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叛徒

字數:9400   加入書籤

A+A-




    白玉見此,道:“李長老也曾為我族做出過巨大貢獻,如今卻因一己之私而違背族規,不免令人失望。柳婆婆,您說該如何處置?”

    隻見眾多巴人之中,緩緩走出一位拄著拐杖的銀發婆婆,看了看李長老,對白玉道:“李長老這段時間縱容族人通過誘騙、捉逋、威脅等手段,一共煉製了七十八具傀儡,其中星官十六人,星師六十二人,當中二十二人為隴山中的邪修,還有五十六人為外界擄掠而來,這五十六人中,又有十八名貌美女修,自從被帶回幽都後,便一直留在李長老的府邸之中,不知是做了何事。”

    “你!”李長老大驚失色,不料柳婆婆竟然一直在暗中監視他。這柳婆婆自幼撫養聖女長大,在族中地位極高,聖女對她的話,可謂是深信不疑,如今她這麽說,不是想將自己置於死地嗎?!

    果然,白玉在聽到此事後臉色變得異常難看,咬牙道:“婆婆可還找得到這些人?”

    柳婆婆點頭道:“把人帶上來。”

    當即便有數名巴人男子,拉著一根繩子,將五六名雙手被縛的女修帶到了眾人麵前,那些女修一個個衣衫襤褸,神色麻木,表情呆滯,卻無一不是容貌上佳,在場的一些男子看了,都不禁暗暗咽了口唾沫,看向李長老的目光頓時多出不少鄙夷,而其中還有幾分難言的嫉恨。

    李長老見此,終於明白過來,原來聖女早就和柳婆婆串通好了,就等著今天來狠狠地整他,不禁怒極而笑,“哈哈哈,好算計,當真是好算計!柳婆婆你為了除掉老夫,當真是費盡心機啊!這些傀儡,誰知道是我煉製的,還是柳婆婆你自己抓來的?!”

    柳婆婆道:“族中數百人皆耳聞目睹,豈有虛言?”

    李長老呸了一聲,道:“難道你便沒有參與其中?不然又如何知曉得這般清楚?!”

    柳婆婆嗬道:“事到如今,李承淵,你還想狡辯麽?!”

    李長老被直呼其名,大怒之下便要向柳婆婆動手,卻聽到耳邊響起一聲冷哼,如同炸雷一般震懾住了他。

    白玉雙眸如深淵,目光落在李長老身上,李長老也不由自主地與她對視,眼裏滿是驚恐,渾身顫抖,卻無法移開目光,終於奔潰般地大喊一聲,抱著頭啊啊亂叫,然後身子一撲,直接倒在了地上。

    四周一片寂靜,過了片刻,卻見那李長老又爬了起來,目光呆滯,嘿嘿傻笑道:“我要玩,我要玩,嘿嘿嘿,我要吃糖……”

    一眾巴人見了,無不膽寒,即便是子黍也為之心驚。若是他沒看錯,白玉動用的,正是凝魂術,她自幼修習萬魂訣,配合凝魂術施展後,威力巨大,連準星君都毫無抵抗之力便被抹去心智,成了癡呆的傻子,可以說,若是她想,甚至可以將整個巴人一族統統煉為自己的傀儡,而她卻沒有這麽做,可見確實是恪守著巴人一族當初的族規。

    白玉道:“來人,把李承淵帶下去,罰入幽冥穀禁閉二十年,二十年後,我再為他恢複心智。”

    當即有人應聲而上,拉著李承淵離開鬼帝祠,剩下的一些巴人則是神色惶恐,因為他們之中,也有不少和李承淵一般,做了同樣的事。

    處理了李承淵後,白玉又和柳婆婆點名道姓,抓出了幾個罪行嚴重的,統統加以處罰,不過都是在身上施加禁製,而沒有像是對付李承淵那般,直接將人弄成了傻子。那些抓來的傀儡,也全部由白玉施展萬魂訣,重新恢複了神智,抹去了被煉為傀儡的記憶,安排族人將之送出幽都。

    剩下還有許多參與煉魂的族人,由於人數眾多,罪行也不大,白玉的處罰也相應較輕,或是施展肉刑,或是抄沒家產,族中之人雖是神色惶恐,可是在她的威嚴之下,卻是不敢吭聲,一個個都甘心受罰。

    經過此事,族人對她的印象也隨之轉變,看向聖女的目光,從單純的敬仰,變為了敬畏。

    日暮,在柳婆婆的幫助下,白玉終於將數千名違犯族規的族人統統處置完畢,即便是星君,也稍顯疲憊,見子黍一直在一旁旁觀,苦笑道:“族中醜事,讓杜兄見笑了。”

    子黍搖了搖頭,道:“無妨。”

    如今看來,白玉能夠成為星君,自然有其果決之處,今日之事,可謂做得雷厲風行,賞罰分明,恐怕換了任何一個人,也不能做得比她更好。

    回想白玉對那位李長老施展的手段,子黍也是有些心癢難耐,見四周已經沒有多少人,便問道:“不知可否請教一事?”

    白玉淡淡一笑,“杜兄但說無妨。”

    子黍道:“先前我看白道友以凝魂術懲治那位李長老,手段相當高明,莫非這萬魂訣真有如此威力?”

    白玉之前那一下,可不是單純把李承淵弄成傻子,而是封印了李承淵這麽多年的記憶,讓他隻保留下自己最初作為孩童時的一點意識,而且神念之力禁錮了腦海,導致李承淵的心智在封禁期間永遠無法恢複,隻有等到二十年後,白玉出手幫李承淵解開腦海中的封禁,才能讓他重新恢複神智。

    既然能做到這一點,那麽,白玉若想修改一個人的記憶,也絕非難事。

    白玉聽子黍這般問,抿嘴想了想,道:“杜兄既然已經修習了凝魂術,若要修習我族的萬魂訣也不算難事。不過,此術乃是族中不傳之秘,杜兄必須幫我做一件事,我才能答應將功法傳給杜兄。而且,即便修煉了萬魂訣,效果估計也不會如杜兄想象中那般好。”

    子黍隻是隨口一問,知道他若想修習萬魂訣,白玉的要求必然極為苛刻,便避開這個話題問道:“為何我即便修煉了也達不到預期的效果?”

    白玉道:“我族流傳的還是上古時期的修煉之法,如今杜兄所修的卻是星辰之力,效果是不一樣的。”

    子黍對上古修煉之法倒是頗感興趣,追問道:“白道友可願為我大致講述一下上古時期的修煉之法?”

    白玉點頭道:“其實上古時期,修煉之法相當純粹,目的便是成仙。而若想成仙,少不了三個部分,也就是體氣神三部分。體為煉體,對應星師的境界名為鍛體境;氣為練氣,對應星官的境界名為引氣境;神為煉神,對應星君的境界名為煉神境。體氣神三者皆圓滿無缺之後,便要渡雷劫,成功渡劫之後,便踏入了飛仙境,飛仙境的修煉者,也就是如今世上所謂的仙靈。”

    子黍聽了果真覺得相當簡單明了,又道:“那位李長老,按照你們的說法,也就是引氣巔峰,初踏煉神?”

    白玉道:“是的,李長老已經觸摸到了煉神的門檻,但畢竟不曾真正邁出這一步。我族中的三大功法,煉魂訣和百魂訣都是陰狠毒辣,唯獨萬魂訣注重修煉,為的就是能夠在煉神境修煉出圓滿的神魂,這樣渡劫飛升之時,成功的可能性便大大增強,即便失敗,神魂也不易消散,會有更多重修的可能。”

    子黍道:“所以那李長老沒有達到煉神境,神念之力遠遠不如你,你才能輕易控製住他?”

    白玉道:“嗯。在上古之法中,煉神境才算真正開始修煉神魂,杜兄所修的星神體修卻是不斷強化對諸天星辰之力的引用,恐怕與之有所不同,即便修煉了萬魂訣,效果也不會很大。”

    子黍苦笑一聲,卻也並不失望,放棄了修煉萬魂訣的念頭,倒是有心情問一問白玉想讓他做什麽了,“白道友先前說我若想修煉萬魂訣必須要幫你做一件事,不知又是何事?”

    白玉目光閃動,道:“打開幽冥穀的封印。”

    子黍神色一動,“白道友莫非以為,我便有能力打開封印?”

    白玉淡淡一笑,道:“自然不是指望全憑杜兄一人之力去做此事。隻是希望杜兄能夠幫助我族早日打開封印,迎接真正的魔主使者到來,若是杜兄願意相助我族完成此事,這萬魂訣小女子自當雙手奉上。”

    子黍哪裏會這般輕易答應下來,隻是笑道:“我先在幽都小住幾日,了解了解情況再做決定,白道友覺得如何?”

    白玉道:“求之不得。”

    於是,子黍便在幽都中留了下來。

    幽都城西,九天回靈陣仍是每日都在展開,仍是每日都有人在其中嚐試突破,不過白玉整頓幽都之後,便無人敢再出去抓星官回來嚐試了,如今留在幽都的外界修士,皆是自願而來,不願錯過這個突破星君的機會。

    幾日探查下來,子黍也發現,幽都之中,雖然隻有白玉一位煉神境修士,卻有十幾位引氣巔峰的長老,這些長老平時居住在幽都的四方,分成四個區域,各自管轄著各自的族人。也就是說,巴人一族內部,也是由十幾個大家族組成的,直接效忠於聖女白玉的也就是鬼帝祠和後方魔主壇的少數祭司,難怪白玉無法有效地掌控整個幽都。

    巴人一族的修煉也很奇特,魔主壇上每年都有活人祭祀,這一習俗延續到了今天也不曾改變,甚至有很多人自願獻祭自己,認為這樣靈魂便能穿過封印,回到真正的魔界。族人平日裏的修煉也少不了陰氣和血煞,幾乎時時與死人為伴。他們喜歡煉製傀儡,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便是習慣了與死物相處,不開口不說話不思考的傀儡,比起一個活人,更讓他們感到放心甚至親切。

    就連族中男女的打扮裝飾上,也有不少小骷髏頭掛墜,白骨簪子,牙齒飾品,甚至是以指骨做成的頭冠。子黍曾問過一些人,這種在外人看來恐怖的掛飾,在他們看來竟然感到很親切和溫暖,因為他們認為,每一樣死物上麵,都帶著生前死者的靈魂,戴上這些飾品,便會受到先人的祝福。

    入鄉隨俗,子黍雖然不適應巴人一族的喜好,卻也沒有多加幹涉,在大致了解了幽都居民的生活情況之後,他便開始思考一些更重要的事。

    比如說,當初魔大和魔二去紫微宮,到底是為了什麽?為何紫微宮禁地內他感受到了和九幽煉魂陣一樣的氣息?當初巴人一族的秘術是如何流傳出去的,為什麽紫微宮內會有煉魂術,而闌珊宮主薑小雅則通曉凝魂術?當初紫微宮內在他麵前劫走魔三的又是何人?是否也和他一樣在探查幽都的一切?

    這些疑問之中,有的他去問白玉,相信也能得到答案,但他還不能完全相信白玉,有些事,終究要靠自己做出判斷和決定。

    “使者大人好,”就在子黍仰天看雲之時,一名俏生生的少女卻沿著街道走到了他的麵前。

    子黍回過神來,看著這個女孩,十七八歲的模樣,打扮得很豔麗,戴著白色的花環,點著淡紅的花鈿,穿著大紅色的石榴裙,笑靨如灼灼桃花,和幽都中的其他人截然不同。

    麵對這美麗的少女,他也笑了一下,道:“你好。”

    如今的他,其實也不過二十五歲,可看著眼前的少女,卻忽然感覺自己已經老了,甚至已經忘掉了,十六歲時的自己是如何笑的。

    這少女看著他,眼眸亮晶晶的,忽然問道:“使者大人,您真的是從魔界來的嗎?”

    子黍怔了一下,道:“不是。”

    少女聽後,有些失望,又問道:“使者大人如果不是從魔界來的,為什麽聖女大人要說您是魔主的使者呢?”

    子黍默然無語,這其實隻是一個誤解,順理成章的誤解,他不願去解釋,而是含笑問道:“你為什麽要問這些問題?”

    少女抿嘴一笑,道:“明年我便要去參加魔主祭了,死後靈魂前往魔界,還想著那個時候能再次遇見使者大人您呢。”

    子黍聽了卻是大吃一驚,巴人一族的魔主祭可是活人祭祀,這麽一個美豔如花的姑娘,對此非但毫不畏懼,反倒躍躍欲試,甘心獻祭自己,哪怕對巴人一族有所了解,還是讓他難以接受。

    “你為什麽……這麽渴望前往魔界?”子黍有些艱難地組織著措辭,“那裏的生活,莫非比這裏要好許多?”

    少女的眼裏充滿了向往,“到了魔界,我便能見到魔主了。而且,所有死後的人都會回到魔界,在那裏永遠不用擔心衰老,不用擔心死亡,不用害怕有人離去,也不用為活著而苦惱,比起在注定要離去的人世間受苦,不是越早前往永恒的魔界越好嗎?”

    子黍垂下了目光,在巴人一族看來,死後靈魂最好的歸宿,便是前往魔界,不死不滅,永恒長存。

    他雖不曾踏入過真正的魔界,可魔淵中所見的一切,早已讓他明白,魔界應該是怎樣的一個世界,那些所謂美好的想象,也終究隻是想象。

    “也許吧。”他不願打破少女的幻想,他也不曾真正進入過魔界,對她所說的那個世界,既無法肯定,也無法否定。

    看著子黍沉默下來,少女又道:“如果我們在魔界相逢,使者大人還能記得我嗎?”

    子黍頓了頓,又抬頭看著她,仿佛要將她的麵容印入腦海,“你叫什麽?”

    “鄭歌,歌唱的歌。”她說道。

    子黍點頭,“好,我記住了……也許以後,真的會碰到吧。”

    少女笑了,開心地走了,灑脫而自在,卻是向往著死。

    子黍收回目光,還不及思索,便又聽到一人喊道:“使者大人……”

    子黍看去,卻是一名普通的巴人少年,看著他的目光還有些緊張。

    “怎麽了?”子黍見他有些緊張地說不出話,便主動問道。

    那少年有些猶豫,最終還是鼓起勇氣問道:“她說的魔界,真的有那麽好嗎?”

    子黍目光深邃了些,搖頭道:“我不知道。”

    少年道:“我聽說,那是個屍骸遍野的地方,到處都是白骨,了無生機,永遠也見不到太陽……”

    子黍有些訝然,這是世人對魔界的通常印象,但是在這個幽都少年口中說出,卻顯得意義非同尋常。

    “你這又是聽誰說的?”子黍當即追問道。

    少年的臉色一紅,好似也擔心自己說錯了,道:“我,我是聽娘說的,我娘說這是我爺爺說的,是從爺爺的爺爺就傳下來的……”

    子黍聽了有些愕然,又問道:“我可以去你家看看嗎?”

    少年見魔主使者竟然要到自己家,又是歡喜又是忐忑,道:“當然可以,當然可以……不過,我家中隻有我娘,別的家人都已經不在了。”

    子黍點了點頭,道:“抱歉,我能看看你娘嗎?”

    少年道:“好啊,娘親見了使者大人,一定很高興。”

    說罷,便帶著子黍往家的方向走去。

    幽都之內,有四座山,而幽都的族人,也大多都圍繞著這四座山而居住。

    少年名叫祁夷,家住幽都北方的黑山腳下,而這個所謂的家,隻是一間破舊的小木屋。

    子黍第一眼看到這間小木屋時,想到的便是自己在大山深處的那個家,家不大,一邊住著他,一邊住著爹娘,轉眼之間他已是星君,而爹娘卻早已不再。

    “娘,我回來了!”祁夷跑進家中大喊,道:“使者大人也來了,他說要看你呢!”

    “使者大人?”有些詫異的聲音,隨後,子黍便見到屋中走出了一名臉色蠟黃的女人,看到他時臉色一沉,並不如尋常巴人那般對他崇敬有加,而是道:“大人貴為魔主使者,不知為何要來見我一個老寡婦?”

    子黍抿嘴笑了笑,道:“我能進來談談嗎?”

    這婦人猶豫片刻,轉身進了屋子,“大人進來便是。”

    子黍走入屋中,看了看屋內的擺設,當真是家徒四壁,連張床都沒有,竟然隻有一些幹草和草席。

    婦人道:“讓大人見笑了。”

    子黍道:“應該不至於如此吧?”

    婦人抿了抿嘴,沒有多說,倒是祁夷有些委屈,道:“族裏的人都排擠我們,家中的東西,也讓他們搬空了。”

    子黍問道:“他們為何要排擠你們?”

    祁夷道:“他們說我是叛徒的後代……”

    “祁夷!”婦人神色嚴厲,“你的祖先是英雄,不是叛徒!”

    祁夷猶豫道:“可是,大家都這麽說……”

    婦人道:“你是聽我的,還是聽他們的?”

    祁夷變了臉色,慌道:“自然是聽娘親的!”

    婦人神色這才緩和下來,子黍卻聽得疑問重重。

    叛徒,英雄?

    正當他要追問時,婦人卻道:“家中的情況,使者大人也看到了,若是無事還是請回吧。”

    子黍見她神色冷淡,也沒有貿然追問,隻是點了點頭,“好。”

    興許是他太敏感了,近來疑神疑鬼,什麽事都想一探究竟,反倒越理越亂,從紫微宮跑到了幽都,又成了什麽魔主使者,與他想要探究的那個答案,好似越來越遠了。

    於是子黍離開了祁夷家,之後一段時間,也沒有再見到過這個少年和那名為鄭歌的少女。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