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死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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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雷霆振響,紫光閃爍,戰場的最中心,正是子黍和雪鴞。
“吼!來啊!我看你還能撐到什麽時候!”
雪域妖族生性凶悍,雪豹王子雪鴞更是自小在殺伐中成長,麵對子黍手中幽篁劍,竟也渾然不懼,硬生生扛住數道紫雷,渾身被紫雷劈得焦黑,露出一身精壯的肌肉,竟是愈戰愈勇,雙眼通紅,死死盯住子黍不放。
子黍嘴角的鮮血越來越多,漸漸鼻孔中也開始流血,雪鴞一躍而起,又是近身撲殺。
雪豹一族最擅於方寸之間取敵首級,雪鴞悍勇無比,一對利爪與幽篁劍正麵交鋒,哪怕十指已是鮮血淋漓仍不退縮,逼得子黍步步後退。
“叮叮叮叮叮叮叮!”
一瞬間,雙方已是交手數十招,越打越快,越打越狠。
子黍縱然有神劍在手,在雪鴞不要命的打法之下也漸感不支,他若是身上無傷,倒是不懼這雪鴞,然而如今自己受傷不輕,每一次和雪鴞交手,遭受到的反震之力都在惡化自己的傷勢,漸漸地身前身後都已是一片血紅,並非為雪鴞所傷,而是來自身上的內傷。
“殺殺殺殺殺!”
雪鴞雙手利爪已是盡數為幽篁劍所斷,卻誓死不退,一雙血紅的眼睛看著子黍,若是常人,縱然實力相近,也要為其氣勢所奪。不過子黍幾番經曆生死,在這片妖魔戰場之上,早已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縱然麵對雪鴞血紅的雙眼,仍是無動於衷,隻是不斷地揮劍,格擋,還擊。
他的劍法並無名師教授,西鬥星君雖是他的師尊,但並沒有時間教導他,如今所學的不過是一套基礎的上清劍法,隻是當初他的八師姐韓如玉光憑一套上清劍法便可以星師之資重傷大妖,可見劍法之中大有淵源,如今在他手中施展開來,雪鴞攻勢縱然凶狠,亦是沒有露出絲毫破綻。
這般死鬥下去,連雪鴞都是暗暗心驚,狹路相逢勇者勝,雪域妖魔搏鬥,誰若是膽怯便會喪命,因此他一招比一招狠,試圖在聲勢和手段上壓倒子黍,可如今見子黍始終不為所動,再打下去,縱然子黍有傷,到底誰生誰死,還真是一個未知數。
如此又拚鬥了數十招,雪鴞雙手已是露出了白骨,看上去竟像是在揮舞白骨進擊,疼痛到了極致便失去了知覺,雪鴞此時亦是毫無知覺,竟憑著一雙白骨血手想要擊殺子黍,而子黍亦是傷勢加重,漸漸眼裏和雙耳也流下了鮮血。
“鏘!”
最終,幽篁劍被一擊打上天空,雪鴞仰天長嘯,眼裏亦是湧出血淚,最終,還是他贏了!
一隻白骨血手瞬間擊下,朝著子黍胸口直刺出去,眼見距離子黍胸腹不過三寸,卻愣是無法靠近半分,反倒越來越遠。
雪鴞驚怒之中,大吼一聲,才看到子黍身上係著一根絲帶,而其後方,尚站著一名女子。
“嗡!”
劍鳴之聲,從天而降,幽篁竹影,隔空搖曳,如入山林深處,不見天日。
一片黑暗籠罩而來,雪鴞看見自己的麵容倒映在劍身之上,帶著驚恐和錯愕,緊接著,長劍落地,雷霆相隨,猛地炸開!
轟!
雷光散去,雪鴞跌落在三十多丈外,一隻右手已是被一劍削下,渾身焦黑,昏迷不醒。
齊夢裳一收白綾,眼見子黍亦是昏迷不醒,身上傷勢極重,旦夕之間即可斃命,暗歎一聲,又一揮袖袍,白綾飛出,卷住那一柄幽篁劍。
幽篁劍倒飛而來,初時大放電芒,靠近子黍後卻是弱了下去,仿佛神劍有靈,飄飛到了子黍身旁,最終無聲落下。
“噗!”
錢鉞一揮手中星光長鉞,刺中熊聖肩膀,眼見眾人形勢危急,而子黍也是重傷昏迷,當即喊道:“退!”
奕真聽後,一推星盤,星光布陣,化為青、赤、白、黑、黃五色,淩空浮現四十八字玉文,五方共二百四十字玉文相應成陣,死死困住了眾大妖小妖,正是聞名天下的五天製邪陣。
這一陣法,誅殺妖魔有奇效,然而若所困妖魔實力強於自己,便可強行破陣而出。雪鴞在時,布陣毫無意義,不過此時雪鴞重傷,而熊聖亦負傷,想要打破這大陣卻非片刻之功。
眾人見這一陣困住了大多妖魔,當即轉身便逃,剩下的妖魔不敢追擊,隻好留在大陣旁。
如此匆匆逃了數十裏,暫時甩開了妖魔,眾人這才找到了一處小山丘,躲在山丘後方暫且休息,清點傷亡。
這一場遭遇戰,雖然打得並不久,傷亡卻是慘重,環顧四周,人數比之先前,竟是少了三分之一。雖然反擊之下,也殺了數十妖魔,可剩下的人能否逃出這一場追殺,尚且還是未知數。
子黍這一邊,馮道渝不幸戰死,當初的七人,如今隻剩下四人。而慕雲龍等人當中,柳玉兒亦是死於妖魔之手,隻剩下慕雲龍和褚衛平,至於婉月,卻是和齊寰宇在一起。
“姑姑,他,他傷得怎麽樣了?”
齊寰宇放下婉月,見她腿傷暫無大礙,給她敷了傷藥後便走到了姑姑齊夢裳的身旁。
齊夢裳雙手抱著一人,正是昏迷不醒的子黍,見齊寰宇這般問,搖了搖頭,道:“傷得很重,若是不能及時救治,恐怕……”
錢鉞走了過來,見此皺起眉頭,道:“我有一枚回天丹,先讓他服了。”
回天丹以七種靈藥煉成,對療傷有奇效,在星官之中亦是極為珍貴,乃是當初楊香兒以自身丹火淬煉七七四十九日方才煉成,尋常星官卻無緣得此丹藥。
齊夢裳眼神一亮,道:“回天丹確實可救他性命,隻是想要恢複如初,恐怕……”
錢鉞道:“隻要能活下來便是了,回到上清,自有救治的辦法。”
齊夢裳點點頭,將子黍放在草地上,錢鉞取出玉瓶,倒出丹藥,給子黍服下,又貼在他胸口暗運真元化開藥力,隻覺得子黍體內經脈破碎不堪,到底能發揮幾層藥力尚且是未知數,不由得輕歎了一聲。
“師兄,妖魔很快就會追來,我們是戰是逃?”奕真走過來,低聲問道。
錢鉞道:“逃,我們這次和妖魔相遇,乃是遭遇戰,雙方都沒有準備。隻要我們拖下去,援軍遲早會到。”
奕真點頭稱是,退下閉目修煉起來。他雖然是西鬥星君的弟子,卻很少回上清,素來喜歡獨來獨往,在軍陣中亦是如此。
“師妹……”
褚衛平走到了婉月身前,欲言又止。
婉月抬頭看看這位師兄,蓬亂的頭發,破碎的道袍,以及遍體的傷口,都在證明著眼前人的失意與落魄。
最終,婉月收回了目光,不發一言。
“你的傷……”褚衛平看向她的小腿,冰淩已然化去,腿上的血洞卻是漸漸滲出了血水。
一旁,齊寰宇轉過目光,見了兩人,不禁一怔,遠遠地望著。
“勞煩師兄掛念了,我自己會處理的。”婉月一掩袖子,蓋住了傷口。
褚衛平默然無語,心裏不知是悔恨還是愧疚,呆呆在婉月身前站了片刻,終於轉身蹣跚離去。
齊寰宇見此,取出一截繃帶,塗上外敷的膏藥,走到了婉月身旁。
婉月看看他,齊寰宇一言不發,將繃帶裹在了婉月受傷的小腿上,觸及傷口時,婉月抿緊了嘴,不發出一絲聲音,但小腿微顫,足見其疼痛之狀。
齊寰宇低聲道:“很快就好了。不要怕,我會背你的,要逃,一起逃,要死,也……”
婉月忽然問道:“你……你真的喜歡我嗎?”
齊寰宇聞言,默然片刻,沒有看向婉月,而是望著遠方的平原,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婉月姑娘,說來冒昧,當初我第一次見你時,隻是覺得你溫婉可愛,就起了幾分愛慕之心,對你的心裏怎樣想,卻並不清楚。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麽,又討厭什麽,也不知道你經曆過什麽,又過著怎樣的生活……說起來,就像走在街上,遇見了漂亮的姑娘,就、就不免多看兩眼一樣。”
婉月聽後,不免傷心,顫聲說道:“像我這樣的女子,天底下不知還有多少,哪裏需要齊公子冒然……冒然相救。”
齊寰宇忙搖了搖頭,有些慌張地道:“不是,不是的,月兒,你知道嗎?自從離開闌珊宮以後,我……我一直都在想你!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妖魔戰場上凶險萬分,到處都是死人,我有一次遇見了大妖,拚命地逃,那大妖就拚命地追,逃了一陣實在逃不動了,以為自己就要死了,那個時候我就,我就想到你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可那時候真的好想和你一起坐在留仙湖的畫舫裏,四周都是燈火,天上的星星也很亮,很多,到處都有人在笑,但好像離我們很遠很遠,我們坐在一起,我看著你笑,永遠也看不夠,一輩子,十輩子,怎麽樣都看不夠……”
婉月呼吸有些急促,聽著他這般說下去,忙問道:“後來呢,後來怎樣了?那,那大妖沒有傷到你吧?”
齊寰宇回過神來,笑了笑,道:“後來遇見了上清的星官,那大妖就不敢再追我,我也就逃過一劫了……月兒,這次能夠看到你,我真的……真的好歡喜,隻要能看到你,陪在你身邊,就是為你死了也好。”
婉月眼裏溢出了淚水,伸手握著齊寰宇的手,道:“不,不,我不要你死!”
齊寰宇也握緊了婉月的手,道:“好,我們一起逃出去,一定能逃出去的。”
婉月點點頭,臉色忽然有些羞紅,但還是微微,微微地傾了頭,靠在齊寰宇的肩上。
遠處,褚衛平看著這一幕,眼裏泛紅,捏緊了雙手……
半個時辰後,妖魔重新追來。
“殺……殺!”
雪鴞的聲音,初時低沉,似乎有些無力,最後卻猛地激烈起來,帶著衝天殺意,回蕩在平原之上。
錢鉞和奕真同時轉身看去,遠處數百妖魔已是重新追來,雪鴞步履蹣跚,卻仍是衝在最前方,雙眼血紅,悍勇之氣懾人無比,視之膽寒。
“走。”
錢鉞沉聲說道,眾人紛紛起身,齊寰宇背起了婉月,而奕真則是背起了昏迷的子黍,紛紛往後方逃去。
如此追逃了一陣,妖魔漸漸趕上,而眾人眼見又要落入妖魔包圍之中,皆是神色不安。
“你是齊家的小姐吧?”
杜青竹轉身望了一眼妖魔,忽然飛躍幾步,趕到齊夢裳的身旁,低聲問道。
齊夢裳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見這老者滿頭白發,神色蕭然,似乎頗有些死意,不禁問道:“你是杜家長老?”
杜青竹點了點頭,往奕真背上的子黍看了一眼,道:“是,我們杜家,當初做了不少糊塗事,對不起你們齊家,也對不起你。”
齊夢裳冷笑一聲,淡淡道:“過去的事,還提這些作甚?”
杜青竹默然,又道:“二哥和爹死後,我才知道自己當初有多胡鬧,白活了五六十年,一事無成,淨會添亂,實在是沒臉見人……子黍是個好孩子,我們杜家對不起他,他要是醒了,你就和他說,我這個三爺爺被妖魔殺了吧。”
齊夢裳一怔,問道:“你這是……”
忽然間,卻見杜青竹猛地止住腳步,往後衝去!
眾人皆是大驚,連妖魔也是驚駭無比,以為這些靈州殘兵敗將又要反撲,忙止住了衝勢。
雪鴞長嘯了一聲,見杜青竹衝來,亦是衝了上去,可衝到一半,見到杜青竹眼裏的死意,忽然遍體冰寒,本能地止住了腳步。
“散開!”
雪鴞大喊一聲,轉身便逃,杜青竹周身卻是流光溢彩,無數星光閃耀,竟是燃盡了自身真元,如同流星一半衝入妖魔群中。
星光飛濺,如同星隕,杜青竹大叫聲中,周身肢體紛紛兵解,真元燃燒到了極致,又以杜家的火德秘法壓縮凝練,在自己身上同時炸開,周身十丈之內,頓時化為一片真元風暴。
“嗷!”
“吼!”
兩隻大妖,數十隻小妖紛紛慘叫起來,被卷入這真元風暴之中,身子當即攪碎,化為一片碎肉。
其餘眾妖心驚膽戰,嚇得紛紛倒退,竟是往後逃去,雪鴞、熊聖縱然大聲呼號,亦是無濟於事。
靈州眾人見了這一幕亦是呆立良久,直到錢鉞躬身行了一禮,眾人才反應過來。
行禮完後,錢鉞說道:“杜老為救我們兵解了……繼續逃吧。”
眾人默然,不少人抹了抹眼淚,默然隨著錢鉞等人向西而逃,他們知道,雪鴞、熊聖等大妖不會被嚇倒,片刻之後便會卷土重來。
如此又逃了一夜,眾人逃到了一處小山丘處,歇息下來,子夜時分,子黍這才睜開了眼。
放眼是一片浩瀚星空,可星空之下,卻到處是你死我活的紛爭,子黍默然看了片刻星空,又有些疲倦地閉上了眼,如此過了一刻鍾方才睜開,緩緩起身。
“小師弟,你醒了?”奕真先前一直背著子黍,此時便在他身旁,見子黍醒來,眼裏露出一絲喜色。
子黍點了點頭,道:“我們這是在哪?那些妖魔……還在追嗎?”
奕真當即將白日發生之事盡數說給了子黍,子黍聽到杜青竹孤身一人衝入妖魔群中兵解之後,神色複雜,雙膝曲地,朝著東方默默一拜。
正在此時,大地又微微震顫起來。
“不好了,妖魔……妖魔又追來了!”
“啊!我受不了了!和它們拚了!”
“上!大不了一死,有什麽好逃!”
靈州眾人被追殺了一日一夜,早已心神俱疲,此刻聽得妖魔又追了上來,一個個眼睛都紅了,喧喧嚷嚷地要和妖魔拚命。
錢鉞見此,知道不可再逃,歎了口氣,道:“大家靜一靜,到時候一起殺出去!”
奕真回頭看去,低聲對子黍道:“小師弟,你前途無量,不該和我們死在一起的。我和錢師兄先去殺敵了,你自己要照顧好自己。”
說罷,奕真起身離去,子黍也想起身,卻覺得虛弱無力,竟是又癱坐在了地上,隻得喊道:“師兄,帶上我……”
奕真沒有再回頭,山丘之上,一時間隻剩下一些傷殘之人,餘者皆是到了錢鉞身邊。
子黍正想勉力支撐著站起時,卻被人扶了一下,當即說道:“謝……謝謝。”
低頭看去,卻是一隻纖細的手,微微一怔,轉身望去,白衣女子蒙著麵紗,縹緲出塵,竟是齊夢裳。
子黍張口喊了一聲,不知該說些什麽,“齊姑姑……你……”
齊夢裳一雙如星辰般的眼眸凝視著他,問道:“子黍,你的爹娘,過著什麽樣的生活?”
子黍一怔,道:“我的爹娘……我爹和我娘,當初是在一個小山村裏,爹娘是山外來的,不過山村裏的人都對爹娘很好,爹種了一片果園,我家後麵就是一片菜園子,爹會拿些水果蔬菜去村子裏換肉吃,村邊上還有湖,爹教我劃船,也教我撒網捉魚,不過我總是捉不到魚,村裏的王大哥是打漁能手,就拿東西和他換魚,拿到魚,我娘就會給我燒很鮮的鮮魚湯喝……我娘還會給我織衣裳,我從小的衣裳都是娘給我織的,她總怪我亂跑,弄髒了新衣裳,不過每次都會洗得幹幹淨淨,又疊好放在我床邊上……”
說著說著,子黍便漸漸陷入到了回憶之中,竟忘了身處妖魔戰場。
齊夢裳靜靜地聽著,直到一聲慘叫傳來。
那是一名星師被雪鴞徒手撕開,妖魔王族的恢複力遠勝人族,雪鴞雖是斷了右臂,左手的利爪卻已是恢複,勢如破竹一般闖入靈州星師之中。
子黍被這一聲慘叫打斷,回過神來,意識到此刻處境危險萬分,便再也沒有和齊夢裳述說過往的心思了。
齊夢裳見子黍止住了不說,幽幽一歎,道:“那也是很好的。”
子黍低聲道:“可惜回不去了。”
齊夢裳道:“回去之後,記得找一個喜歡的姑娘,像你爹娘一樣,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去,最好再也別回來了。”
子黍聽了有些奇怪,愣愣地看著齊夢裳,忽然腰間一緊,卻已是被白綾係住。
緊接著,齊夢裳一揮白綾,將子黍甩到了慕雲龍的身旁,慕雲龍一愣,伸手扶住了子黍。
“帶他逃!”齊夢裳吩咐了一聲,腳步輕輕一點,已是攔在雪鴞身前。
白綾飛舞,雪鴞伸爪抓去,卻見其輕柔地飄過,竟是係住了一名星師,往後拋去。
“所有星師都回去!”齊夢裳厲聲說道,白綾飛舞之間,又卷下了兩名星師。
錢鉞聽此,亦是有了覺悟,大聲說道:“所有星師都回去,留下沒受傷的星官禦敵!”
其餘星官亦是醒悟過來,紛紛將身旁的星師送走,朝著眾妖魔殺去。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