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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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氏這麽捋了一下自己的思想變化,發現自己居然和桂航出奇的一致,不得不承認一點,自己和桂航還真的很像,連轉變想法都變得這麽快。
當初母親去世之後,那座豪宅變成了桂航最痛苦的地方,卡洛兒去世,無名氏就是在那之後搬了出去,自己一個人在外租房子住,妻子離去,養子也離開了,連曾經親如一家人的老仆人也因為年紀太大而退休了,這個地方對於桂航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桂航也不想再看到這裏,於是他又搬回了自己原來那套老宅去住,但是那圭年久失修破舊不堪,而且自己當初發脾氣把樓梯全給砸了,一直沒叫人修,現在還是那麽破破爛爛的在那,滿屋子碎屑和木頭渣子,和自己當年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桂航看著這老宅這副德性更煩了,幹脆也不住了,又去買了一套新的豪宅,眼不見心不煩。
但這買的新豪宅也隻是象征性,桂航也沒住過幾回,以前還一直留念著家裏的妻子,還有家裏的養子要惦記,甚至跟了自己幾十年的老仆人,桂航要是隔時間太久不回去打個招呼都感覺很難受,但現在沒有這些了,心裏空落落的,住再大再好的新豪宅又有什麽用?買完新豪宅之後就住了一晚上,後麵他就住在軍部裏,很少回家住了。
桂航有自己的大辦公室,以前都是燈火通明,但卡洛兒去世之後,仿佛讓桂航心中的燈也滅了,桂航讓人把辦公室裏安上了厚厚的窗簾,並且窗簾常年都是拉上,辦公室裏也不像以前一樣點了好多燈,現在就點了一個小油燈,放在辦公桌角旁,窗簾很厚,隔著陽光,辦公室裏漆黑一片,就一盞小油,桂航就在這樣的環境裏每天完成工作,閑來沒事的時候就把椅子靠在角落,麵對著牆角,椅子背朝外,悠然自得的躺在椅子上抽煙,一根一根的抽,沒完沒了。
有屬下進來匯報工作,一進來就聞到了滿屋子煙味,以及躺在角落,隻聞其聲不見其人的桂航,貴行的椅子是一張大皮椅,椅子背很高大,他每次麵朝著角落抽煙,椅子背把他完全遮住了,辦公室裏又很黑,有時候屬下進來完全沒看到人,隻能把需要審批的文件放下然後離開。
他就那樣坐在黑暗的角落裏,燃盡一根又一根香煙,像是在躲避什麽。
無名氏回想起,也感到心中一頓悲涼,自己每次進入辦公室要匯報工作匯總,看見的都是桂航麵朝著角落在那抽煙,雖然隔著椅子背,他看不到桂航,但也能感覺到,桂航臉上的神色不太好,偶爾桂航沒有抽煙,趴在桌子上。拿著他那根毛杆都已經磨掉色的鋼筆簽寫著什麽,臉上的神情也都是很孤寂苦澀,這時他那張臉才像是飽經風霜一樣,不再像以前那樣百年來都還活力十足,神采奕奕。
“該出發了”白日夢拍了,拍無名氏的後背,無名氏才從回憶中反應過來,西弗裏特隻允許了自己一個人前去,白日夢沒有得到批準,所以也隻能自己一個人出發了。
準備出發前西弗裏特跟無名氏講了一大堆,無非就是怎麽遵守那套限製於超高階靈師對於戰爭中的作用規矩,十階靈師在國家之間的戰爭中是完全不讓出手,對九界靈師的管製稍微鬆一點,九階靈師是可以出手參與戰爭之中,但是附加條件很多,比如隻能在敵軍主動攻擊的情況下才能出手,如果敵軍戰敗開始撤退也不能追擊,並且自身也不能主動出擊進攻敵軍,並且出手也隻能在戰場上正大光明的與主動進攻的敵軍交手,不能偷襲,不能繞圈子到敵軍的後方,並且對於喪失了戰鬥力無法撤退的敵軍也不能繼續攻擊。
反正規矩蠻多的,但無名氏隻要去,帶給印軍的作用還是很大,這樣一位強者的到來,會極大的鼓舞士氣,威懾敵軍,即使無名氏不出手,星軍在聽到印軍第2路軍主力來了一位九階靈師,也不敢再貿然交火了,主要起一個威懾性的作用。
李斯躺在一個半弧形之中,手裏拿著一枚子彈把玩,伍秒走過來踢了他一腳,“躺在這,小心掉下去,你可不是裴芒。”
李斯漫不經心的回答道:“放心,摔不死。”從遠處看去,就會發現李斯躺在城牆的外壁被炮彈炸出來的大洞上,將近一個月了,城內的駐守軍和趕來增援的傭兵們萬眾一心,擋住了周邊封鎖城市印國第2路軍主力4次攻擊,打退了敵人衝鋒十幾次,這個戰績不可謂不亮眼,外麵的敵人數量可是城內的數倍,他們居然能在這裏撐將近一個月,雖然城內的駐守軍和傭兵們也死傷慘重,但好歹是守下來了。
這兩天一直在修補城牆,李斯是出了名兒的喜歡偷懶,這會兒正躺在城樓七層一個被飛來炮彈炸開了洞的外壁上,這個洞炸的還挺圓的,李斯剛好在上麵躺著,得虧這個城樓的外壁很厚,李斯還能躺在上麵,換做別的城牆,這個外壁的厚度根本沒法躺人。
不過依然很危險,李斯隻要在上麵稍微翻個身就會滾下去,滾到城樓裏麵來還好,無非就是摔一跤,要是直接順著邊緣滾出城樓外麵,那就得摔死了。
帕特的到來對大家都是好事,他發明的這鎮消丸是一種暫時性的萬能藥,幾乎什麽外傷都能治,隻不過藥效一過了,效果就沒了,並且藥效的持續時間很短,隻有十幾分鍾,但依然可以救人於重傷之中,很多受了重傷馬上都要挺不過去的人,隻要吃上一顆鎮消丸,便可暫時性恢複行動力,然後立刻撤退到安全的地方,保住一條性命。
不過聽帕特說,做這種藥的原材料很難收集,並且也挺難製作,所以他現在一天到晚都在駐守軍為他特地準備的工作室裏埋頭苦幹,那裏沒有人打擾他可以一個人清靜的完成自己的工作。
“裴芒呢。”李斯問道,伍秒搖搖頭:“沒看到他,估計又在搞他那把大劍。”然而確實被他們倆說中了,裴芒此刻正在城中的鐵匠鋪,和兩位鐵匠師傅正在試圖把麵前這把破碎的大劍修複。
很奇怪的事,裴芒在那個山洞裏撿的那把散發著淡淡金光的大劍,前段時間突然碎掉了,毫無征兆,裴芒甚至沒有怎麽使用過這把大劍,就放在那好好的就突然碎掉了,但這畢竟是把好劍,裴芒不舍得,隻能想辦法怎麽修複。
可是試了這麽長時間用了各種辦法都沒有辦法給這把大劍修複,裴芒甚至嚐試把整把刀都給融了,重新鍛造,但是失敗了,這把大劍的碎片經過高溫淬火,直接化成了點點金色的碎屑隨風飄揚,明明一把大劍碎成了幾大塊碎片,現在融化的就剩下幾小塊了。
裴芒取出自己的拔刀劍,這把劍曾經斷過,後來又重新加固修複,現在鋒利無比,裴芒眼見著大劍修複無望,打算把這剩下的幾小塊碎屑和自己的這把拔刀劍重新淬火融合一下,指不定能讓自己這把拔刀劍更加堅韌,避免以後在頻繁的戰鬥中又斷掉了。
裴芒將拔刀劍猛地朝敦厚的木桌子上一插,刃體沒入桌體一尺,其鋒利程度不言而喻,兩位鐵匠師傅也頓時明白這把拔刀劍的含金量,是把好劍。
“你這到底算劍還是算刀呢?”一位鐵匠師傅問道,這個個子瘦高的鐵匠師傅端詳著裴芒的拔刀劍,嘖嘖稱奇,“算劍吧。”裴芒回道,裴芒其實也不太好定性,這拔刀劍造型著實有點怪,刃體微彎,但是卻兩麵開刃,並且也更適合像長刀一樣,從腰間的鞘中拔出來,而不是像劍那樣抽出來。
做成這種微彎的造型,裴芒是想著出劍的時候能夠更快的從鞘中拔出來,拔劍的過程更加的平滑,如果是筆直的劍的話,抽出來可能需要自己把手揚的很高,速度慢了,而且姿勢不舒服,雙麵開刃是避免一麵砍卷刃了,還可以換另一麵。
裴芒的戰鬥,總比別人更加的殘暴和血腥,裴芒戰鬥的狂暴性,還有揮砍的力度之大,可能開戰前還是一把好端端的劍,沒幾分鍾就給裴芒砍斷了,因為死神使者的身份暴露,再加上其出色的戰鬥能力,每一次都衝在最前麵擊殺最多的敵人,每次都穿著他那身縫縫補補的黑色鎧甲,因其得了一個外號,黑色收割者。
裴芒的戰鬥之剛烈勇猛,令任何敵人都不敢輕易靠近他,或許遠遠的朝裴芒開一槍才是最穩妥的選擇,在遠處看上去還沒那麽可怕,但一旦靠近,那種撲麵而來的殺氣和壓迫感令人手腳發軟,甚至忘記自己還能反擊,裴芒因為最近這幾戰打退了印軍數次進攻,在印軍陣營裏也逐漸開始有了名氣,至少目前圍在鳳凰城外麵的印國第二路軍主力,裴芒的名字已經是人盡皆知了。
“還折騰你那劍呢。”裴芒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誰來了,李斯拍了拍裴芒的肩膀,裴芒回頭看了李斯一眼,兩個人互相笑了笑,都沒說話。
這兩個人就是這樣,有話在嘴邊說不出來,隻能互相看著對方然後笑,裴芒很想說,怎麽樣兄弟,是不是感覺很難受,難受的話就喊出來吧,不用憋在心裏。
李斯確實很難受,他原本隻是街道上的一個小混混,跟著酒莊的老板手下當打手,自從跟著裴芒為了保衛帝國而出戰,短短幾個月經曆太多了,他難受不是身體難受,而是心裏難受,李斯的槍法越來越精,擊殺敵人也越來越得心應手,可是每次戰鬥過後,他的手都會止不住的顫抖,李斯明知道沾染自己雙手的鮮血,是這些侵略帝國敵人的血,可心裏還是會止不住的害怕,他害怕殺人,也害怕在戰鬥中自己死去,害怕戰鬥中身邊的隊友死去,害怕有一天這麵巨大的城牆就被敵人推翻了,害怕有一天戰火蔓延到全國,害怕更多的無辜民眾在戰爭中死去,害怕戰爭本身。
李斯很清楚,自己並不勇敢,以前在街頭巷屁當小混混也是表麵逞強好勝,通過打架鬥毆來填充自己內心對暴力的恐懼,隻要自己比別人都暴力,自己就不用害怕暴力,可真到了戰場上,每天都在經曆各種生死,槍林彈雨,血肉橫飛,李斯內心的那份怯弱還是被打開了,他又想起了那種牢牢記在自己內心深處對暴力的恐懼。
身上受的傷,別人濺在自己臉上的血,戰友倒在一旁的屍體,這一切都讓李斯恐懼,雖然時間長了會淡化一切,李斯也開始變得麻木,但內心還是有這種止不住的恐懼,他的恐懼不是單一性,而是對一個大體,多麵性的恐懼,恐懼戰爭和暴力帶來的延伸的效果。
之前李斯躺在那個被大炮炸開來的城牆洞上,就是想讓自己平複一下內心,自己能不能主動地克服這種恐懼,結果伍秒來打岔,李斯隻能離開來找裴芒聊聊,雖然自己的年齡比裴芒大,但李斯心中都一直認裴芒當做大哥,當做自己的老師,學習裴芒在戰場上的臨危不懼,學習裴芒的戰鬥技巧,學習裴芒的心態,以此來鍛煉自己,讓自己也能像裴芒那樣在戰場上所向無敵,不被心裏這些瑣事所煩擾。
而且自從來了鳳凰城,李斯也沒見到裴芒幾麵,每天不是在準備戰鬥的物資,就是在戰鬥,要麽就是在修補城牆,倆人沒時間也沒機會見麵,也就今天剛好閑了一點,李斯才溜出城樓來找裴芒。
裴芒自然也能看出李斯現在這窘境,但裴芒不擅長言辭,裴芒也不知道該怎麽說,能讓李斯心裏好受點,說白了,李斯沒有裴芒這份勇敢,所以李斯才老是會處於這種迷茫的狀態,不知道該幹什麽,不知道怎麽幹,不知道怎麽幹才能幹好,可裴芒也沒法教李斯,勇氣,是沒法靠別人來教會的,隻能自己去領悟和感受,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精神。
無畏的心態,精神上的勇氣,戰鬥時的剛勇果斷,以及長久以來在刀口上舔血的戰鬥經驗,還有那神賜的力量,以及天生的異能,才造就了裴芒,造就了這位無論在任何戰鬥中永遠衝鋒在前,所向無敵,無人可擋的黑色收割者,這些缺一都不可,哪怕是缺少一項,都不足以能夠支撐裴芒走到這裏,走到鳳凰城保衛戰,走到自己曾經一起執行任務的狼牙傭兵團戰友都沒能抵達的戰場。
兩個人內心都挺複雜,一個是既期待又害怕即將抵達的明天,不知所措,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戰爭對內心造成的傷害比身體更嚴重,一個心懷愧疚,曾經自暴自棄,想要逃離一切,逃避現實,但又不得不正視自己的內心,必須要站出來,替那些逝去的戰友站出來,繼續履行那些逝去的戰友沒能完成的任務,保衛與自己同在的帝國榮耀和憤恨卻又不得不麵對的戰爭。
兩個人互相看著,有點尷尬,有話堵在嘴邊都說不出來,李斯隻能率先轉移話題,“話說你那天是怎麽做到的?從那個高的層樓掉下去居然沒摔死,太離譜了。”
“你不更離譜,我一直到現在都不能理解,你是怎麽從全部都是印軍伏兵的森林走到鳳凰城,而且你那時候已經落下隊伍,到達鳳凰城的時候,你甚至沒騎馬,而且還毫發無損,拜托,你比我離譜多了。”裴芒說道。
李斯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自己在森林裏的遭遇,那天真的是自己命大,碰到了戴偓,不然自己就有兩條命,也得死在那森林裏了,至於後麵那些路程自己一路暢通無阻,沒有碰到任何印軍的伏兵,可能是戴偓路過的時候已經順手清理掉了,以聖龍傭兵團副團長戴偓那強悍到無與倫比的戰鬥力,順手把自己看到的印軍伏兵幹掉,也是很輕鬆的事。
李斯一直都很感激和崇拜裴芒,這個比自己年齡還小的少年卻經曆了比自己更加殘酷血腥的過往,卻能懷揣著一顆如此勇敢的心繼續前行,還把自己從以前那種渾渾噩噩,無所事事的日子裏拽了出來,也是變相拯救了自己,如果自己還留在小鎮,繼續當街頭小混混,永遠都沒有出頭的日子,裴芒帶領自己離開了那裏,斬斷了自己以前那糟糕的過往,李斯心裏真的一直都很感謝裴芒,可他就是說不出來,明明很簡單一句,這一路上謝了,兄弟,可李斯就是說不出來。
“你這是把好劍,有名字嗎?”瘦高個兒的鐵匠師傅問道,“沒想過,要不老師傅幫我想個名字?”裴芒回道,“就叫這把劍維克特怎麽樣?意為勝利的劍,為你的戰鬥帶來勝利。”鐵匠師傅翹起小拇指在劍刃上彈了一下,“好,就這個名字吧,謝謝。”裴芒對取名字這種事倒無所謂,但也算是個吉祥的名字,裴芒沒有什麽不妥。
兩個人一邊聊著,一邊看著鐵匠師傅重新鍛造這把拔刀劍,秋天過後已經下了好幾場雨了,秋高氣爽,微風吹拂臉頰令人感到格外的心曠神。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