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胡崧琪自有原因。
    一則林克想把胡晟卿再次扯入局中，二則胡崧琪曾入桃樹林/懸崖，行蹤有異，在朝廷那裏可以給出交待。
    不到萬不得已，林克目前還不想和朝廷對上。
    見胡崧琪自己去拿邪巫術最高秘典，林克微微閉上眼睛，擴大感知範圍。
    第一批入穀的歸一境武者，已經死了一半有餘。
    “洛倫.本德，你吸夠了嗎？”
    收回感知，林克立即聯係上了徹底化身為樹妖的洛倫.本德，發出詢問。
    “夠？想活下去，怎麽都不夠！”
    洛倫.本德先是歎息一聲，方才正麵回道，“你想出穀了？”
    “嗯。”
    林克並不隱瞞，“我還得完成至高議會的考驗，越早完成，越早離開這顆星球。”
    洛倫.本德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不知是在思考林克話中真假，還是在權衡利弊。
    林克耐心等著。
    石師兄、胡素琦、閔若華、徐慧雲，以及拾取了邪巫術最高秘典，順手還從骷髏指骨上摘下一枚戒指的胡崧琪見狀，紛紛在一旁等候，沒有打攪。
    “希望你記住你我的交易，林克.格蘭德。”
    終於，洛倫.本德做出了決定，語氣幽幽說道。
    “我向來很有信譽。”
    林克斟酌著措辭，給出回應。
    “你們走吧。”
    巨大的延壽桃樹晃動了幾下，喚出兩團濃霧。
    這霧正是穀中各個陣法樞紐的便捷通道，設計靈感應該來源於傳送門這一概念。
    “你從這裏過去，會回到桃樹林。”
    林克伸手指向小的那一團濃霧，對胡崧琪說道，“出穀以後怎麽說，你自己應該清楚。放心，我已經在你身上加持了秘法，你自己都會深信不疑你的說法，他人更是如此。”
    “嗯。”
    胡崧琪“乖巧”點頭，走入小團濃霧之中。
    心裏則在暗暗震驚，林克什麽時候施的術法，她怎麽一點感覺都沒有？
    這次還好，是加持類的。
    萬一下次變成詛咒類的術法呢？
    豈不是生死真的操持於林克手上？
    這與被胡晟卿控製何異？
    懷著這般種種心思，胡崧琪在小團濃霧中走了一陣，回到了桃樹林/懸崖。
    “咦？我這是怎麽了？”
    胡崧琪突然驚咦一聲，發現自己的狀態很不對勁。
    她總感覺自己的記憶空白了一些，好像有什麽很重要的事情忘記了。
    看了看左手拿著的檀木盒，右邊手裏的邪巫術最高秘典和戒指，胡崧琪眉頭微皺。
    “延壽桃？邪巫術至高秘典？怎麽都到我手上來了？”
    “還有這枚戒指，這好像是傳說中那枚噬魂者之戒吧？我怎麽拿到手的。”
    隨著胡崧琪的疑問，一股有些陌生的記憶在腦海裏浮現。
    她正在桃樹林中修習得來的邪巫術秘典，突然，整個死人穀暴動了一瞬。
    一道飛虹在死人穀中劃過，徑直落入桃樹林中。
    迷迷糊糊之中，昏迷之前，她依著直覺，從飛虹中抓下一枚延壽桃，鄭重裝入檀木盒裏。
    至於邪巫術最高秘典，則是隨著延壽桃一起抓下來的。
    “這……”
    胡崧琪覺得有些奇怪。
    這股子記憶，給她的違和感很強，偏偏自己深信不疑。
    “怎麽回事啊？”
    正疑惑間，死人穀突然又生異變。
    猛烈的地震倏忽而來。
    穀中所有存活著的歸一境武者，全都生出生死危機的悸動。
    胡崧琪顧不上自己的疑惑，拔腿就往外跑。
    分散在不同地帶的武者們全都同樣這般行動。
    這一刻，逃命成了所有武者的共識。
    林克、石師兄、胡素琦、閔若華、徐慧雲五人，通過大團迷霧之後，悄然間融入匯聚至穀口，爭先恐後向外跑的武者群體中。
    “怎麽回事？”
    穀外，軍營裏。
    天使感受著腳下的震顫，看著監控裏的所有武者發了瘋一樣同時往外跑，大聲喝問。
    然而，營帳裏沒人能給出解釋。
    這一點，天使當然知道。
    正因為知道，所以才失態大吼。
    組織江湖武者進入死人穀，可是康乾帝親自交給他的任務。
    拿到延壽桃是目的其一，消耗江湖實力是目的其二。
    死人穀裏死再多武者，天使都無所謂，隻要能拿到延壽桃。
    然而，這一次任務，竟然從一開始就不順。
    直到現在，更是出了徹底脫離他掌控的大岔子。
    第一批入穀的武者，可都是天使授意下，幕僚和下屬官員精挑細選出來的，都有把柄或者羈絆握於朝廷之手。
    這些武者，大部分寧願自己死在穀中，也要保全一些人或物。
    能讓他們同一時間外逃，肯定出了大變故。
    而天使此刻，一無所知，還無能為力。
    “你，去，帶兵把出來的武者全部羈押起來。”
    深吸一口氣，天使指著最先駐紮到死人穀外的將領，下達命令。
    “喏！”
    渾身皮甲的武將抱拳行禮，領命而去。
    不多時，武將便召集歸他轄製的一營兵馬，布下陣型，將唯一一條進出死人穀的道路封鎖。
    武將手執青龍戟，氣勢如龍。
    沒過多久，第一名武者逃了出來。
    見到朝廷軍隊這副陣仗，束手就擒，毫無反抗的意圖。
    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武者逃出死人穀，又被朝廷軍隊關押。
    林克、石師兄、胡素琦、閔若華、徐慧雲同樣如此。
    不同的是，無論是江湖武者，還是朝廷官軍，都有意無意忽略掉了五人。
    卻是林克的記憶與實力，經“天梭”號的刺激，又恢複了不少，精進了一些秘法，新“領悟”了一些秘法。
    尤其是認知方麵。
    胡崧琪披著鬥篷，戴起了兜頭帽，緩緩走出死人穀，無視大部分人異樣的目光，走到披甲武將身前，斬釘截鐵說道：“帶我去見天使。”
    “考慮好了？”
    這名武將原是胡晟卿所練新軍的一員將領，認出了身為胡督軍私生女的胡崧琪。
    沒問胡崧琪求見天使何事，反而這般好意詢問。
    “嗯。”
    胡崧琪輕輕應了聲，態度極其堅決。
    披甲武將見狀，沒再說話，撥馬轉身就走。
    經過通傳，胡崧琪見到了大馬金刀，坐在高椅上的天使。
    “民女胡崧琪，見過天使。”
    胡崧琪站立於下方，態度、語氣不卑不亢，行禮問好。
    她其實有些疑惑，自己為何要將延壽桃拱手送與朝廷，送與康乾帝。
    又沒有人知道她拿到了延壽桃。
    但每次生出獨吞延壽桃的念頭，胡崧琪便會有一種滅頂之災的悸動感。
    這種生死危機悸動多次發生以後，她便不敢再有私吞的念頭，老實從心，將延壽桃送與朝廷。
    “民女？”
    天使嘴角掛著譏諷的笑，“胡晟卿可不是民，是封疆大吏。你身為胡晟卿的私生女，可算不得民女。”
    麵對天使的嘲諷，胡崧琪沉默以對。
    見胡崧琪沒有什麽反應，天使頓覺索然無味。
    擺擺手，天使淡漠說道：“說吧，見我何事？若是消遣本公，胡晟卿也保不住你。”
    胡崧琪沒有說話，隻是從兜裏取出檀木盒，雙手奉上。
    “這……這是？”
    天使見狀，生出猜測，說話時竟有些顫音。
    “延壽桃。民女在一處桃樹林裏，見上空劃過一道飛虹，似有寶物，便抓取下來了。”
    “你確定？”
    “民女所言真實不虛，不敢欺騙天使。”
    “來啊，呈上來。”
    一直侍立在天使左右兩側的太監與宮女中，立即走出一人，從胡崧琪手中接過檀木盒，轉呈上去。
    天使接過檀木盒，輕輕啟開一條縫隙。
    一縷清香溢出，稍稍一聞，就覺神清氣爽。
    確實與史冊上記載的延壽桃一般無二。
    啪的一聲。
    天使用力合上檀木盒，親自收入懷中。
    左右兩側的太監與宮女，全程一直低著頭，看不太清楚臉上的神色。
    但是營帳裏的文官和武將們，一個個都震驚不已。
    還真有延壽桃？
    還真取得了延壽桃？
    若史籍記載無誤，康乾帝服下延壽桃後，能延壽至少四百年。
    那……大庸王朝可就自此多事了！
    一個擁有如此長壽命的皇帝，並非天下之福。
    文官和武將們，心思各異。
    天使對此心知肚明，卻沒有什麽表示，隻是看向胡崧琪，沉聲問道：“你有何求？”
    被朝廷搜出來，與主動進獻給朝廷，區別很大。
    無論胡崧琪因何選擇主動呈獻延壽桃，代表著朝廷與康乾帝的天使，此刻都必須有所表示。
    有功而不賞，以後還會有多少人，願意為了朝廷，為了康乾帝做事？
    文官和武將們紛紛把注意力放在胡崧琪身上，想要知道，這個胡督軍的私生女，想要得到什麽。
    這一點很重要。
    能夠幫助他們決定，今後將如何與胡督軍相處。
    胡崧琪平靜說道：“民女懇請天使作保，斷絕民女與胡晟卿的一切關係。”
    此言一出，營帳裏頓時為之一寂。
    天使也好，文官和武將們也罷，都設想過胡崧琪的訴求，卻沒一人猜中。
    “為何？”
    天使很快穩住心神，疑惑詢問。
    胡晟卿即便被朝廷和康乾帝解除了一省督軍的職務，卻也還是朝廷大員。
    朝堂諸公再怎麽忌憚胡晟卿，康乾帝再怎麽不喜胡晟卿，可資曆與能力擺在那裏。
    既然輕易殺不得，遲早還是得重新啟用。
    多少人想和胡晟卿扯上親戚關係而不得，身為他的私生女，卻要斷絕關係？
    這確實令人震驚，令人意外。
    “不為何，隻是不想和他繼續扯上關係罷了。”
    胡崧琪這一回沒有如實回答天使的詢問。
    在場之人，都能看出這一點。
    然而，越是如此，越是好奇啊。
    不過天使沒有追問到底，隻是問道：“你想好了嗎？”
    “民女想好了。”
    “好。不過本公不能馬上答應你，待本公請示過陛下，再做決定。”
    天使卻是想借著胡崧琪獻上延壽桃和請求斷絕與胡晟卿一切關係之事，再於康乾帝麵前，踩胡晟卿一把。
    這一次他出使，秉承著康乾帝的意誌，處處針對胡晟卿。
    兩人已經結下生死大仇。
    如此大好良機，怎能錯過？
    “一切聽憑天使做主。”
    “嗯。你下去吧。”
    揮了揮手，天使屏退胡崧琪，轉而看向營帳中的文官和武將們。
    營帳中的氣氛頓時變得沉默、凝重起來。
    一絲絲殺氣從天使身上釋出，冷厲，冰寒。
    武將們還好，沒太大感覺。
    文官們就不一樣了。
    幾代以前，讀書人奉行的是君子六藝。
    近些年來，讀書人奉行的是君子動口不動手。
    一個個以手無縛雞之力為榮，以證明自己養尊處優，是個大老爺。
    天使身為內侍，性子本就陰冷，更兼掌管康乾帝的內衛，殺人無算。
    如此魔王般的人物所釋放出的殺氣，哪是弱雞一般的文官們承受得住的？
    沒有當場暈過去，或者失禁，都算是定力不錯的表現。
    天使卻沒有殺人的打算，隻是警告一番罷了。
    緩緩收起殺氣，天使陰沉說道：“本公這便啟程回京，若是路上不順，有人劫道。哼哼……你們等著夷三族吧。”
    此言一出，當真是內衛督公的本色。
    “不敢。”
    文官和武將們趕緊齊齊表態。
    “哼！”
    天使起身，一甩衣袖，揚長而去。
    隨侍太監和宮女魚貫跟上。
    留在營帳裏的文官和武將們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許久以後，汽車轟鳴聲遠離軍營，文官和武將們方才鬆了一口氣。
    “接下來如何？”
    有人出聲發問，尋求意見。
    在場之人，可謂一根繩上的螞蚱。
    內衛督公說夷三族，可就真能夷三族的。
    所以……
    “接下來，我們都不要離開對方視線吧。就算要單獨行動，也得三人以上，互相監督。”
    “我覺得可以。”
    “唉！怎麽攤上了這種事。”
    “慎言！”
    “那些武者們怎麽辦？就這麽關著？”
    “關著不好，反而引起關注。”
    “那該如何？放了？”
    “放了吧。正好借他們之口，對外宣告，此次行動遭遇異變，失敗了。”
    “我覺得可行。”
    “很好。”
    “同意。”
    “那就放了吧。”
    眾人商議妥當，馬上派人去通知負責關押和監管幸存武者的披甲武將。
    幸存的江湖武者們，此時已經從驚慌中恢複下來，正議論紛紛。
    得知自己可以回省城去一個個都覺得自己是撿回了一條命。
    死人穀，當真是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