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荒天下，三月同天。

    萬年之前，三教祖師聯手打造了一座完全由劍氣構成的長城，在內部大陣的作用下，劍氣長城每逢破損都能汲取靈氣和劍意自主修複，壁立萬仞，於蠻荒最南部的角落綿延三十萬裏，城後生活著十數萬戶遠古刑徒血脈，其他三座天下無比金貴的劍修，這裏足有數萬之多。

    而在城池南部，則是一座海市蜃樓，建築鱗次櫛比，共有三千餘家客棧和店鋪，也是惟一的銷金窟，大半都是浩然人士，中心區域建有一座劍鬥道場，被劍仙們俘虜的妖族經常出現在這裏，被迫與年輕劍修劍鬥。

    蠻荒天下沒有白天，極其適合妖獸拜月修行，海市蜃樓內的街道上，成群結隊的中土豪閥女子並不少見，還有仙家弟子在師長的帶領下到處行走，基本上這裏的一切買賣都和妖族屍骸有關，過了一萬年也殺不完。

    董家劍坊、齊家衣坊、陳家丹坊和妖族牢獄齊名，屬於四大重地。

    董齊陳三個姓氏是當之無愧的甲等大姓，乙等門第數量共計十二，全都有大劍仙家主或者供奉坐鎮，甲乙丙丁四等次序每隔幾百年就會發生一次變換，主要看家族劍仙的數量和實力，以及殺妖獲取的戰功多少。

    海市蜃樓由晏家主管，放在山下王朝，這個家族大致相當於戶部天官。

    今日第三波旅客通過大門進入海市蜃樓，某人與劍侍都感覺到了眼前天地對於劍修的善待，孟山仁臉色微白，滾滾刀割劍斬似的靈氣倒灌體內洞府氣海，讓這位儒家大君子異常難受，至於黃狗，直接陷入了半死不活的境地。

    第二次大戰即將開打，運送丹藥，製式坊劍和法器衣衫的年輕劍修隨處可見，但更多的是不足十歲的稚童，一記水漂下去能砸中七八個劍修胚子。

    等到十一二歲，這些新生代就需要去城頭送劍，十四五歲下城與妖族廝殺，無論是出身太象街、玉笏街這樣高門聚集之處，還是連個名字都沒有的寒酸陋巷，全都無一例外，地仙之下，劍氣長城會給年輕劍修組成的隊伍配備護陣劍師，豪閥出身占點便宜，另有家族供奉隨行，但不見生死，少有出手。

    萬年傳承，代代劍修如雲。

    最高的樓閣上，一名中年劍仙俯瞰地麵，目光在那些偶爾嬌笑的浩然女子身上停留，盡是淡漠的殺意，若非大陣籠罩，光是眼神就足以讓尋常中五境坐立難安，因為毫不遮掩，經常能引起感知靈敏的旅客抬頭對視，然後不著痕跡地在道心上刻下一條隱蔽劍傷。

    籠統來看，劍氣長城對浩然天下心存敵意者，近半。

    如果沒有那些趕來支援的外鄉劍修，這個占比還會急劇擴大，原因無他，浩然天下越是歌舞升平，城北死人的時候，本土劍修們的怨恨就將越增一分。

    隨行的孟山仁先是抬頭，然後趕緊低下來揉了揉眼睛，開口說道，“劍仙章誅，在中土山上人盡皆知，年輕時曾在問劍和領劍環節傾力出手，毀了兩個過來遊曆的劍仙胚子，算是這裏最不待見外鄉人的家夥了。”

    江源手捏指印，問道“海市蜃樓是輪流坐鎮，還是長期固定。”

    孟山仁想了片刻，回答，“狗日的阿良傳回去的家書裏提到過一兩句，劍仙坐鎮海市蜃樓需要戰功，去翡翠樓之類煙柳弄巷不用花錢，阿良當時說下周就有可能輪到他了，應該是以周為單位輪換著來。”

    江源頷首，不再言語，而是去三大坊閑逛，製式坊劍和坊袍的價格應該不貴。

    路邊，一隊稚童抬著裝滿丹藥的箱子，準備送去城根底下，位於隊尾的晏琢今天剛換上了一身嶄新的法袍，鮮白如玉，品相出彩，讓擦肩而過的仙子們嘖嘖稱奇。

    晏琢聽見稱讚有些欣喜，猶豫了半晌，終於開口和其他孩子提起這件事，想借此得到一點認可，結果路過巷子拐角的時候，幾個孩子放下箱子直接將他推搡倒地。

    半刻鍾後，少了一人的隊伍繼續前進，巷子裏的晏琢哇哇大哭，身上還散發著尿騷味。

    另有一隊孩子回來運第二波物資，領頭者是個腰間懸掛竹劍和竹刀的黑衣女孩，眉宇間滿是英氣，頭戴帷帽，聽見哭聲皺了皺小臉，站過去雙臂環胸，揚著腦袋。

    “沒出息，以後就跟我混吧，教你兩手。”

    不遠處，名為白煉霜的止境武夫有些笑意，她是姚家侍女出身，現在看小姐，簡直和夫人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

    最高的樓台上。

    劍仙晏溟飄然落地，瞧見哭哭唧唧的長子，麵露不滿，半晌又是一聲長歎，雖然怯弱了些，卻還不至於讓自己徹底失望。

    “不是去跟隱官大人對賬了麽。”劍仙章誅問道，目光閃爍。

    晏溟沒好氣道，“法袍都讓人尿爛了，我哪還有心情，交給洛衫和竹庵沒什麽不放心的。”

    章誅開口道“去幫我找阿良討點酒債，揭不開鍋了。”

    晏溟臉色一滯，“誰能從狗嘴裏掏出象牙，我直接跟他結拜，要去你自己去，臨走前把法陣樞紐還給我，別不小心壞了規矩，你那點劍傷道心的小手腳誰都知道，要不是功勞大點，早有外鄉劍仙不滿了。”

    章誅沉默，不再暗勸對方離開。

    “對了，我聽說蠻荒腹地鬧了場大動靜，那個大周王朝的什麽太子斬了一頭上五境金蟾，直接驚動了月宮種的老祖宗，雙方追逐半月，弄醒不少大妖，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一片混亂，還波及了幾批妖族天才，這次攻城，被托月山罰來贖罪的大妖可能有點多，你自己小心。”

    晏溟詫異回頭看向老友，“你從哪兒聽說的。”

    章誅淡然道“我跟那群深入蠻荒的私劍有交情，花大代價傳回來的，老大劍仙他們都知道，隻是還沒到公布的時候，提前告訴你了，可別賣我，你那把隻能換命的飛劍不適合戰場廝殺。”

    “行吧。”晏溟摸了摸下巴，“倒是寧姑娘越長越俊俏了，她找琢兒當小弟，你說有沒有可能……”

    章誅神色茫然，“老哥，你做夢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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