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瑟，真的好久沒見啦——”

    記憶中熟悉的男人，他那熟悉的小醜妝容在微笑。

    “你變的我都快不認識啦。”

    緩緩的張了張嘴，曆經千百場戰鬥，經曆過數千年廝殺從屍山血海中成長至今的奧瑟，無比躊躇，他抬起左手，想要抓住什麽，卻又緩緩放下。

    “可蒙導師……真的，是你麽。”

    墜落地底最深處，連休因塔主都無法拯救的絕境，還活下來的存在可以是任何東西，但絕對不可能是可蒙。

    如果奧瑟不是侵染，站在古戰場的核心之地，光是周圍無窮無盡的屍骸所散發的汙染就能將他徹底腐化成一坨爛肉。

    學徒在遲疑。

    披著可蒙外皮的存在抬起雙臂放在胸前，笑著回答道：“是，但也不是。倒是你真的變了好多，奧瑟……變高了啊你。”

    沉默的抬起頭，奧瑟望向身後。

    他忽然明白了老亞瑟為什麽要帶他來到此處。

    老亞瑟相信，他能做出正確的抉擇。

    但是……

    “去掉你的偽裝，扮成魔法師是你的樂趣嗎。”

    在奧瑟屬於侵染的視野裏，披著可蒙外形的存在內部，類似邪神的特質在膨脹蠕動著。

    那像是許多雜質的混合物，眾多邪神屍骸重新凝聚出的新意識。

    混亂，暴厲。

    可因意識太過繁多，聚集而來的血肉太過臃腫反而無法讓它正常行動，過於混亂繁雜的意識無法調整整體的狀態。

    它的狀態太過混亂，奧瑟也無法判斷那到底是什麽。

    是邪神，還是可蒙呢？

    “不錯，不虧是我最棒的學徒，魔法師不該有任何感情，哪怕是麵對最熟悉的人，也要果敢判斷。為了我們生活的世界，邪惡都必須被鏟除。不可相信任何邪惡！”

    奧瑟沉默。

    仍舊微笑著的小醜踏在屍骸之上，側首對學徒說著：

    “我的時間不夠了，奧瑟，拉亞裏有潛伏已久的惡意存在密謀最後的毀滅，一旦讓它們得逞，拉亞將徹底消失。而所有計劃的最初源頭都在此處。

    隻有你，能順利完成我與亞瑟先前計劃的一切。拜托你，一定要阻止祂們。但在此之前”

    輕輕站在奧瑟身前，可蒙歉意地伸出手，按著奧瑟肩膀。

    “奧瑟，抱歉在你歸來後要完成的第一個任務，現在我代表學會派發給你……”

    學徒緩緩抬起頭，此刻他感覺頭顱仿若壓著一個世界。

    “消滅我。不要讓邪神從此地脫困。這是你的任務…”

    熟悉的聲音逐漸沉息。

    再次眼神相對時，與學徒相視的是此地眾多屍骸匯聚後重生的邪神。

    “那個靈魂還真是難纏——總算解決他了。喔，同類，初次見麵！你是來幫我脫困的嗎？”

    見奧瑟不給反應，屍骸聚合物自顧自說道：

    “先自我介紹一下吧…該怎麽稱呼我好呢，記憶裏的那些魔法師喜歡稱呼我為角神，但那並不是我的真名，角神那個蠢貨的屍體還在我身體裏，我似乎是名為星泊，不對不對，我被那些該死的魔法師拆成太多份，記憶太多太多混亂了！我應該很聰明才對！可為什麽！感覺現在我的思維如此混沌愚昧！那些該死的魔法師到底幹了什麽！”

    “可蒙·休因……”

    “嗯！我或許是叫可蒙·休因哦？”

    “閉嘴！”黑光龍息劃過屍骸聚合體臉龐一側，觸及遠處封印場激起一連串爆炸。

    “為何如此憤怒，不過是一個名字而已。同類，你不對勁，奇怪，你是有人類的感情嗎？”

    屍骸聚合體略感疑惑，但思維過於混亂的它沒有在意這些細節。

    “談些正事，我從久遠的時光裏重新聚集起身體，但出現了一些意外，軀體裏混入了一些雜質，導致我現在的思維總是有些不清醒。如果你能幫助我，我們或許能一起從這裏離開，這對我們都有好處。”

    厭煩地在眾多屍骸上來回走動捏碎一具具骨架，屍骸聚合體說出建議。

    “雖然我的記憶有一點小問題，死前我的狀態停留在被那些魔法師撕裂的那一刻，但是相信我，如果能夠出去，我的同類，我們可以一同繼續吞噬這個世界，或許還能補齊我被分開的其他部分。”

    彎腰拾起一枚蒼白的頭骨，屍骸聚合體盯著頭骨空洞的眼眶。

    “同樣是汙染的你願意幫助我把身體裏那些多餘的意識排除嗎？死去的魔法師們靈魂碎片混雜在我的靈魂裏，我無法將他們徹底去除，但如果有你的幫助，我會輕鬆很多。我能感覺到，你與我是一夥的。”

    隨手捏碎頭骨，屍骸聚合體頂著可蒙的容貌，期待著向奧瑟問道：

    “願意幫助我嗎？同類，我能聞到你身上有大量世界毀滅時留下的彌留之息，擁有如此龐大怨念的你一定也願意與我一同來吞噬這個世界吧，此處世界星核龐大的難以想象，足夠喂飽你我。”

    魔法師們的靈魂碎片？

    奧瑟腦海裏閃過一絲漣漪。

    是古代眾多在此地犧牲後的魔法師們一同維持可蒙導師的意識，同時幹擾邪神屍骸聚合體無法正常思考麽。

    等待了如此久的時間嗎，可蒙導師……

    可蒙導師，任務……

    我接下了。

    “僅僅如此？”濃鬱的彌留之息湧出，掩蓋了奧瑟麵容。

    “僅僅如此。”屍骸聚合物點頭。

    “那便打開你的軀體，我來處理那些魔法師的靈魂碎片。”

    “很好！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一個無比強大邪惡的同類！待我解放，讓我們把這個世界吞吃殆盡！”

    屬於可蒙的屍骸緩緩開裂。

    內部顯露出一片恐怖的血肉世界。

    地底深處無以計數的白骨上的血肉去向何方終於有了答案。

    腐臭糜爛的血肉熔爐最核心的位置，脫離骨相長有羊角的類人邪神屍骸體表，無數不同模樣的靈魂碎片在屍骸表麵沉浮，掙紮，嘶吼，咆哮著。

    他們一直在戰鬥。

    從出生，戰鬥至死亡，直至靈魂泯滅，跟隨著拉亞曾經的神。

    角神已死。

    與魔法師們一同戰死在地底。

    充滿神性的軀骸被腐化扭曲，成為新誕邪神的一部分。

    那現在，白巫師們禁止溝通，但還是能夠溝通到的角神到底是什麽東西？

    雙目注視到那早已失去任何氣息的存在時，奧瑟從靈魂深處浮起一股沉重的悲傷。

    那是拉亞的真正最初守護者。

    注視到那具神明的屍體時來自拉亞的古老記憶瞬間從大地中湧入奧瑟靈魂。

    這片大地帶著那些昔日浴血奮戰的回憶，告訴他，角神為何死去。

    覬覦拉亞的邪神遠不止一位，那場持續亙久的神戰中角神以一己之力拖住三隻邪神為兩位最初的魔法師創造了寶貴的時間。

    詭騙魔神

    混沌形取魔

    血仄邪神

    角神陷入瀕死時的最後一擊讓血仄邪神與祂一同隕落！

    兩位最初魔法師也成功釋放出最強大的禁忌魔法——解神禁咒。

    將詭騙魔神徹底驅逐，完全分離混沌形取魔的無形神軀，使之喪失邪神位格。

    充盈角神遺骸傷口內湧動的血潮，連接無數腐爛血肉的血線都說明了地底複活的邪神是誰。

    血仄邪神為主體，混有混沌形取魔部分碎片的新生邪神！

    看到屍骸聚合體內部角神遺骸的刹那，奧瑟耳邊輕輕響起可蒙的聲音，堅定不移：

    “奧瑟，動手！”

    眼底閃過一絲水紋，奧瑟在血仄邪神暴露核心的瞬間，釋放出他最強的姿態。

    一根根龍翼拔出背部脊骨，超凡之軀完全解放，赤紅能量實質化形成數百道紋路密布奧瑟轉瞬膨脹的軀體表麵，身化光形的瞬間，無數光帶飄散。

    一道道權能之環從背後生成旋轉，神聖與腐化的光芒同時閃耀，根源之力同時顯現。

    左臂不斷增多，十二條手臂在左側如翅膀般展開。

    黑紅太陽於頭頂升起，輻射周遭形成神域。

    淤泥從虛空中冒出，凝聚出一尊尊跪拜的人形階梯，承載著它的腳尖。

    聖潔光焰燃燒著，匯成無盡光焰聚成的花海。

    完美圓環態之環中巨大眼眸內花朵般盛開無窮無盡的眼眸。

    “燼滅階聖槍——”

    抬起左臂，三首生長。

    屬於奧瑟的究極冠名魔法無情抽取了代價。

    所有左臂崩解融化，融化凝聚成布滿猙獰荊棘的猩紅長槍。

    萬物歸亡，神亦如此。

    血仄邪神察覺到異常時已然無法反應，更無法阻擋，那是一位神孽集合所有力量發出的終結一擊！

    魔龍軀體邪神化下解放超凡之軀疊加阿萊明吞噬詭騙魔神後所有權能之力的究極冠名魔法——

    一擊足以貫穿星辰！毀滅世界！

    滅燼登神長階之擊！

    猩紅長槍飛出刹那，整個世界都被吸引向其流動！

    光焰花海飛起無數聖潔花瓣，溫柔尾隨著長槍的尾跡。

    無窮無盡的黑線與白線從空氣中顯現瞬間，勾連著猩紅長槍的尾部，一瞬間沒入角神遺骸頭顱。

    巨大的生命樹虛影閃現出一瞬。

    萬物失去色彩，凝固了數秒。

    連轟鳴都無，過於恐怖的威力將地底封印場的能量都霸道抽取而出，強行並入猩紅荊棘長槍之中！

    一切轉瞬恢複平常。

    極致的毀滅反而無比平靜。

    釋放全力一擊的奧瑟全身異象逐漸凝固，如同玻璃般碎裂，顯露出最底下失去了雙臂，跪倒在的凡人。

    “你——我……”

    操控角神遺骸的血仄邪神竟然睜開了眼睛，凝視著跪倒在地的瘦弱凡人，想要說些什麽，但身軀逐漸風化，成為細碎的光芒，隨風消散。

    無臂之人緩緩抬起頭，望著這遲來的葬禮。

    漫天光輝裏，可蒙的身影顯現。

    “做的不錯，奧瑟～！”

    小醜妝容消散，顯出本相的可蒙凝視著奧瑟的麵容，笑的很開心。

    眼底的水紋蕩漾，學徒努力抬起頭，想要笑，但嘴角卻無法抬起：“什麽嘛……明明那麽帥，還要化那麽醜的妝。怪不的到死都沒有伴侶”

    “沒辦法，太帥總是會影響別人對我天才的評價啊！”

    導師微笑著，伸出手觸碰著學徒的額頭。

    他依稀記著，與這個孩子最初相見的模樣。

    “奧瑟，你確實長大了很多呢都比我高了這麽多…”

    身體顫抖著，奧瑟無法言語。

    “對不起，奧瑟…要你背負那麽多…

    但你要努力活下去啊！奧瑟！帶著我的那一份！

    魔法師的終點到底是什麽樣，我可是很想聽你親口訴說的！”

    湧動的熱流順著臉龐滑下，奧瑟曾以為自己無法悲傷，但眼角流下的是什麽呢……

    “嗯……好——！！”奧瑟踉蹌著站起來，凝望著導師的容顏。

    失去所有手臂的他無法擁抱導師。

    導師擁抱了他——

    “奧瑟…令我最驕傲的學徒，再見——”

    耳邊導師的聲音逐漸消散。

    無窮無盡的血肉海潮從白骨海洋下噴發而出，卻匯聚成漩渦飛向奧瑟腳下，如同臣子拱衛著君王。

    亦有漫天光焰花瓣在上空飄散旋轉，如同祭奠。

    到底得到了什麽呢。

    漆黑的門扉向他打開。

    真理為他展現。

    蘊涵一切知識的海洋。

    在海洋之中。

    有他的記憶。

    關於奧爾薇的……

    關於池茉莉的……

    關於安芬的……

    關於十二的……

    關於鐵柱的……

    關於休因塔主的……

    關於可蒙導師的……

    每一個從他人生中經過，逝去或是離開的人。

    都讓他的靈魂慢慢成長。

    每一點記憶是一點光芒，將他的那小小靈魂包裹。

    最終匯成龐然之物。

    這就是他。

    奧瑟。

    海洋深處有巋然巨物浮現。

    像是鯨魚，又像巨龍，也像一個完美的圓，有時又變成一個熟悉卻麵容萬變的女性，無形不定。

    在奧瑟與祂相識的刹那便知曉她是何物——

    它是超凡之軀的實質化的體現。

    七階無法恒定超凡之軀的詛咒，在他身上無法生效。

    休因塔主最初的猜測已然證實。

    詛咒怎麽能詛咒詛咒本身呢？

    如被祝福一般，那無形不定的身影緩緩抱向奧瑟，與他融為一體。

    真理之門轟然關閉。

    漆黑門扉之上，第七原質亮起。

    不朽循環已成。

    七階【切塞特】

    領悟慈悲、仁愛，偉大之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