響，如同魔咒，響徹四周。

    她說著說著，小葉子便出現在了史鬥子的頭上，血紅的信子嘶嘶地吐了幾下，滑膩膩地掃過他油光鋥亮的腦門，而後又嫌棄得朝一旁吐了吐。

    頭頂陣陣涼意襲來，史鬥子整個人抖成了篩子，朝著頭頂連忙磕頭起來。

    “小的一定辦妥，一定辦妥！”

    “嗯。”

    妖後輕聲應道，隨後她精致的臉龐又轉向了眾人，目光在眾人麵前掃過，經過梅玉兒時她頓了一頓，而後眸中帶著些許好奇，最終看向了肖雨。

    “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妖後突然詢問。

    肖雨先是一愣，隨後腦中快速回顧著小六和自己的記憶。

    可顯然，在小六過去的十九年中並沒有妖後相關的絲毫記憶，更不要提她自己的了。

    於是，她木然地搖了搖頭。

    “我自小長在在師父身邊，十九年來從未出過穀，此前也未曾來過南方，也未見過妖後。”肖雨答得誠懇。

    雖是如此，可妖後的眼神依舊在她身上停留了許久，如同在審視一般。

    而漸漸地，妖後的這種審視反倒是給了肖雨一種錯覺，就好像是妖後的眼睛此時正看著的，好像不是自己，更像是在通過她在看另一個人。

    於是她便在好奇心的趨勢下不由自主地迎向了對方的眼神，竟不知不覺與妖後對視了起來。

    而後，在狐桃兒胳膊肘的反複戳痛下，她才意識到了自己的無力，隨後才低下了頭。

    “到了綠洲界，將磷骨送到碧海聽風，我在那裏等你。”

    留下此話，妖後與小葉子的身形在黑夜中逐漸模糊了起來，最終徹底消失在了原地。

    妖後的突然離去，讓四周頓時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安靜。

    而在這段時間裏，史鬥子更是一動也沒敢動，直至小葉子的氣息徹底消失在了無盡森的內圍之中，他才放鬆了身體，差點癱倒在地。

    他像個蛤蟆一樣斜躺著，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用袖子擦著額上的汗水和小葉子留下的口水，甚至還拿到跟前聞了聞，而後嫌棄的朝遠處扇了扇。

    這時，他有突然想起了妖後臨走時說過的話，臉上驚恐一閃而過，整個人又連忙支棱了起來，滾圓的身形一晃，下一刻他又變成了儀表堂堂的妖域護法。

    “咳咳，小六姑娘，之前我曾答應過你，將第一化妖塚裏的一成之數妖元奉上，換取磷骨，眼下咱們就按照這個約定來，你覺如何呀？”

    史鬥子眉開眼笑的同時，眼睛朝著半空中懸浮著的磷骨瞥去，手一審，那磷骨救朝他手中飛去，速度之快，令肖雨瞠目。

    她怎麽也沒想到，妖後剛剛離開這史鬥子的麵目立刻就換了一副，她有些懊悔，之前真是白白同情了他一番。

    可事情卻不可能全都隨了他的心。

    就在磷骨馬上就要握在史鬥子手心之時，一聲陰寒徹骨的冷嗬傳來，那磷骨即刻就改變了軌跡，在半空調轉了方向，兜了幾圈之後竟直接落在了肖雨的手裏。

    而剛剛發出冷嗬聲的老鬼也在兜帽下陰惻惻地笑了起來。

    “嗬嗬，小輩，你未免太過著急了。我問你，這化妖塚裏當前有多少妖元沉積在坑內呀，其中六層以上的妖元又有多少呀？”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