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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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弟你想想看,如果商隊真的和妖魔有勾結,為什麽還要回來?”昏暗的地窖中,酒旗的臉色在燭火下顯得十分陰沉。
美男子搖光白皙的臉龐此時帶著幾分紅暈,似乎剛剛有過一番爭執,此時深吸了兩口氣,方道:“不好說,雖然諸多證據都指向了這支商隊,但不代表他們就是幕後主使。”
“不行,太危險了,我不同意!”酒旗激烈地劃手,臉色漸漸漲紅。
搖光則是咬著牙道:“這裏畢竟是中天,難道我們還怕這點人?!”
“你別忘了,這裏可不是紫微宮!”酒旗忽然大吼一聲,和搖光爭地麵紅耳赤。
地窖的小桌子前,子黍看看左右的酒旗和搖光兩人,苦笑一聲,並無興趣參與他們的討論,透過桌上的一隻燭台,卻見天璣端莊地坐在那兒,眼觀鼻,鼻觀心,對這般場景似乎已經見怪不怪。
這是靈寶派山腳小鎮的一處茶館內,茶館主人本就是一名身在紅塵的道宮弟子,負責附近一帶的情報工作,而酒旗等人拉著子黍到此,正是為了商討接下來的去留問題。
靈寶派早已被道宮調查了不下數十次,除了和那支神秘的商隊有所往來之外,並沒有發現別的證據。原本眾人打算就此啟程,慢慢沿著那神秘商隊的路線往北國進發,不料這時卻突然傳來消息,那支停留在北國境內的商隊竟然又一次進入了中天地界。
這個消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卻在兩位紫微宮星官心中掀起軒然大波。按照酒旗的意思,他們三人是來監視子黍的,任務不任務都還在其次,趕緊把子黍送到北國才是最要緊的。既然這支商隊還敢回來,必然是有恃無恐,有所圖謀,甚至所圖甚大,為了謹慎起見還是不要過早接觸為好。可搖光卻是有著完全不同的見解,他認為這支商隊本身是無辜的,是被人利用的,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才敢回來的,若是真的要調查,就該先好好調查這支商隊,隻有這樣才可能發現北國和妖族勾結的蛛絲馬跡。
一番激烈的爭執後,酒旗喘了幾口氣,神色逐漸平靜下來,苦口婆心地勸道:“師弟,就算我們查出了真相,又有什麽意義?難道北國會就此退兵嗎?”
搖光仍是搖頭,道:“酒旗師兄,如今北國是以抗擊妖魔的名義進軍蒼州,如果我們真的有了北國和東妖勾結的證據,在道義上北國就站不住腳。何況這支商隊敢於重回中天,說不定便是有了什麽新的圖謀,隻有盡快拿下,才能將損失降到最低。”
酒旗道:“可妖族的暗線已經被我們清理地差不多了,這些人還能掀起什麽風浪?讓他們知難而退便是了。不然光憑你我幾人便想動手,隻怕會打草驚蛇。”
搖光冷笑了一聲,道:“師兄,你何時竟這般膽小了?我說過這裏是中天,就算是那車隊裏藏了一位星君,難道真敢殺我們滅口?”
“如今兩國開戰,還有什麽不敢的?我們的星君還在和妖族對峙,可來不及往這裏趕!”
“難道事事都要指望幾位老祖?當初臥底妖族的那幾位又說什麽了?!”
酒旗被搖光嗆了一句,不知為何,竟是看了子黍一眼,而搖光也隨之將目光放到了子黍身上。
子黍心裏一跳,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果然,酒旗率先問道:“天一道友對此事有何看法?”
搖光知道子黍定然不會去犯這個險,便道:“大帝將紫微令授予道兄,想來道兄不會做那臨陣脫逃之事吧?”
子黍聽了隻有苦笑,咳嗽了兩聲,卻是看向對麵那始終當著透明人的天璣,道:“我覺得,這事麽,還是要問問天璣道友的意見。”
天璣一怔,想不到子黍竟如此狡猾,看著酒旗和搖光的目光,她當即站起了身,道:“我沒意見,你們商量好記得通知我。”
說罷,已是轉身出了地窖,行事作風倒是和天璿如出一轍。
“道友,你看這……”
“不行,大帝的任務豈能耽擱……”
眼見兩人還要吵,子黍一時間覺得頭大無比,終於忍不住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夠了!”他這一聲倒是讓酒旗和搖光二人一怔,地窖內暫時安靜了下來。
“按原計劃行事。”子黍這一刻倒是有了幾分領袖的威嚴,冷冷地看了兩人一眼,隨後負手走出地窖。
剛剛見到外麵的陽光,子黍嚴肅的神情立刻化為烏有,拉住了等在外邊的龍勿離,匆匆便逃上了馬車,“走,趕緊走!”
龍勿離呆呆地看著子黍,“什麽呀,你們躲在那裏都做了什麽啊?”
子黍拉起了馬韁,趕著馬車上了官道,而後才解釋道:“這幾個人鬧內訌了,趁現在趕緊走,他們一時半會顧不上我們。”
“啊?那我們往哪裏跑?不行,這馬車太慢了,我們還是下車跑吧?”龍勿離一聽,隱隱有些激動,身子一動便要跳車。
“喂喂喂!你做什麽!”子黍趕緊把她拉了回來。
“你不是說要跑嗎?”龍勿離不解地看著他,眼裏還帶著幾分委屈。
子黍以手扶額,道:“我是說走啊。這什麽北國的商隊,他們愛辦就讓他們自己辦去,這差事我是不做了。”
“哦,好吧。”龍勿離聽了大失所望,她一路上都想著這次和子黍北行一定是跌宕起伏,驚險刺激,卻沒想到除了坐車還是坐車,整天都呆在小小的馬車裏,連睡覺也睡不舒服。
一想到睡覺,本就嗜睡的她困意頓生,不禁打了個哈欠,道:“那我要去睡覺了。”
說罷,已是鑽入馬車之中,竟是在顛簸之中睡著了。
子黍對此也是哭笑不得,趕著馬車又走出了十幾裏路,可以感知到,酒旗等人並沒有跟上來,但是附近還是有幾道若有若無的目光,卻是幾位道宮的星師。
這些星師奉了尚書星官的命令,隻要子黍還在中天境內,他們都會緊緊跟著子黍,雖然這些人不敢對子黍做些什麽,但是被人監視的感覺卻也十分難受,算是變相地逼他去北國了。
而在另一邊,天璣看著遠去的子黍,微微皺了皺眉,並沒有跟上,而是轉身回到地窖之中,見搖光和酒旗還在爭吵,不禁大為氣憤,怒斥道:“都什麽時候了!有什麽可爭的!”
搖光和酒旗還是第一次見到大家閨秀般的天璣發怒,都是怔了怔,沒有說出話來。
天璣的胸脯微微起伏,壓下怒火後,她冷冷地道:“先跟上杜子黍,要是讓他跑丟了,大帝怪罪下來,我看你們怎麽解釋!”
說罷,走到地窖入口處,卻是一拂衣袖,砰一聲將門關上了。
酒旗和搖光兩人呆在地窖之中,彼此對視一眼,皆是苦笑起來,低著頭出了地窖。
在這種情況下,搖光明白,再去追擊商隊已是不切實際,一來憑他們三人不一定拿得下這支神秘商隊,二來還會放跑子黍,到時候恐怕非但沒有立功,還要落一個罪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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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李國公府。
蘇九陪坐一側,飲了口茗茶,看著身旁的長須男子,淡淡笑道:“李公操勞國事,至今也有三十載了吧?”
那位李國公一身深紫黼黻,麵色還算紅潤,一張方正臉看去剛毅正直,不過須發微白,顯然已是快到了致仕之年。
“嗬嗬,下官駑鈍,添居左相之職數十載,而不能有益於朝政,如今想來,也該致仕了。”
李國公說這些話時,也在暗中打量著蘇九。這位九皇子早年修道,近幾年又擔任皇庭道宮總執事,雖然仙凡有別,畢竟同在皇城,對國公府來說倒是一位十分難得的貴客。不過他的府中又沒有仙師,蘇九突然找上門來,卻是不知何意,隻得處處小心行事。
“致仕?”蘇九聽後倒是吃了一驚,道:“李公近來可還安好?我觀李公氣色,足以享盡百年之壽,何以便要致仕?”
中天皇朝規定七十致仕,這位李國公自知已是高壽,聽了蘇九的話,擺了擺手,道:“政事繁雜,近年來又是精力衰退,隻怕是力不能任啊。”
蘇九聽後一陣默然,又問道:“尚能飯否?”
李國公聽後一怔,哈哈大笑道:“老夫聊發少年狂,哈哈哈,老夫聊發少年狂。”
蘇九看著李國公,也是哈哈笑了起來,笑了一陣,兩人的內心已是了然。
“實不相瞞,在下這次前來,便是恭喜李公掛帥的。”
“哦?此等大事,下官竟是一無所知。”李國公在蘇九問出“尚能飯否”之語時便已猜到實情,可此時還是做出了一副訝然之貌。
蘇九道:“詔敕流程繁雜,想來李公也是心知肚明,我這不過是提前探望一二。”
“那還要多謝王爺賞識了。”李國公起身向蘇九行了一禮。
蘇九忙道:“萬萬不可!蘇某身在道門,可當不起此等稱呼。”
“啊,是下官冒昧了。”李國公吃了一驚,同時也暗自腹誹,不知蘇九為何要以道人的身份來和他商議此事。
正尷尬間,卻見門外一陣喧鬧,隨即聽到有人高喊聖旨之聲,李國公不禁看了蘇九一眼。
蘇九微笑道:“看來敕命已經來了。”
果然,一番收拾過後,在眾多黃門的陪伴之下,一名大宦官走了進來,李國公一看,正是聖上身邊的紅人,入內內侍省都知童恩。中天嚴防宦官幹政,童恩雖是入內都知,卻是個從六品的官,而他身為左相,則是從一品,身份地位比童恩高了不知多少,是以也不慌張,慢悠悠地理好衣襟,這才跪下接旨。
至於蘇九,身為道宮之人不跪皇權,這聖旨也不是宣給他的,自然也跟著走了出去。
那童恩見了李國公,也是隱含巴結討好之意,見李國公要跪,便道:“皇上特旨,國公年邁,不必跪接敕命。”
李國公聽後一怔,起身拱手道:“微臣謝過皇上。”
童恩這才打開玉軸,念道:“中天玄元皇帝敕曰:北疆蠻夷,不效敦睦之法;狄兵賊寇,不施仁義之行。今北國舉兵犯我中天,生靈塗炭,殺戮實多。特授從天郡國公李靖元都督諸路軍馬,廣募新軍,統軍北上,以期平狄滅寇,還定山河。欽此。”
“微臣接旨。”李國公李靖元伸手接過敕命,又低頭自己看了一遍,問道:“皇上還有什麽說的?”
童恩諂笑一下,湊到李靖元耳邊,低聲道:“皇上還有一道麵諭,是說:‘李公忠勇,可堪國事,不過狄兵強橫,叫他不要急著北上。隻要北滄郡還在,盡可仔細謀劃。’”
李靖元聽後已是了然,道:“你回去見了皇上,便說臣知道了,這便下去安排。”
童恩道:“是,奴家這便回去轉告皇上。”
李靖元點了點頭,也不多加挽留,童恩讓人留下封賞的信物,轉身帶著眾黃門離去,蘇九這才步入正廳,笑道:“李公可有謀劃?”
李靖元沉吟片刻,問道:“公子爺不知有何指教?”
蘇九道:“指教卻是不敢,不過這次北國突然向中天宣戰,疑似與妖族有所勾結,是以大帝特令我等前來相助國公。”
“嗯,北國的薩滿巫師確實頗為棘手。”李靖元來回踱了兩步,一時也想不出退敵之策。
蘇九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那些薩滿巫師自會由我等對付,但願李公統兵有方,能夠一舉平定北狄。”
李靖元挑了挑眉毛,嗬嗬笑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老夫定當盡力而為。”
蘇九笑了笑,又和李靖元談論了片刻,這才告辭離去。
眼見蘇九走出國公府,李靖元的臉上這才悄然蒙上了一層陰影。
兩國交兵,不同於抵禦妖魔,真正決定戰爭勝負的還是兵卒。星師的數量,比起軍隊來說還是少了太多,一名星師縱然能夠抵禦數十乃至數百精兵,可人力有窮時,又怎能抵擋成千上萬的鐵騎呢?是以往昔對抗狄兵,眾星師乃至星官都是輔助,是專門防備北國那些薩滿巫師的,並不會幹涉軍事指揮官的決策。可這一次蘇九前來,看紫微宮的動作,顯然已經不僅僅是幫助中天軍隊對抗北國那麽簡單了,屆時真正的統兵官,隻怕不是他這個都督,而是蘇九這位無限風光的公子了。
玄元皇帝傳給他的麵諭顯然也是這個意思,紫微宮若是派了他人前來,李靖元大可置之不理,偏偏這人本是皇朝皇子,清官難斷家務事,若真的惹出事來,隻怕這國公的身份也不一定保得住自己。
繞著大廳轉了幾個圈子,李靖元不禁長歎一聲,搖了搖頭。道宮的力量不是朝廷能夠抗衡的,即便是玄元皇帝,對此也是無可奈何,他又有什麽法子?隻能盡量斡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罷了。
翌日,玄元皇帝在朝議之後便擬詔募兵,榜諭天下。
皇城有千萬人口,要募一支萬人軍隊並不算難,不過中天禁軍的要求較高,若是不能達標,往往隻能充作廂軍,募兵處報名之人雖是不少,真正能夠編入禁軍的卻是少數。
左相李靖元被任命為都督後,便在皇城北新設了一處都督府,蘇九晚間雖住道宮,白日裏倒是常常來到都督府,詢問募兵的進度如何。對此李都督也隻有苦笑,有時迫不得已,便和蘇九同去募兵地點,看看募兵的情況。
這一支新軍,在中天禁軍的編製當中名為平狄軍,軍營暫且安置在皇城以北二十裏處,雇傭了數十名教頭對新兵進行訓練,待遇還算優厚,是以應征者不少。
蘇九和李靖元在募兵處看了情況,便打算再去城外的軍營看看,不料尚未走遠,便聽到一陣喧囂之聲。
“劉敬長!你小子在這做什麽!”一聲暴喝中,隻見不遠處走來一名虯髯大漢,抓起募兵處前一名剛剛通過選拔,穿上兵甲的青年男子,神色顯得十分凶戾。
劉敬長見了這虯髯大漢,神色大變,結結巴巴地道:“堂主,我……我……”
“你什麽你!”那虯髯大漢揪著這名新兵,而後回頭看了一眼募兵處的招牌,冷笑了一聲,道:“你小子也想參軍?”
劉敬長臉色一紅,點了點頭。
虯髯大漢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參軍,哈哈哈,參軍,參他奶奶的軍!趕緊跟老子回去!”
說罷,竟然蠻狠地脫掉了劉敬長的甲胄,硬要拉著他走。
一名親事官看不過去,帶著幾名邏卒走了上來,圍著那虯髯大漢,喊道:“幹什麽的!朝廷募兵,你也敢攔?不想活了嗎!”
那虯髯大漢卻是渾不在意,嘿嘿冷笑兩聲,忽然大喝一聲,“都給老子讓開!”
這一聲下,氣勢逼人,那親事官臉色一白,幾名邏卒都是渾身一陣哆嗦,一個個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裏,任由大漢拖著人走了。
虯髯大漢就這般大搖大擺地離開了募兵處,不料走出幾步之後,身前卻多了一位俊朗的公子哥,眼裏暗含深意地看著他。
虯髯大漢怔了一下,忽然驚醒過來,登登倒退兩步,如臨大敵地看著眼前之人。
“裘堂主,倒是好生威風啊。”蘇九看著裘同仇,眼底裏不禁閃過一絲殺意。
“你……”裘同仇瞪著眼睛,看著蘇九的神情,不禁咽了口唾沫,“你奶奶的……”
“啪!”
話未說完,裘同仇隻覺得臉上一陣火辣辣地疼,隻見蘇九好整以暇地擺弄著自己的左手,淡淡地道:“說話放幹淨點。”
轟的一聲,裘同仇隻覺得一團怒火在心中炸起,他身為龍牙幫一名堂主,平生快意恩仇,何曾受過這般屈辱,雖然已經認出了眼前之人便是皇庭道宮總執事蘇九,可這口氣卻無論如何也咽不下。
“老子和你拚了!”怒吼一聲後,裘同仇狠狠地踏了一腳地麵,朝著蘇九便撲殺過來。
蘇九眼神冰冷,抬頭看著眼前的虯髯大漢,不閃不避,身後猛然亮起一片璀璨星域,身影一動,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到了裘同仇身前,一掌拍在對方胸口之上,隨即又補上一腳,將之狠狠地踢下了地。
“轟!”
裘同仇身子倒飛出去,砸在地上,身下的地磚都為之開裂,隻見其雙目圓睜,嘴角溢血,胸口塌下來一大半,出氣多入氣少,已是半死不活了。
雙方雖然都是星官,可蘇九自幼修習紫微洞真經,一身紫微星力在紫微宮中都是佼佼者,拳腳功夫也是僅次於北極,遠非裘同仇這般沒有什麽根基的普通星官可比,何況在先前那一刹那,蘇九確實是下了死手,絲毫沒有在意自己的身份。
“堂……堂主!”那劉敬長見到這一幕,嚇得癱坐在地,滿是驚恐地看著蘇九。
蘇九冷哼了一聲,道:“你是想參軍,還是跟著龍牙幫?”
劉敬長看看地上半死不活的裘同仇,又看看氣定神閑的蘇九,臉上直冒冷汗,可是在哆嗦了半晌之後,還是咬牙扶起了裘同仇,一臉決絕地看著蘇九,“堂主他……他待我不薄,我不能不管!”
蘇九挑了挑眉毛,“倒是條漢子。”
說著,一步步走到近前,劉敬長臉色更顯蒼白,忍不住雙膝哆嗦,等到蘇九到他身前的刹那忽然緊緊閉上了雙眼,可等了半晌,卻是什麽事都沒發生,再睜開眼時,卻見蘇九已是走遠了。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