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宇頓了頓，觀察著高取杉的反應，若帶思索地說：
    “島國乃至亞洲最大的演員公司，如果單論男團的話，大概是世界的頂峰——薑尼斯事務所。”
    高取杉聞言，黑亮的瞳孔一顫，看來是說對了。
    程宇臉色微沉：“那樣的話……你們社長豈不就是那個喜少川先生？”
    先說薑尼斯事務所，在島國，乃至在亞洲，沒有任何一家偶像事務所能與其相提並論。
    光看營業額，第二名到第十名加起來都趕不上排行第一的薑尼斯事務所，是娛樂界當之無愧的巨無霸。
    薑尼斯事務所在男性偶像方麵的影響力是壟斷，有著其他任何偶像事務所都無法想象的龐大資源——隻要是它想捧紅的藝人，沒有失敗的案例。
    把握著一位偶像需要全渠道資源：有完整的培訓晉升體係、自己的電視台和電視節目、自己的唱片公司、自己的演唱會事務所、自己的流行雜誌以及遍布全國的偶像周邊專賣店等等……是上下遊完全打通，足以自成一體的娛樂帝國。
    如果這不太好理解薑尼斯事務所的力量，可以再換個說法：
    現今，以去年的數據論，整個島國偶像業界的總產值約1500億，而薑尼斯事務所的去年的營收約是——1000億！（因為不是上市公司，所以無法具體統計）
    除了無與倫比的體量外，薑尼斯事務所還是島國當代偶像經濟的開創者，它的成立標誌著偶像時代的到來。在擁有前輩文化的島國，資曆也上天了。
    再說回喜少川其人，一手創建了薑尼斯事務所，並且掌權至今，傳聞薑尼斯的偶像們也幾乎都是喜少川親自選的。
    可以說，薑尼斯事務所的成就，就是喜少川本人的成就。
    如果講春元康是島國女團的締造者，那喜少川就是島國男團的神！
    事實上，不少島國的網友就是就是這麽吹捧的，相當一部分還親昵又崇敬地稱呼為喜少川爺爺。
    三十多年來，不斷地帶出風靡萬千少女的男偶像們，是偶像業界的大人物中的大人物。
    “那還真是很難搞……”程宇神情凝重，低頭不斷思索。
    對於高取杉話的真實性，程宇並不懷疑，他的話表明他不是同期中的唯一一個，他們甚至不是唯一一期遭受這些事情的偶像練習生，這證明喜少川的犯罪行為長久且猖狂，不可能完全沒有風聞，一查就知。
    而麵對薑尼斯事務所的喜少川社長，島國各大媒體的緘默是可以理解的。
    以電視台論，本身就有著極大的共同利益，薑尼斯事務所的偶像們可以帶來極高的收視率和大量廣告資源，所以是絕對不想得罪薑尼斯的……紙媒同理。
    至於新媒體，在這個年代還十分弱小。
        就算惹這個麻煩，也很難做什麽。因為對方是娛樂界的絕對霸主，Amethyst集團的業務雖然並不是沒有涉及，但在娛樂界是客場，終歸不是對手。
    “不過也正因為是娛樂界，所以今天知道的這件事情……”
    程宇心裏大概有了框架了，正要開口，卻見高取杉站了起來。
    他四肢纖細瘦小的身子特意跑到程宇麵前，然後雙手緊貼兩側大腿，深深鞠躬：
    “謝謝你，哥哥！”
    在程宇有些訝異時，高取杉繼續道：“謝謝您，救了我的命！”
    隨即，他抬起頭來，露出了作為偶像預備役不應該露出的頗顯難看的笑：“也謝謝您願意聽我這麽一個傻氣的小孩子說話！！”
    高取杉清澈的雙眼注視著程宇，又說：“還請您不要再為我苦惱了！”
    “……哦？”麵對高取杉突兀的舉動，程宇隻是這麽發出疑問聲。
    高取杉再抿了個不太好看的微笑，緩緩直起腰來：“沒事的，我不會再去尋死了。向哥哥您傾訴後，我稍微想通了，果然，尋死太懦弱了，直接反抗就好了！
    “我決定逃離那個地獄，再也不做偶像了——雖然我媽媽是薑尼斯的狂熱粉絲，但隻要我拿出覺悟，想必也不會逼迫我的；雖然我爸爸有點勢利，可隻要我以死相逼，想必也會退讓的吧……我可以逃離薑尼斯……至於社長手裏的照片，無所謂了……”
    說著說著，高取杉下意識避開了程宇的視線，頭越來越低。
    “喜少川那老頭是不會把照片流出去的，這點你不用太擔心，因為隻有壞處，沒有好處。”程宇說道，這種事情並不難推斷。
    又打量了幾下眼前的少年，程宇略帶感慨地說：“倒是個懂事的好孩子，為什麽不坦率點向我尋求幫助？”
    高取杉沉默了一會兒，說：“哥哥，您不用勉強哦。如果您有讀大學，恐怕工作也沒幾年吧？那是薑尼斯事務所的社長啊，您給我披的這件西裝都不是什麽牌子貨……您今天救下了一時衝動的我的命，還十分認真地傾聽我的苦惱，非常謝謝您——足夠了，之後我自己的事情，我、我會解決的。”
    程宇撓了撓自己的臉，道：“節儉啊節儉，你哪裏懂，牌子貨又怎樣……好吧，人靠衣裝，你說得倒也沒差啦！”
    沒想到這麽個小鬼還懂什麽西裝，程宇挺吃驚的，隨後站起來，整了整身上的襯衫：“其實我身上這件……也不是什麽牌子貨，但是，這不代表我就沒能力幫你。”
    高取杉抬起頭來，睜大的眼睛裏透出一絲希冀。
    他張了張嘴，但欲言又止，最後什麽都沒能說出來。
    程宇拍了拍高取杉的肩膀道：“算你走運，作為一個大人，一個滿臉寫著‘救救我’的未成年人出現在我麵前，讓我置之不理，實在有點為難。”
    高取杉向旁低頭看著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有些不流利地說：“但是，那是薑尼斯……”
    “好了！”程宇打斷他，“你假如在說要自己解決的時候，聲音中的底氣再多一些，我就懶得摻和了——現在你沒有拒絕的權利！”
    “呃……”高取杉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不過在那之前——”程宇想了想，低頭盯著少年稚嫩的臉，“我得先問點問題，你學習成績怎麽樣？我說學校裏的。”
    高取杉一時間摸不著頭腦，不知道程宇問來幹嘛，但還是老老實實答：“中上水準，好的時候能偏差值能接近60。”
    “還不錯嘛。”程宇評價，偏差值60屬於努力努力能上重點學校的程度，“那我讓你回學校讀書，努力考個大學，最後做個普通的公司員工，這樣的生活如何？”
    “可以嗎？”高取杉問。
    沒有猶豫的回答讓程宇多看了這少年兩眼，問道：“你真的不想再當偶像了嗎？”
    高取杉的視線飄忽不定，眼中的憂鬱凝而不散：“我不知道。”他說，“去當偶像，沒我想象中的開心……不僅僅是因為遇到了那樣的事情，就是偶像本身，一直被教導要懂得偽裝人設，騙過粉絲，讓我有點難受……我爸爸是電視台的員工，我有一次去找爸爸的時候碰巧遇到了我的一位偶像前輩，因為被非常親切對待了，我憧憬著他才聽媽媽的話嚐試去做偶像的。
    “實際上呢，那位前輩私下性格非常暴躁，和人前親切的樣子完全不同，所以……”
    高取杉沒說全，但程宇也明白他是對表麵光鮮的偶像感到幻滅了。
    程宇沒再深入追問，而是注意到另一個點：“你父親是電視台的員工？哪個電視台，什麽職位？”
        程宇一怔，這不是橋本財團旗下的那個電視台嗎？因為網絡電視項目的原因，Amethyst集團和橋本財團有相當深入的合作來著。
    巧了。
    “這樣啊，那你父親一般什麽時候下班回家？”程宇問。
    高取杉倍感迷惑，說：“以前挺晚的，不過最近總是六點就會回到家……為什麽問這個？”
    “能有什麽，送你回學校讀書唄！”
    高取杉愣了好一會兒，才理清程宇的意思，是說要親自去說服他的父母。
    然而高取杉並沒有感到高興，而是肩膀聳起、露出有些畏縮的姿態：“呃……可是，我爸爸他……哥哥，你還是不要管更好吧？”
    程宇盯了他一陣，笑了起來：“行了，我治不了喜少川，難道還治不了你父母？！你哥哥我，可比你想象中的厲害多了！”
    見高取杉還在猶豫不安，程宇直接道：“我說了，你沒有拒絕的權利。要不然我送你去警察局，我在警察局跟你父母談。”
    高取杉無可奈何，隻能說出自家地址。
    “也不是很遠。”
    程宇想了想，拿出手機，準備Call點人來，撐點場麵還是要的。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程宇剛拿出手機，還沒打出去呢，就有電話打來了。
    星野愛的電話。
    程宇抬眼看了看，手機屏幕頂上還有掛著好幾分鍾前自家寶貝女兒通過聊天APP發來的消息。
    糟糕了，大概是他為了跳河撈人，將手機放在橋上後發過來的，所以沒覺察。
    之後也沒打開手機看……
    秒回的神話被打破了，程宇心情有點不美麗。
    “喂喂，大叔~”
    接通後是慣例的問候，程宇臉上露出笑容，平常地回應：“是我。”
    “大叔現在是在忙些什麽嗎？”那邊的星野愛問道，語氣也很平常。
    但星野愛，語氣平常不能代表她人的心理狀態，所以程宇相當認真地解釋：“是遇到了點事情……剛剛手機沒在身邊，所以才沒能及時回你的消息。”
    “誒——”手機裏傳來星野愛標誌性的嬌俏長音，隨後聽到她說，“不秒回也沒什麽，大叔也總是有忙的時候，我經常擔心會打擾到你工作。我也沒有特別在意哦，主要是……有人告訴我呢，看到一個男人從隅田川的橋上跳下去了……大叔有聽說嗎？”
    程宇揉了揉睛明穴，居然被人看到了，誰啊，還告訴了星野愛，未免太搞了。
    “那個男人是我，不過那是有原因的……”程宇低頭看了一眼旁邊的高取杉，接著對手機說，“簡單地說，有人落水了，所以我去下河撈起他……詳細的事情我回頭再跟你說吧，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
    “……”手機那頭的星野愛稍稍沉默，隨即道，“那麽，大叔是沒事的吧？”
    “我能有什麽事啊？大概就全身濕透的程度而已。”程宇迅速地回道，“對了，因為我這邊後續處理要花點時間，今天是來不及做飯了，我回頭打包帶給你，或者你直接叫個外賣？嗯……記得讓外賣員送到門衛處就可以了。”
    “這樣嗎，那我來做好了！晚飯！”
    這回輪到程宇稍稍沉默，感受了一下星野愛聲音裏藏著的那絲興奮，隻好說：“好，我期待著。”
    “說好了，等你回來！”
    接著，星野愛馬上掛掉了電話。
    “……”
    程宇看了看手機，事已至此，先放腦後，轉而撥通秘書久保孔亮的電話。
    “喂喂……”
    “啊對，記得讓他們開輛上檔次的豪車來，要一眼奢華的那種……”
    程宇結束通話，轉向旁邊的少年。
    高取杉有些不太相信的樣子，用向上的目光看著程宇：“該不會，哥哥，其實是了不得的人物……？”
    “那也不至於，普通的公司社長罷了。”程宇拍拍他的背，“走吧，先帶你去換身衣服，這褲子一時半會兒幹不了，挺難受的。
    “而且……是該順便來身牌子貨的西裝，免得被你父親小看。”
    高取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