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南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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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門之下,一決勝負。”

    妙玄將曆刀的原話傳給了陸輕塵,然後輕蔑地看一眼吳明和吳力,趾高氣昂地走了。

    “師叔,我們要答應嗎?”吳明和吳力緊張地看向陸輕塵。

    曆刀不是個衝動的人,敢這般明目張膽地下挑戰書,可以說,幾乎有了必勝的把握。

    陸輕塵對此隻是淡淡一笑,點了點頭。

    該來的總會來,他也不會像是當年那樣,在姬清琚的幾句挑撥之下再犯大錯了。

    這一戰,壓力其實全在曆刀身上。

    因為對曆刀來說,他隻能贏,不能輸!

    一個高高在上的大帝親傳弟子,向一個雜役房的雜役挑戰,若是輸了,必然是名譽掃地,再無前途!

    但是曆刀必須要擊敗陸輕塵,因為隨著陸輕塵的修行,他已經感到了巨大的威脅。

    流言蜚語,已經不足以影響陸輕塵了,而紫微宮內對陸輕塵的評價,也和風向標一般提醒著他,一切都變了!青嵐和陸輕塵的談話,更是成為了縈繞在曆刀心頭揮之不去的陰雲,甚至成為了心魔!

    他必須要擊敗陸輕塵,隻有徹底擊敗陸輕塵,將陸輕塵狠狠踩在地上,他才能證明自己,證明自己才是那個永遠的勝利者。

    天門之下,陸輕塵一步步走來了。

    曆刀看著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想不到,你真的敢來。”曆刀冷冷說道。

    陸輕塵隻是一笑,道:“我從不失信。”

    曆刀揮手,抽出了他的刀,斷雪刀。刀光如驚鴻,森冷似冰雪,所有人都看得出來,曆刀動了真格。

    而陸輕塵仍是站在那裏,手中沒有任何法器。

    “你的法器呢?”

    “法器?這就是吧。”

    陸輕塵蹲下身,拾起了一截枯枝。

    曆刀臉上閃過一抹羞憤之色,但僅僅是一瞬間,下一刻,人動,刀至!

    既然陸輕塵如此自大,他便要讓陸輕塵再無翻身的機會!

    刀光如水,而陸輕塵,卻像是幽靈一般,飄然閃過。

    武器。不是用來碰撞的,而是用來殺人的。

    寶刀殺人,和枯枝殺人,到了他們這種境界,區別並不大。

    飄然而來,飄然而去,陸輕塵忽然伸手,枯枝戳向曆刀。

    不料,攜帶淩厲真元的枯枝忽然斷了半截,而曆刀卻是毫無影響。

    “嘩!”

    刀過,陸輕塵一截衣袖落下,轉眼間,他又到了另一側,雙方的星域都已經展開,曆刀的星域內盡是雷霆閃電,而陸輕塵的星域卻隻是一片漆黑暗沉。

    “玄鱗甲……”陸輕塵輕聲念著,原來曆刀出來決鬥,也不忘身上穿一身寶甲。

    有些可笑,也有些可悲。

    雙方又一次交手,陸輕塵如同鬼魅般閃過,四周圍觀的有不少星官,甚至有幾位星君,可是看到陸輕塵那鬼魅的身影後,都是感到幾分驚豔和後怕。

    罰星星域,當真便如此詭異麽?

    當陸輕塵的枯枝,落到了曆刀眉心的時候,曆刀眼裏還滿是愕然,愣愣地看著陸輕塵。

    他輸了,輸得莫名其妙,不明不白。

    為什麽,這到底是為什麽?

    陸輕塵收回了枯枝,曆刀忽然大喝一聲,斷雪刀猛地斬出。

    眼前人被斬成兩端,曆刀似乎已經看到了鮮血飛濺,興奮地睜大眼睛,卻隻看到一道緩緩消散的幻影。

    陸輕塵背對著他,走下了天梯,仿佛對此早有預料,而且不屑一顧。

    曆刀癱坐在了地上,四周眾人看著他,哪怕什麽都沒說,可是幾個同情的眼神,便足以刺激得他痛不欲生!

    回到雜役房,陸輕塵仍是平靜地坐回床榻,閉目修行。

    哪怕紫微宮內已是沸沸揚揚,他仍是心如止水。

    曾經邁不過去的坎,如今看來,隻是一個小水灘罷了。

    “陸輕塵……”

    當晚,姬清琚找到了他。

    陸輕塵睜開眼,平靜地看著姬清琚。

    姬清琚道:“你擊敗了曆刀,很了不起。”

    陸輕塵無動於衷。

    姬清琚眼裏露出了冷冽的光芒,“可是大帝的位置,隻能是我的。”

    陸輕塵仍是一言不發。

    姬清琚道:“我是帝君後裔,是軒轅星官,更是天命所歸。曆刀那樣的人,充其量隻能算將帥,永遠也做不了帝王,真正能做帝王的,隻有我!”

    陸輕塵點了點頭,竟是很認同的樣子。

    姬清琚見此,嘴角露出了幾分笑意,“隻要你退出不和我爭,我可以給你一切你想要的。”

    陸輕塵道:“我本就沒有爭過。”

    姬清琚自然不信,“那天,你和大帝談了什麽?”

    陸輕塵指了指心,“談心。”

    他說的是實話,可是姬清琚卻感到了莫大的威脅,“若不想爭,你為何還要修行!”

    陸輕塵笑了,原來在姬清琚看來,他隻有一輩子當一個雜役,或者盡早死去,才算得上是不爭。

    他的笑容激怒了姬清琚,在她看來,這種雲淡風輕,鎮定自若本該是屬於她的,她才是真正的天命所歸。

    “不要和我鬥,”姬清琚冷冷地警告道:“我不會和曆刀那個莽夫一樣和你交手,因為在姬氏麵前,你不過是一隻微不足道的螻蟻,我想殺你,有千百種方法。”

    陸輕塵聽後,隻是搖了搖頭,輕歎一聲,“樹欲靜,而風不止。”

    姬清琚眼裏閃過一抹殺機,不再和他廢話,轉身拂袖而去。

    在姬清琚走後,陸輕塵又長吟道:“風不止,而心不動。”

    姬清琚要追求上古帝君的輝煌事業,成就輝煌仙道,本沒有錯。但她不應該這般處心積慮,費盡心思。

    這樣對修行不好。

    曆刀在敗給陸輕塵後不久,便失蹤了,天空中的霹靂星宿,也黯淡了下來。

    又過了不久,陸輕塵收到了一個包裹,打開一看,當中是一對耳朵,血淋淋的耳朵。

    陸輕塵看著這對耳朵,輕歎一聲,仰頭看天,默默無言。

    姬清琚,真狠啊……

    陸輕塵沒有多想,埋葬了這對耳朵,立了一塊無名的墓碑。

    紫微宮四周,暗藏殺機,甚至,連平素喝的水,都有可能藏有劇毒。

    陸輕塵卻並沒有在意,他每日隻是在雜役房內,手持星盤,默默推演著。

    他在學紫微鬥數,也在演算吉凶禍福。

    這些對於修行來說,也隻能算是小道,不過用來避禍,倒也有幾分用途。

    就這樣,又過去了兩年。

    兩年後的一天,天地風雲動蕩,無數星光匯聚,整個皇州都被驚動,而那星光如漏鬥一般,盡皆落在了紫微宮山腳的雜役房。

    隻要走出紫微宮,憑借姬氏家族的勢力,姬清琚確實有千百種辦法可以除掉陸輕塵。不過,心思太重的人,在修行上,難免會有所耽誤。

    陸輕塵根本沒有想過如何對付姬清琚,他隻是日複一日地修行,然後,突破星君。

    當親眼見到陸輕塵突破星君的時候,姬清琚的臉色已是慘白。

    她這才明白,所謂的勾心鬥角,在絕對實力麵前,不堪一擊!

    除非,她也能突破星君,否則,她永遠也沒有辦法和陸輕塵爭!

    星君,星君……

    姬清琚神色恍惚,忽然間也開始閉關,想要不顧一切地衝擊星君。

    然而,她並沒有陸輕塵那樣幸運。

    在陸輕塵突破星君的第二天,姬清琚便因為強行突破星君失敗,七竅流血而死。

    她甚至沒有引動星雲,身邊的道童隻見到她急衝衝地要閉關,然後在第二天聽見一聲慘叫,趕忙推門進去,便見姬清琚神色猙獰,七竅流血,模樣相當嚇人。

    她的死,引起了一些歎息,不過此時的紫微宮,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陸輕塵的身上。

    大帝的三位親傳弟子,如今,隻剩下這一個被廢的,卻成就了星君。

    當青嵐又一次見到陸輕塵時,難得的笑了。

    對青嵐來說,那個他所期待的弟子,能夠從他手中接過紫微宮和整個天下的弟子,終於出現了。

    但是陸輕塵卻並不開心,當他看到青嵐的笑容時,便已經明白了一切,明白了他這些年遭遇到的所有苦難和挫折,背後都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推波助瀾,而那隻大手的主人,就是青嵐。

    “紫微宮,以後就要靠你了。”青嵐看著陸輕塵,又是欣慰,又是唏噓。

    陸輕塵隻是道:“我想出去看看。”

    青嵐一怔,陸輕塵也沒有等他回應,轉身走下了天梯,一步步,離開了紫微宮。

    誤解,偏見,嘲諷,調笑,謾罵,奚落,鄙視,輕蔑,指責,冷遇,排擠,中傷,汙蔑,背叛,欺騙,侮辱,戲弄,反複,失望,怨恨,惱火,厭惡,辜負,利用,欺壓,毆打,索取,逼迫……

    在這紫微宮內,陸輕塵已經受過了太多太多的苦,太多太多的痛。他甚至無法想象,人世間有那麽多痛苦的事,那麽多迫不得已,活下去,到底有什麽意義。

    所謂的大帝之尊,無上權勢,天下第一,長生不死,這些對他而言,都沒有半分意義。

    花了半個月的時間,他終於在羨天郡內找到了蘇月霞,原來她本是皇室後裔,貴為郡主,本應風光無限,卻早早入了紫微宮修煉。仙凡有別,一旦踏上山門,莫說郡主,便是天下至尊的帝王,也和尋常弟子無異,不過,回到凡塵後,她仍是尊貴的郡主。

    如今的她,早已有了自己的如意郎君,笑顏如花般燦爛,仿佛早已忘了紫微峰上的一切。

    陸輕塵沒有出現在她的麵前,隻是遠遠地望著她,看著那庭院之中,弄筆描花的女子,久久不曾離去。

    直到夜深人靜,星月滿天,陸輕塵才回過神來,笑得很輕鬆,很自在。

    比起紫微峰上的一切,凡塵俗世,仍是有著凡塵俗世的幸福。

    這就夠了,人生本就沒有十全十美,在萬般苦難之中,還能存有幾分自己珍視的東西,就足以成為努力活下去的理由。

    兩年後,南國,月湖。

    陸輕塵站在一座大山上,遠遠望著妖都,那恢弘的氣象,絲毫不輸紫微宮。

    月湖的統治者,三足金烏,陽妖陽如陰,如今已是大限將至。

    這位活了一千五百多年的老前輩,在南國,便是威嚴和權力的象征。當初,他的師尊青嵐,從上一任紫微宮主手中接過重任之後,便一直在和陽如陰對抗,也一直將陽如陰視為最強大的對手,想方設法要除掉陽如陰。

    不過,青嵐奈何不了陽如陰,卻等來了陽如陰的大限。一千五百歲,在仙魔之戰後的人間,哪怕是長壽的妖主,也很難活到這個歲數,如今的陽如陰也已是日薄西山,氣數將近了。

    陽如陰在位期間,紫微宮換了三任宮主,最後一位便是青嵐,青嵐對此事自然十分重視,甚至可以說,青嵐當初進行那麽殘酷的試煉,甚至默許同門相殘,就是為了培養出一位足夠強大的傳人,來對抗這位似乎不死的老妖主。

    不過,青嵐並沒有讓陸輕塵深入南國的意思,陸輕塵這一次,是自己來的。

    陽如陰的生命已經堪堪走到了盡頭,若不出意外的話,陸輕塵永遠不會和這位老妖主有所交集,他這次來,實際上是想看看,南國的少主,那位他命中注定的對手,是怎樣的人物。

    當陸輕塵的名聲在紫微宮乃至中天傳開的時候,南國之內,一位新興的少主,也迅速成為了南國群妖景仰的對象,聲名遠播,甚至連萬裏之外的北國民眾都有所耳聞。

    她就是朱雀後裔,玫櫻。

    月牙湖畔,是紅衣似火的玫櫻,而玫櫻的身旁,還有一位青衣侍女,唯唯諾諾地跟在一旁,正是五百年後的青鳥一族族長青翎。

    陸輕塵可以看到,玫櫻此時正側目看著湖畔的水草,從岸邊的小路上走過,低聲對著青翎說話,青翎則不時點頭,一副深受教誨的模樣。

    看上去,她們是在散步談心。

    陸輕塵此時距離玫櫻很近,甚至相距不到一裏,他就站在湖邊的樹下,看著玫櫻一步步走來。

    “你是何人?”青翎先發現了他,走到了玫櫻身前,指著陸輕塵問道。

    妖都附近,是南國妖族的聖地,一般小妖絕不敢踏入,而能夠化形的至少是大妖,不過青翎卻從未見過陸輕塵,自然覺得有幾分奇怪。

    陸輕塵笑了笑,道:“中天陸輕塵。”

    他沒有隱瞞身份,而他來這裏,也並不是為了幹戈。

    青翎驚疑不定地看著他,陸輕塵的名聲,近幾年也早已傳遍了天下,青嵐真人的傳人,神秘的天罰星君,為何要突然到訪與中天勢同水火的南國?

    玫櫻問道:“星君來此,所為何事?”

    陸輕塵道:“願一觀妖都百態。”

    若是在有心人看來,陸輕塵這分明是潛入南國打探情報,而且大搖大擺,肆無忌憚,囂張過了頭。

    不過玫櫻卻沒有這麽想,反而說道:“遠來是客,陸道友到訪南國,自當設宴款待。”

    陸輕塵道:“設宴便不必了,隻是想看看南國的風景。”

    玫櫻默然片刻,點頭道:“好。”

    簡單的幾句話,卻也不無心思。若是陸輕塵真的接受了南國的宴席,傳到中天,他便背上了私通妖族的惡名,而玫櫻最後卻沒有這麽做。

    陸輕塵孤身一人踏入南國,對她來說,是絕好的機會。隻要她想,定有辦法將陸輕塵留下,不過陸輕塵為何敢於一人深入南國,這一點她一時間卻想不明白。

    湖光春色,明月如心。陸輕塵便如徐徐清風,舉止風度,清爽自然,與玫櫻乘上輕舟,舉杯飲一泓清月,閑坐吹一支短笛,神態自若,氣定神閑,哪怕他的到來,早已驚動了各路妖王。

    當時的沙狐妖王沙無晝,暗中拾一枚石子,屈指便向陸輕塵彈來,想要試試這位天罰星君的深淺,不過石子尚未靠近輕舟,便被一道妖元截下,無力落入水中。

    沙無晝凝神看去,卻見玫櫻的手縮回了袖中,仍是麵帶微笑,看著眼前吹笛的男子。

    陸輕塵此時在想什麽?他什麽都沒想,什麽天下重任,什麽大帝弟子,早已被他拋入了九霄雲外,當一曲餘音散盡,他放下笛子,仰望天心明月,笑了笑,伸了個懶腰,就這麽依靠在小舟上,無比的舒適愜意。

    此時,連玫櫻都有些意外了,她看不懂陸輕塵,陸輕塵和她印象裏的人族不一樣,太不一樣,以至於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又有誰能相信,身處權力旋渦中心的陸輕塵,竟然是個近乎無欲無求的人?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