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秀才推開幼薇的門，銅爐上的蠟燭已經熄滅，借著月光，魚秀才看到桌上鋪著的幾張紙，上麵用簪花小楷寫了溫庭筠的三首詞，還有一首《賣殘牡丹》，魚秀才拿起來念了念，沒發現什麽問題，便含笑退了出
    “怎麽樣？”魚娘子跟在後麵追問
    “沒事，可能聽了溫庭筠的詞，錄了下”
    魚娘子點頭，“他阿耶，彭娘子今天又到家裏來了，她很中意……”
    魚秀才猛地停下腳步，魚娘子差點撞他背上，他抽喉嚨喊道：“你跟她說什麽了？”
    魚娘子連忙搖頭，“沒有沒有，我什麽都沒說，我說這事要她阿耶回來才能決”
    “沒見識的臭娘們，女兒長得這麽漂亮又有文才，怎麽能夠嫁給屠豬販履之徒？”魚秀才氣咻咻地走進正堂，“我告訴你，女兒的事我自有決”
    魚秀才說著，在一側放置的榻上坐了下
    魚娘子站在他麵前，斂眉垂首，半天才說：“別的事我不多說，但我絕不同意你把她嫁入貴人家，上次的事再也不能發生”魚娘子說著哭了起
    魚秀才身子有些僵硬地坐在那裏，語氣也很僵硬，“你別”
    魚娘子開始抹眼淚，“我是孩子她娘，我怎麽能不管？我知道，你是不甘心，平時你怎麽做我都不管，但你不能拿我女兒的婚事做交易，我告訴你，我不允許！”
    魚秀才氣笑了，拉著魚娘子讓她在身邊坐下來，放柔了聲音道：“你是她娘，我是她阿耶，我還能賣了她怎的？我隻是想為她謀條好出路，讓她婚後衣食無憂罷若是按你的想法，嫁入彭家，她兒子是做什麽的你不知道？”
    魚娘子的頭垂了下
    魚秀才循循善誘，“我們女兒，不值得一個更好的人去愛她？”
    “我也”魚娘子嚅動著嘴唇
    “你想？你想你今天就不會跟我說彭家娘子的事”魚秀才聲音嚴厲了
    “我想著也算門當戶對了，他們家的條件，幼薇嫁過去總還是正牌娘子，也不至於餓肚子，我就覺得還”魚娘子覺得自己在丈夫麵前說話總是理不直氣不壯的，於是挺了挺身
    “有肉吃是吧？”魚秀才冷笑了一聲，“你有沒有想過彭家兒子籮大的字他能認幾筐？”
    魚娘子心裏有些慫，嘴裏還強著，“那字認得多畢竟當不了飯”
    “沒見識的娘”魚秀才不想再說，站起身來，往廂房走去，嘴裏囑道，“彭娘子再來，你就說她阿耶已經幫她安排”
    魚娘子跟過去問道：“今天跟你來的年輕人，我看著長得還不錯，就是年齡看起來有點大，聽他說家裏已經有了妻子，他是不是來相幼薇的？”
    魚秀才倒在床上，也不知道聽沒聽到魚娘子的問話，沒過多久，他的鼾聲響了起
    魚娘子坐在床邊，想了想道：“婚姻終究講究門當戶對，若是嫁給有權勢的人家，隻能做我幼薇那麽好的孩子，怎麽能去做妾呢？”
    這是來自一個母親的擔憂，可在這深寂的夜裏，誰也沒有回答她，魚秀才的鼾聲中夾著她沉沉的歎
    第二天早上，幼薇在晨鼓聲中睜開了眼睛，她爬起來去看桌上，那張寫著溫庭筠詩詞的稿紙還在，她又倒回被窩
    門外響起魚娘子的聲音，“薇薇，起床了沒有？今天吃的是餃子”
    母親的聲音裏帶著慈愛，幼薇嘴裏應著，連忙披衣起床，隨意在頭上挽了一個髻，就出門去洗臉漱
    魚秀才很難得地還沒有出去，他坐在桌旁，朝幼薇招手，“幼薇，昨天又做了一首詩啊，阿耶看到了，寫得不”
    幼薇在魚秀才身邊坐下來，親熱地叫了一聲“阿耶
    魚秀才跟魚娘子說話總是有點端著，在幼薇麵前倒願意多一些笑
    “阿耶，我今天想去書店看”幼薇
    “想去買書嗎？正好可以跟阿耶一起出”魚秀才掏了掏衣服，從身上掏了幾十枚銅板出來，放在幼薇手上，囑道，“看到喜歡的書就”
    幼薇笑嘻嘻地接過錢，高興地應道：“好”
    魚娘子端著熱騰騰的餃子出來，看了看幼薇，又看了看魚秀才，道：“薇薇這是完全好了哈，上次從樹上摔下來，可嚇死我和你阿耶”
    魚秀才咳了一聲道：“吃早餐吧，總有那麽多說”
    幼薇看了看父親，總覺得父親這一聲咳嗽是想提醒母親什
    魚娘子連忙把端過來的餃子放在父女倆麵前，自己也坐下來，抓起筷子道：“吃”
    幼薇看著母親問道：“阿娘，我那天為什麽會從樹上掉下來？屋後的那棵杏樹明明很好爬”
    魚娘子的手停了下來，抓筷子的手被她攥得青筋暴幼薇靜靜地看著母親的手，她敢肯定，那天一定發生了什她的記憶中，幼薇雖然從小調皮，但從來沒有從樹上摔下來過，她做事很謹慎小
    魚娘子沒有說話，魚秀才這時開口道：“那得問你自己，為什麽沒抓穩從樹上掉下來了？”
    幼薇自醒過來後，從來沒有想過那次為什麽會從樹上掉下一直以來，她都被噩夢纏身，全身心都在糾結那個砍頭的問今天早上讓她很懷疑自己從樹上摔下來不是簡單的失果然一問，就問出問題來
    “吃早餐”魚秀才抓起桌上的筷子
    幼薇這才把目光投在端過來的餃子上，她發現，父親和自己碗裏裝得滿滿的，而母親的碗裏，清亮的湯裏隻有四五個餃
    從這幾天的夥食來看，魚家的日子過得確實艱難，平日裏吃的是耩槪╰uo），就是那種湯裏飄幾片麵皮的東西，湯裏不見油吃次餃子算是最好的夥食
    幼薇知道，魚娘子這是心疼丈夫心疼女兒，自己少吃點，讓丈夫和女兒吃飽幼薇連忙從碗裏夾出幾個餃子放進母親碗裏，嘴裏道：“阿娘，我還小，吃不了這麽”
    魚秀才不願意在女兒麵前斥責妻子，便道：“家裏雖然不寬裕，也用不著這麽節”
    魚娘子囁嚅道：“哪裏，我早上起來本來就吃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